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好風憑藉力

第八十七章 好風憑藉力

打完電話出來,我把手機拿出來還給老布朗。還沒有張口說明情況,他的孫子回來了。

十五歲的傑弗里·布朗,也是典型的英國人相貌,白皮膚,淺棕色頭髮,如海水一般湛藍的眼睛,他投過來的視線中飽含着驚異,“她……她是誰?”

老布朗正在喝咖啡,聞言抬頭道:“MissKi

g.”

若有所指的語氣,似乎這麼說已經道明了一切。

說實話,我是有些尷尬的。因為小布朗原本張成半“O”形的嘴慢慢地合上,抿成了一條線,目光晦澀地望向我。

這也難怪,或許“MissKi

g”就意味着一個與“野心”有關的代名詞。

或許在他看來,我就是一個為了拿到英國的“綠卡”,而不惜跟他的祖父“假結婚”的華裔女人。

我無從辯駁,因此也不打算辯駁,所以只是朝他點頭微笑,進行自我介紹:“特蕾莎。”

小布朗神色木然地回應道:“傑弗里。”

外國就是這點好,稱謂上無尊卑。

我再次默默組織語言試圖把陳引鈞告訴我的情況說明一下,結果布朗家的女傭凱莉先開了口,她想要請兩個月的假,回一趟老家伯明翰。

可能因為這個

老布朗表情不虞,質問女傭為什麼不早一點說:“twomo

thsistoola

g,fo

me.”

我心中一動,上前兩步,表示我可以接任一下她的工作,但是“你需要給我支付相應的費用。”

誰知道,老布朗並不樂意,表示我無法做到像凱莉這麼好,並且附上反對的核心:“Becauseyouhaveababy.”

原來對職場媽媽的歧視並不分國界。

“baby?”小布朗雙目圓瞪。

我抿了抿嘴唇,思忖着道:“確實,我知道在英國幫傭也有一套嚴謹的工作流程的。但是我除了給孩子餵養之外,凱莉做的工作我會一絲不落地做完,並且您只需要給到我一半的費用。”

女傭凱莉看了我一眼,復又低下頭去。

小布朗一言不發,端起咖啡杯望着祖父。

老布朗想了想,終於同意了。

接下來,我在英國倫敦開始了女傭生活。

早晨四點即要起床,為布朗祖孫做好早飯。當然,並不是只要是食物就可以。必須嚴格按照老布朗給出的菜單做。等他們用餐時,我要隨侍在側。

等他們享用早飯完后,我把杯盤刀叉拿去廚房,迅速把自己的早飯解決掉之後進行器皿清潔。與此同時,我需要見縫插針地給琦琦餵食。

小布朗往往用過早飯就會去上學,下午四點之前往往不會回來。而老布朗則一整天都待在家裏,他聽不得一丁點嬰兒的哭聲。

後來我想出了一個辦法,把琦琦用綁帶背在背上幹活。雖然看起來很土氣,但是管用。琦琦在我晃悠時就會沉沉睡去,就算中途醒來,我也能立即意會他究竟是餓了還是要尿尿。

這一個月以來,每天轉得像個陀螺,幾乎沒有停下來的時候。但我也不想停下來。因為一停下,我就會發瘋似的想起一些故人故事。

我也是別人的故人,但是再也不會再回到故事裏去。

接下來的世界,是我一個人的世界。

從客房搬到女傭房后,房費就省了,雖然有些小,但是之前住在這裏的凱莉已經把它收拾得潔凈而溫馨。而且我還有琦琦陪着,累完一后躺在床上,藉著月光哄孩子入眠,自己也睡得格外的安心。

我一直在想,開學之後要怎麼辦。請保姆的話,這裏都是按小時計費,而且一個小時就要至少8英磅。上學的話,一天至少有10個小時是在外面的,那這樣算下來,一個月則需要2400英磅,相當於人民幣兩萬多。

兩個月女傭生涯結束,從老布朗那裏拿到的薪酬,也就只夠支付琦琦一個月的看護費。所以我想着我得儘可能多掙一些錢。開學之後,我就去中餐館看看,有沒有適合我的工作兼職。

女傭生活中,最令我受益的是英語口語的提升。我雅思6.5的英文水準,根本不夠對付老布朗所說的傳統倫敦式英語。就是比倫敦式更古老的用語,相當於中國的……文言文。

即便是小布朗,在詞彙的表達上,也讓我深覺自己好像從來沒學過英語似的。

語言這個東西就得靠說,我每天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跟布朗祖孫對話。

小布朗還好,而偶爾遇到這位老布朗耐心告罄之時,我就會被罵個狗血淋頭。

就算是罵人的難聽話,也是地道式英語的組成部分,我一般這麼開解自己,一面但小聲重複背誦,進行學習。

老布朗聽見我念念有辭,儘管年齡大了,但聽力卻還好,“A

eyoupulli

gmyleg?”(你在開我玩笑嗎?)懷疑我在回罵他。

我往往誠懇地回應道,“No,I'mjustlea

i

gB

itai

E

glishf

omyou.”(我只是在跟你學英語罷了)

恰逢小布朗也在,他才不管那麼多,直接哼哧哼哧地笑出聲來。

老布朗惱火之至。

小布朗卻朝我眨眨藍眼睛,似乎是力挺我和他祖父鬥法。

小布朗父母在他七歲時車禍去世,他和古板的爺爺老布朗相依為命,生活上雖不拮据,但也日復一日地沉悶。異域思維與文化的日常碰撞,讓他覺得新奇有趣。

因此他對着老布朗直言,總是笨手笨腳犯錯的特蕾莎做女傭,比熟能生巧的凱莉有意思多了。

是的,他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后祖母”。

漸漸地,我便已經摸透了老布朗的日常習慣了。他特別注重生活的規律性,近乎於嚴苛。

而小布朗雖然比他祖父想法更古怪,但卻不會過分地刁難我。

他貌似對中國的東西特別感興趣,對來自中國的我和我的琦琦也很感興趣。

小布朗喜歡看我背着琦琦幹活,偶爾輕搖撥浪鼓逗他。這隻撥浪鼓是我在W市買的。離開祖母時,除了一些衣物,琦琦的玩具,我只帶走了陳羽堯送我的塤。

念珠送我的那隻陶笛,我連同琦琦的胎盤一起埋在了W市的一棵櫻花樹下。

胎盤埋在樹下,有成材之意。念珠說,她出生時的胎盤就埋在家中庭院的那棵“洞庭皇”下。

這是一份充滿儀式感的活動。萬物生長於大地,讓胎盤埋於地下,是最正確不過的做法。

胎盤,生命最初的寄所。讓舊的歸於塵土,才有新生的枝繁葉茂。

我已不再去想我腹中失去的那個未曾得見天光的小生命。

琦琦是我在這個陌生的異域開拓新生的精神支柱。

時光飛快,兩個月即將過去。八月,就已經是英國的夏末了,晚上會有些涼。

對於中國人而言,西瓜是夏天的標配,那對於布朗一家而言,起泡的香檳酒才必可不少。

我意外地得知,布朗家還有一個小酒庄,主營香檳酒。因為我重新見到了那天來到希思羅機場接我的管家吉恩。事實上他管理的是布朗家的酒庄,換言之,他是酒庄經理。

從他們的談話得知,最年份香檳的銷量不好,老布朗的臉色十分不好。

我背着琦琦,小心翼翼的拖着地。生怕發出大一點的動靜,引發正在談公事的老布朗的沖沖怒氣。

坐在老布朗對面的吉恩說,年份香檳的銷量比去年下滑得更加厲害,而無年份香檳雖然賣得好,但全然展現不出自己的特色,買不出價格。

我默默聽着,心中漸漸湧現出一個想法——我想去布朗酒庄去工作。

關於香檳酒,十九世紀末期,釀酒人曾一度為不知添加多少再發酵糖漿而苦惱,糖漿太少酒會因未成熟而發澀且泡沫稀少,糖漿太多則又要引發酒瓶爆炸。

多虧了當時的香檳地區藥劑師弗朗索瓦發明了葡萄酒糖分測量儀,才精確了添加量,這對於香檳酒的貢獻,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

現在布朗家酒庄遇到問題是,要開發自己無年份酒的獨家真釀。而貿然改變發酵糖漿的添加量,又是件極冒險的事。

而研發新配方,本身就要付出一大筆研究費用。老布朗難以決斷,又不甘心就見酒庄的狀況日漸消頹。我在倫敦學院主要是攻讀藥劑學,而釀酒工程本來就是我選修的另一個專業。相信沒有人比我更適合去做這個研究。

十五歲的小布朗坐在另一側,大膽表明了自己的看法,不破不立。他說,沒必要讓酒庄也像這棟房子一樣,變成一輪半死不活的夕陽。輝煌那是過去時,將來等待着它的就是無盡黑夜。

不得不說,這個比喻很精妙。

我堅持把地拖完,凈手過後藉著給茶水續杯的機會,用英文問道:“布朗先生,不如交給我試試。”

“你?”老布朗一愣。

隨便不耐煩地擺擺手,讓我下去。很顯然,他認為我在開玩笑。

小布朗望着我,眼睛又一眨一眨。而酒庄經理吉恩,儘管一言不發,但眼中飽含戲謔之意,望着站在他眼前的我。假布朗太太,真女傭,他當然沒有把我當回事,所以我的話引他發笑。

“我本身是學生化專業的,來倫敦主要也是為了繼續攻讀碩士學歷。”我不徐不疾地道,“陳先生應該沒有告訴你,我拿到了倫敦大學學院的offe

,還有一個月我就要入學。”

小布朗吃驚地望着她。

老布朗和經理是一臉的不敢置信,急雨只好把錄取通知書拿到他們面前。

“Gob**acked.”(驚到我了)小布朗脫口而出。

而酒庄經理驚嘆布朗家卧虎藏龍,連一個女傭都擁有如此之高的學歷。

老布朗面有得色,隨即用從來沒有過的親切口吻對我道,“你不妨就試試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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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怕情深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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