第895章 怎麼這樣子

第895章 怎麼這樣子

李淏又想到了近在眼前的江華島,現在看來讓大明駐軍真的是一個相當腦殘的好主意。

尤其是江華島上還有朝鮮國的王室。

昭顯世子的嫡子,別說軍力上是否能夠跟大明對抗,就是在法統上也弱了一籌啊。

阿西吧,漢人好狡猾。

強大的大明,怎麼開始搞這種骯髒的狗套路了。

因為朴家在朝中的活動,朝鮮官僚都一致認為大明這樣做對朝鮮有利,何況大明也沒說不能繼續流放犯人去濟州島,這等於替朝鮮承擔了不小的負擔。至於關鍵的馬匹問題卻沒有人提及,反正自己家裏不缺馬就行了。

被白白打了一記耳光的李淏只好借酒消愁,索性將政務交給了親信大臣,自己過着醉生夢死的昏君生活,以此來麻醉喪權辱國帶來的隱痛。他好像回到了瀋陽,只是這回整個朝鮮都像是一座牢籠。

……

八月初,孫浩淼到達濟州,看着濟州城一丈多高的城牆,良久無語。

“這是城牆?”同行的夥伴驚訝道。

“這連圍牆都不算吧。”隨行的另外一個青年官吏也不住搖頭。

如果濟州城都是這等樣子,那麼屬下的大靜和旌義兩縣就更加可想而知了。感覺跑到高麗做官,真的是血虧啊。

“牆不在高,”孫浩淼擺出老大哥的姿態,“關鍵是咱們要信得過駐留島上的一千虎賁!”

想到軍紀嚴明的軍隊,一行人都有了一絲底氣。

孫浩淼自己卻是中氣不足,因為一行人之中只有他知道這“一千虎賁”的真相。

他們是大明第一批試行徵召的義務兵,只接受了三個月的軍訓,還從未見過敵人的血。

不管怎麼說,反正從這一天開始,大明正式恢復了對濟州的統治,隸屬於山東布政使司。

……

大明以文教立國,並不是一個尚武的朝代。

這點上其實從文人的配飾和消費上也能看出來。

先秦兩漢直到魏晉,士人必佩刀劍。到了唐宋,文人也還有佩劍佩刀的習慣,北宋時一柄好倭刀價值千金。而到了明代中期之後,摺扇的價格一路走高,街上儘是拿着扇子調戲小娘子的小白臉,佩劍在不知不覺中就消失了。

人民沒有了尚武精神,又見軍戶就連乞丐都不如,自然不願意涉足行伍。如今通過募兵制度能夠招募的兵員已經越來越顯得枯涸,尤其是國土淪陷時還可以用大義來招募勇士,而現在更多的人不認為有從軍的必要。

這些年內閣其實就在討論這個問題,又擔心過早實行義務兵役制度會導致百姓對戶籍制度的排斥,再次出現“逃民”,這才一拖再拖。一直到二十二年年初,才最終確定在統治基礎最好的山東東三府試行。

即便如此謹慎,還是出現了鄉民自殘逃避軍隊徵召的現象,這無疑讓內閣傷透了腦筋。

不過在另一方面,因為受教育程度的提高,自覺履行兵役的士兵大多受過蒙學教育,比之最早的配軍營有更強的文化基礎,不用在訓練之餘還被訓導官拉着補課。少數鄉學畢業的士兵還被報送進了武備大學,從此走上了另一條出路。

雖然百姓不願意當兵,但對於當軍官卻不排斥,誰不知道軍官的待遇已經超過了文官,真正是一人為軍官,滿門有榮光。

“職部等希望進行一次全國巡查,主要針對各州縣徵兵工作推廣查證。”身佩上尉軍銜的訓導官抱着厚厚一摞文案,內中是各州府需要的選派的人員,經費預算等具體細節問題。

秦良玉從接手徵兵工作之後就沒有好好睡着過,也知道地方上推廣義務兵役制度很有難度。但皇帝陛下為此特別召開了御前會議,內閣閣老們和大都督府四總部都督同聚武英殿,在徐梁面前展開討論,做出決議。復國之後,這樣高規格的會議還是第一次出現,足見其重要性不可小視。

劉大壯從船上跳了下來,剛走出碼頭就看到一個碩大的牌子,上面寫着“公車站”,還畫了個大大的箭頭。他在心中琢磨了一下“公車站”的意思,大約就是可以坐車吧。

在他投軍之前還從未見過這事物。

五年了。

從崇禎十七年背着家裏拿了戶口出去投軍,五年來他沒日沒夜地想念家中父母,以及那個頗受偏心的小壯。

五年來,他也經歷了許多戰陣,親手割過戰場上東虜的腦袋,看過種種殘虐的場面。現在終於活着踏上了山東大地,心中感慨萬千,卻又有些害怕。

這便是訓導官說的近鄉情怯吧。

劉大壯按着腰刀,身穿摘取了肩章的軍裝,走進了公車站。

十七年從軍而退伍的老兵數量並不多。

很多人運氣不好,沒過多久就陣歿了。

還有些人運氣略好些,只是傷殘,教官,或者識字的話還能當個縣尉。至於那些運氣好的老兵,或是苦心讀書升了軍官,或是操訓成績優異轉了士官,都在軍中混得如魚得水,誰也不肯退役。

大都督府也不捨得讓他們退役,皇帝陛下提出一年擴一個軍,這些人正是軍中骨幹,焉能放走?

劉大壯卻屬於不上不下的罕見人物,全軍跟劉大壯相似的人也沒多少。

其中一部分選擇留在了遼東,取了分配的土地過上地主的生活,以至於真正回到山東的人極少。此時此刻,劉大壯走在公車站裏,一身紅色軍裝醒目非常,稱得上是萬褐叢中一點紅。

登州港主要是軍港,公車站裏的車不多。通往各個城市的車次也都十分有限。劉大壯轉了一圈,都是些陌生的地名,不禁有些遲疑,尋思着找人問問。他這撓頭的模樣正好被一旁的車老闆看到,那車老闆老家真定,曾被東虜逼着剃過頭。所以對兵士頗為感念。他叫道:“小哥,去哪兒?”

劉大壯一偏頭看到了那車老闆,如獲救星,道:“我要回濰縣家中,只不知該怎麼走。”

車老闆道:“這兒沒有去濰縣的車。從這兒最近的就是去平度,等到了州城,再找車去平度。”他說著將手中馬鞭朝夥計手裏一塞,跳下車轅,道:“走。我帶你去。”

劉大壯也毫不疑心,喜滋滋地跟着車老闆快步從馬車中穿梭而過,很快便走到了車站出頭。車老闆也不敢站在車道上,放過了兩輛車后,終於朝一輛緩緩駛來的雙馬馬車叫道:“周二哥,有事求你!”

那馬車上的車夫朝車老闆招了招手,大聲道:“甚事?”

“帶這小兄弟去平度,他剛退伍回來。路不熟。”車老闆把劉大壯往前一推。

劉大壯略帶尷尬,不知道是不是也該叫一聲“二哥”。

“上車。”那車夫已經近了。用馬鞭敲了敲後面的車廂。

劉大壯好歹也是受過軍訓的人,並不需要這行駛緩慢的馬車停下,先將行李扔了上去,旋即自己一撐擋板也跳上了車。這車廂里並不是客人,而是一疋疋綁好的棉布,上面還寫了“松江”二字。

“多謝老哥!”劉大壯從車廂里朝那車老闆行了個禮。卻是下意識地軍禮。

那車老闆原本多豪邁的人,登時手足無措起來,期期艾艾喊了一聲“走好”,惹得周圍人看了紛紛笑了起來。

周家二哥的車在過門的時候停了一下,填了一張表。兩個胸前別著的名牌的稽查還上車檢查了一下,做了記錄便抬起了橫杆,放馬車過去。劉大壯原本還有些緊張,等見到這樣吃公糧的才徹底放下心來。

“小兄弟,來喝兩口不?”秦二哥用馬鞭敲了敲車廂,大聲喊道。

劉大壯正獨自坐着無聊發獃,索性爬了過去,身形麻利地的攀上了左側的副駕位置,叫了聲“哥”,接過酒葫蘆就喝了一口。

“到底是當過兵的人,身手不錯啊。”周家哥哥眯眼笑道。

劉大壯見他一臉橫肉,還帶着一條疤,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怎麼看都不像是好人。不過內心中卻又興不起對他的警惕和排斥,只能歸結為自己多心了。更何況這哥哥說的話讓劉大壯頗為自豪,渾然忘了自己在營中只是個輔兵。

“我以前做賊時傷了腿,否則也去當兵吃糧了。”周哥爽快地報了自己家底。

“做賊?”劉大壯只是意外,並不介意。他知道很多人都做過“賊”。

“是吶。我還是閆將軍的親兵,跟他投了皇帝。就是最後一仗傷了腿,又修不了路,管不了人,種不了地,當時恨不得死了算求。還是一個太監過來,說是腿傷了可以趕車啊,這才學的車把式。”

劉大壯一聽,忍不住道:“你跟官軍打過仗?只傷一條腿算是運氣了。”

“哪敢是官軍!”周哥嚇了一跳:“是其他的賊寇。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你知道魯西剿匪的事吧?”

“好像聽說過。”

“那時候山裡都是賊寇土匪,誰都不服誰。”王家哥哥喝了口酒,吐氣笑道:“結果皇帝天兵一來,都乖乖歸順了。當時想着還心有不甘呢。如今看看卻是三生有幸,能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安穩日子。”

“周哥成親了?”劉大壯問完就覺得有些失禮。這王家哥哥看起來都四十開外了,若是在沒成親,豈不是罵人家老光棍?

王家哥哥果然撇了撇嘴道:“嘿,你這話聽的,我都說了有老婆孩子,還問這兒!”

劉大壯臉上一紅,道:“小弟不會聊天。”

“哈哈哈,當兵當的吧。”王家哥哥大笑起來,又問道:“你呢,家裏給說媳婦沒?”

“還沒。”劉大壯又苦惱起來了。如果不當兵,恐怕孩子都會到處跑了吧。

“不急不急。”王家哥哥道:“現在誰家不趕着把女兒嫁給當兵的?聽說你們在遼東打過仗的,都有一塊地?”

“我是二軍的,去的晚,只有一百五十畝。”劉大壯說得有些心虛。一百畝的基礎地,五十畝的服役年數地,他等於拿的是最低一檔。當了五年兵,竟然連個士官都沒有混上,劉大壯對自己也有些不滿。

那王家哥哥卻是驚嘆道:“這麼許多!嘖嘖,你咋不留在遼東呢?”

“爹娘都在老家,反正遼東那地就算不種也有地息。”劉大壯優越感油然而生,將遼東農墾公司幫着種地的事說了。

“嘖嘖,難怪現在人都說到了遼寧餓不着。原來都是在幫你們種地啊。”王家哥哥嘆道。

劉大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呵呵笑了笑,又問道:“去遼東的人多麼?”

“多!怎麼不多!有地有飯吃哪裏不去?”王家哥哥道:“我小舅子一家去年把山東的地賣了。就幾畝山地的錢,在遼東買了三百畝的好地!那土都能捏出油來!”

劉大壯自從拿了遼東的地之後,特意去研究過的土地,比在家時候還要上心。他知道雖然遼東的土地看起來比別的地方發黑髮油,但真正上好的黑土卻在瀋陽還要往北一二百里,幾乎就在海西了。

因為東虜逃到了海西,所以那片地方並不太平,是重點的屯戍區,地價低得幾乎白送。

“那小子也是個狠人兒。”王家哥哥感嘆道。

“遼東也就冬天冷點,其他也都還行。”劉大壯安慰道。

王家哥哥沒有說話,顯然是陷入了沉思。

劉大壯又問起了趕車的營生,想着日後自己若是吃不了下田的苦,大可以也買輛車給人送貨。非但可以到處跑,還餓不了飯。

“這活計的確可以做。”王家哥哥說起趕車的生活,卻也一腔感慨:“尤其是路修得好的地方,那走起來叫個舒坦。不過也掙不着大錢。人家大商號都有自己的車馬行,不用公車。這車這馬養起來都是開銷。萬一路上再壞了,那可就賠大了。”

“公家抽頭么?”劉大壯又問。

“倒是不抽,不過若是不小心運了違禁品給查出來,這飯碗可就砸了。”王家哥哥指了指後面:“所以我都只接公家的活,好處是不怕查。壞處就是沒人押車,不管飯。哈哈。”

劉大壯聽了,心中暗道:看來哪一行都有個門道,這活計未必自己就能幹得了。唉,日日盼着退伍回家,可回家之後又能幹什麼呢?難道真的得下地幹活?自己也吃不慣地頭的苦啊!

再說了,家裏的地有父母料理已經足夠了。自己參合進去也是打打下手,過幾年等小狗子長大了,家裏父子三人三個壯勞力,那地也不夠吃啊。唉,早知道還不如留在遼東呢。海西那邊雖然更冷些,但是地好,有便宜,該換過去。

劉大壯心中暗暗後悔。

“這一路的飯我管了。”

劉大壯決定還是多問問如今鄉間的情形,感覺這五年間家鄉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王家哥哥也不推辭,趕車的動力越發足了,話簍子一開,侃得劉大壯頭暈目眩,眼花繚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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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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