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君問歸期未有期

第八十五章 君問歸期未有期

念珠辦了休學,跟家裏宣佈要休學旅行數月。

沈母想要陪同在側,念珠道“有急雨陪着我就夠了。”

她已經懷孕兩個月了,再過一陣子怕是瞞都瞞不住了。

“聽說你在學校里功課也不錯,還準備考研,”沈母朝急雨道,“幹嘛陪着她一塊兒胡鬧。”

“因為她要陪着我!”念珠道,“我再不出去走走……就要瘋了。”

沈母已經不是當年的沈母,思及女兒的抑鬱症,去散散心也好。

她和沈父商量一番后鬆了口,拉過急雨的手交待了一番。

“請你們放心。”急雨輕聲道,“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念珠跟着急雨一起到了W市。

大三下學期,急雨搬出了宿舍,在校外租了房子,另外她請了一個資深月嫂來專門照顧念珠,並且在一家台資醫院爭取到了床位。這些都有賴於陳引鈞幫忙。當然,他是有條件的。

她和陳引鈞又見了一面。

“我答應你,離開陳羽堯。”

“至於小羽那邊……”

“我會處理好。”急雨說,“他只會恨我,不會恨您。”

她要去英國讀藥學,想要合法收養一個孩子,還需要一筆確保她六年生活無虞的錢。這些陳引鈞統統答應了下來。

“我等你的好消息。”他最後道。

九月二十六日,念珠生下了一個男嬰。孩子生下來后,她一度起了反悔之意。

有一天急雨回來,念珠和孩子都不見了。她心中預感不妙,電話打了無數始終無人接聽。

最後在她猶豫是否要報警的時候,念珠抱着琦琦回來了。

“我本來準備把孩子帶走的,去跪求我父母接受他。因為……我實在捨不得他。”她開誠佈公,“可他們一定不會接受他的。最終的結果還是送去福利院……”念珠的聲音輕若遊絲,“這個孩子,就當是為你生的。我把他給你,你一定要好好待他。”

“謝謝你,念珠。”急雨淚盈於睫,“我會的。”

她們陪伴彼此走過青春里最艱難的歲月,然後時光將她們拆分得山南水北。

筆記本“叮”了一聲。

八年後,急雨在夜幕降臨的H市,收到了一份來自西雅圖的祝福。

急雨點開了郵件,只有一句英文:“Co

g

atulatio

s!”

急雨凝神了半晌,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回復:“Do

'tblameme!”

別怪我。

念珠,別怪我。

對方用中文回復道:“怎麼會?祝你幸福。我現在也很幸福。”

那就好。急雨喃喃道。

她望向窗外,整個城市像籠罩在夢幻中,車水馬龍,燈流如織。

可此時的西雅圖應該才才凌晨六點。急雨敲擊鍵盤,問道:“你現在還會偶爾失眠嗎?”

“偶爾還會。”念珠回復道,“不過,我的抑鬱症早就好了。之所以這麼早起來是因為我要為Ado

is和寶寶們準備早餐了。”

“那不耽誤你了,我也休息了。”急雨說,“安。”

念珠已經擺脫了藥物依賴,而她作為一名藥劑師,更是明白“葯有三分毒”,卻依然難以自拔。她從床頭抽屜里拿出白色的小藥片,服了兩片,方才重新擁衾躺下。

夢裏竟然去了西雅圖,那個她從影視中看過無數次卻從未親身去過的美國西北部城市。

華盛頓湖和皮吉特海峽簇擁着這座城市,空氣中瀰漫著咖啡的香味,建築的面貌卻看不太清。哦,原來是有霧氣。風來霧散,俯瞰泰晤士河,兩岸奢華浪漫的風景也隨之在眼前鋪陳開來。翟逸和她坐在遊船中,他笑了笑:“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

翟逸輕輕地握住她的手,急雨正要開口,忽然看見陳羽堯的身影出現在河畔,目光是彷彿落日般的深沉,裏面蘊藏着無盡的悲哀。

“看那邊!”翟逸朝她身後一指。

在另一邊的河畔,司徒闕懷抱一個襁褓,神情漠然。

“琦琦!”她不顧一切地要跳下船,往岸上奔去。

“放你走是最後的憐憫。誰讓你要回來。”司徒闕輕啟雙唇,冷冷一笑,眼中閃過一抹狠毒,將襁褓扔下了河。

“琦琦!”她失聲尖叫。

急雨驚醒后,額頭沁着冷汗,望着天花板歇息半晌,方緩過氣來。

隨後翻了個身,心想自己真的傻了。西雅圖哪裏來的泰晤士河?還有那散不開的霧氣……她分明夢見的是倫敦。

八年前去倫敦,她和懷裏十個月大的琦琦一樣,是第一次坐飛機。

可這一飛,就十幾個小時的長途。

急雨一直怕琦琦會拉肚子,但是他的適應能力還不錯。沖泡了奶粉給他吃下,他很快就伏在急雨懷裏睡著了。

出發前,她跟念珠發了條消息:我走了。不知歸期,你保重。

念珠沒有回。不知是沒有看見,還是無言以對。

她也沒想到,最後目送她上飛機的人,會是楊文冬。彼此的他,正準備坐國內航班飛往C市。

兩個人是在去W市機場的大巴上碰面的。

看到急雨懷裏的孩子,楊文冬吃了一驚。

“你……”楊文冬指着她,先是跟她旁邊的女人換了座,坐下后輕輕問道:“你的兒子嗎?”

“是的,叫琦琦。”急雨笑了笑。

“你結婚了?”楊文冬忍不住問,儘管覺得問話的方式有些突兀。

“嗯。”急雨說,“是個英國人。已經辦理了移民,今天過去。”

楊文冬打量了襁褓中“咿咿呀呀”的孩子幾眼,喃喃道:“不像是……不像是混血啊。”

“他是華僑。”急雨笑着道,低頭跟懷裏的寶寶道:“叫叔叔。”

琦琦“噓噓”了兩聲。

楊文冬笑了笑,又看了孩子幾眼:“真沒想到,你居然都已經結婚生子了。說起來,你比我們還小一、兩歲呢。”

我們。

急雨生怕他提到某個人,於是轉而問起他的近況:“你這是飛去哪裏?”

“去C市啊。”

急雨她問:“你在那邊上大學吧,畢業的事還沒結束?”

“不是,我女朋友在那邊。”他笑了笑,“她是個東北人。”

急雨微訝,點了點頭。

楊文冬接着道:“我爸媽不同意我談個外地的女朋友,她爸媽也不同意她遠嫁過來……她要出國了,我去送送她。”

急雨不好接這個話了,只安慰道:“有緣份的話,最後會走到一起的。”

不然再怎麼喜歡,也是沒有用的。

楊文冬勉強地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到了機場之後,是早上九點鐘。這個時間,機場的人不算太多。

辦理了登機手續和託運之後,楊文冬提議機場二樓的咖啡館坐着。

急雨拿出自己保溫杯,“我喝熱水就行了。”

楊文冬點頭,“哺乳期確實不能攝入過多的咖*啡因。”

他點了一杯咖啡,坐在急雨的對面。一時間,卻又無話可聊。

急雨拿出便攜的輔食杯哄孩子進食,他看在眼裏,心中又現萬千感慨。

“翟逸學業才進行了一半,我都畢業了。”他到底還是提起了翟逸,“而你……都為人*妻為人母了。”說著,不由嘆息了一聲。也不知是為誰。

急雨笑了笑,“世事難料,我們能做到的,只有把握當下。”

“有的人,就是喜歡沉緬於過去。”楊文冬道,“你知道嗎?翟逸他……估計是能打一輩子光棍的料。”

急雨移開目光,和懷裏的寶寶表情互動,並不接他的話。

“醫學院那麼忙,自己又不上心,怎麼能談得上戀愛。”楊文冬一副操心的樣子,“關鍵這傢伙自己還無知無覺,我看沒準是故意的。”

“到了年齡了,就好了。”急雨含混地道。

“翟逸是個死心眼。”楊文冬道,“所以我以為,你們上了大學之後就會在一起的。”

“其實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他喜歡你。可是,但凡在他身邊的人,都看得出來。”

急雨沉默着,大約念珠也是因為這個,才止步不前,轉而迷戀上了司徒闕。

“不過我也沒什麼資格替他操心”,楊文冬自嘲地慫了慫肩,“我自己的事還理不出頭緒呢,沒準——”他看了眼急雨懷中的嬰兒,“也許哪天他兒子都生了,我還打着光棍呢。畢竟像你說的,世事難料啊……移了民,以後還回來嗎?”他問。

“不回來了。”急雨低下頭。因為回不來了。

“你說你們,為什麼一個兩個都喜歡往國外跑?”

機場播報在此時響起,正是急雨的航班即將起飛。

“我要走了。”她抱着孩子起身,挽着隨行的挎包,向楊文冬道別。

楊文冬站了起來:“我送送你。人生再相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這句話令她心頭一酸。

她沒有拒絕楊文冬的好意。“我沒想到,最後見到的人,會是你。”

楊文冬笑,朝她揮手:“走吧。保重。”

入關之後,她突然回頭,視線模糊間,她把站在那裏的楊文冬看成了另一個人。

眼淚掉落後,對方的樣子又重新清晰起來。

她回過身子:“楊文冬!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楊文冬好奇地走上前去,在關卡外站定。

急雨看着懷裏的金琦,盈盈淚光中努力微笑:“如你所言,‘世事難料’。”

“什麼意思?”楊文冬臉上閃過驚疑不定的神色。

急雨最後道了聲“再見”,轉身離去。

飛機的轟鳴聲中,她抱着琦琦,踏上了一場不知歸期的旅途。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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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怕情深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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