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但願人長久
這學期急雨因病缺了不少課,雙專業的壓力一直都在,她返校后奮起直追,終於學期結束時綜合分數排在了班級第三名。J大人才眾多,她這學期只拿到了院獎學金。
今年陳羽堯的生日,她用陶土捏了份逗趣的小玩意送給了他。用的就是學習制塤剩下來的土,也沒有上彩釉,刻意留存了土陶的古樸氣息,她知道陳羽堯喜歡。
一隻碩大的兔子神氣活現地站着“壁咚”一隻小灰狼,小灰狼雙手抱着一根胡蘿蔔,神態嬌憨。牆體和地面捏得一樣厚,形成一個九十度直角。教她吹塤制塤的董老先生見了,也不由忍俊不禁:“我小孫女見了也一定會喜歡的。”
急雨就問:“您孫女多大年齡,下次我給她做個她喜歡的小動物。”
“她喜歡《熊出沒》。”
“那好,只要您不心疼這些陶土,下次來我給做個熊大‘壁咚’光頭強。”
“哈哈,好。”董老先生道,“我去給你找個盒子裝起來。”
話音剛落,他起身時衣袖不小心拂到,“哦喲歪!”董老先生驚呼一聲,忙彎下腰去撿,發現“牆體”部分磕歪一小塊,他連連道歉。
“沒關係,沒關係!”急雨連忙安慰師父,“又沒有整個摔碎。方方正正的反而有些怪,我覺得這樣挺好。”
儘管這樣,董老先生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留她吃了晚飯,還送了她一枚珍藏的檀香片書籤。
急雨用火筆在背後寫了一行字,“斷井殘垣,你是賞心悅事。”
陳羽堯收到后愛不釋手,為這套小玩意,還特意訂做了黑漆的托座。急雨暑假時回家看到,直言“奢侈”——“讓我想到《紅樓夢》裏用十幾隻雞做配的茄子。”
“不喜歡?”陳羽堯說,“在揚州,還給你訂做了兩個黑漆盒子。”
“盒子?做什麼用?”急雨問。
“放塤和陶笛啊。”陳羽堯輕描淡寫地道。
“奢侈。”急雨想不出第二個詞來形容。
開學就是大三了,她考慮起讀研的事了。急雨並不想出國,首選本校讀研,本省的N大和D大,以及鄰省的Z大也在她的考慮之列。經過一番權衡,還是選擇了J大,連之前勸她放棄跨專業的李教授都向她拋出了橄欖枝。
釀酒工程本就是她的初衷,自然沒有道理不堅持下去。
袁紫衣和莫美林打算畢業后就工作,而黃秋曉似乎暫時還拿不定主意,她和於潛躍在校園裏舉辦的一次口紅DIY活動中再次產生交集,貌似有了進一步的發展。於潛躍還送了她一瓶“校園之雪”眼霜。宿舍眾人表示,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中秋放假回家的前一天,“四喜圓子”成員組織在宿舍里吃火鍋。四張懶人桌一拼,菜洗好了,黃秋曉便從衣櫃裏把她那萬能煮鍋拿了出來。
急雨是督察部的,每一次查勤,都會提前走露風聲。她就把鍋藏在床上,被子疊得方方正正,再加上一個流*氓兔遮得嚴嚴實實,所以從來沒有被當成“戰利品”捕獲。
四個人把椅子坐墊放在地上,東南西北各據一方吃上了。在火鍋的騰騰熱氣中,話題還是從J大隻在內部流傳的“國貨之光”展開的——
“‘校園之雪’是什麼,非他們那個學院的學生是弄不到的。”袁紫衣說。
“你當初不會因為這個,才跟溫浩談戀愛的吧?”莫美林問道。因為溫浩就是化學與材料工程學院的。
急雨抿了嘴笑。
“去你的!”袁紫衣沒好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還提。”頓了頓,她反問莫美林,“對了,你和孟凱成和好了沒?”
莫美林臉色一下子就黯了下來,她低低道:“你故意的是吧?”
“怎麼了?”袁紫衣莫名其妙,“前天晚上聽見你在陽台上邊打電話邊哭,所以關心一下你。”
“我和他分手了。”莫美林說。
太突然了。不是說星座命盤都很合嗎?而且,這連一年都還不到呢。
其餘三人面面相覷。
“性格不合?”
莫美林搖頭。
“感情淡了?”
莫美林還是搖頭,泫然欲泣。
“劈……不會是劈腿吧?”
莫美林突然放聲大哭,把碗一推,“你們以後都別提這個人了!算我瞎了眼!”
“真是劈腿啊?”黃秋曉家鄉話都飆了出來,“打短命個!”(該死的傢伙)
“我都沒臉跟你們說……”莫美林靠在黃秋曉肩頭,“劈的對象……還是個男的。”
“什麼?”袁紫衣激動地差點爆了粗,頓了頓才喃喃道:“難怪去‘腐都’讀大學。”
就連急雨也是吃驚不小。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便默默給莫美林倒了杯椰汁,然後連抽了好幾張紙遞給了她旁邊的黃秋曉。
“我說……”黃秋曉開了口,“介紹你倆認識的同學,知不知道他是……啊?”
不待莫美林張口,袁紫衣已道:“如果知道,那可就太缺德了。”
急雨也停了筷子,看着她。
“她說她不知道。”莫美林撇撇嘴,“算了,別提了。”頓了頓,她道:“就當是流年不利吧。她今年也是沖太歲。”
“我真服你了。”袁紫衣無奈地搖了搖頭,“還信這些?”
“你聽美林把話說完嘛。”黃秋曉問,“你那朋友怎麼了?男朋友也是‘彎的否’?”
“不是,但比這還慘。”可能幸福是在比較中產生的,莫美林情緒瞬間平復了許多,“她男朋友心裏一直有個未亡人。”
未亡人。這三個字的描述,讓急雨當場打了個激靈。思及莫美林說話風格一向如此“中二”,她便不再計較。
“哦,對前女友念念不忘是吧?”袁紫衣八卦地問道。
“好像是。”莫美林說。
“不對吧。”黃秋曉道,“你上次不還跟我說,他對她很體貼,甚至還陪她回常州看林俊傑的演唱會么?”
“可她摔了他的鋼筆,他跟她提了分手。”
“我知道了——鋼筆一定是他前女友送的,對不對?”袁紫衣問道。
“沒錯。”莫美林道,“沒有放下,你就別開始啊。你喜歡男人,就別招惹女人啊。”話說著說著就轉到了自己身上,她整個人又不好了,咬牙切齒地罵道:“渣男!”
急雨悶不作聲地起身給鍋里添了些熱水。她從念珠口中聽來的版本卻有後續:在兩人分手之後沒多久,駱舒寒主動求和,兩個人又緩和了關係。但是之後翟逸因為母親的病請了近半個月的假,卻沒有告訴她原因。
直到駱舒寒從翟逸師友那裏打聽到消息趕去了S市,結果卻在醫院裏見到了念珠,大大地生了誤會。但是翟逸卻沒有辯解,並且表示“不想牽累她,再次跟她提出了分手。”
可無論怎麼樣都好,急雨作為局外人,對此無從置喙。
第二天早上起來,她的嗓子有些痛,猜想或許是扁桃體發炎了。其實火鍋湯底並不辣,黃秋曉一個極能吃辣的江西妹子,為了遷就她們三個,最終買了清湯底的火鍋底料。她自己另外調了碗變態辣的調料,結果急雨最後吃方便麵的時候拿錯了她的碗,當場就辣得夠嗆,喝了兩杯椰汁才有所緩解。急雨沒有立即用藥,而是準備多喝熱水排排毒。
在動車上接完熱水,剛喝了一杯蓋的功夫,已經從W市到S市了。
儘管她說了自己坐地鐵回去就行,陳羽堯還是來接她了。一上車,他就遞給她一袋印着“長發”字樣的糕點,急雨接過來時發現竟然還是熱的。結合一下今天是什麼日子,她便猜到裏面裝的是S市的月餅界一哥——“長發”鮮肉月餅。
現在基本是廣式月餅的天下了,S市的鮮肉月餅着重體現的就是一個“鮮”字,亦屬於非親至而不能嘗其真味的美食之一,因此沒有辦法風靡全國。
每到中秋節,S市各大蛋糕店、超市都在賣自製的鮮肉月餅,但S市人,只認“長發”。“長發”家鮮肉月餅的皮相與別家看起來是差不多的,但餡的差別實在太大。餡之“鮮”、“嫩”,實在是別家學不來的。
“長發”的鮮肉月餅皮脆而粉,皮脆而粉,又潛伏着幾分韌,豐腴的肉汁慢慢滲透其間,可謂一絕。因此總要排上三個小時才能買到。
急雨看着陳羽堯,不知道他是從幾點鐘起就開始排的隊。
“趁熱吃吧。”陳羽堯說。
急雨不想辜負他一番苦心,從善如流地“嗯”了一聲,打開了袋子。剛想問他“不開窗的話,味道會不會太重了”,陳羽堯已問道:“嗓子怎麼了?”
“昨天晚上和舍友吃火鍋,可能上火了。”
陳羽堯準備把車子調頭,“去醫院吧?”
“不用。”急雨阻止道,“回頭我休息兩天就好了。”
陳羽堯看了看她,柔聲道:“不想吃就別吃了。”
“那我餵給你吃。”急雨說著就要遞過去,突然想到今天是十五,又把手縮了回來。
陳羽堯笑着擰開了音樂,“眯一會兒吧。”
“你今天幾點鐘起來的?”急雨問,“我陪你說著話吧,怕你困。”
陳羽堯目視前方:“我現在不困,但待會兒回了家就不一定了。”
急雨不解地望着他。
“你嗓子不舒服,就不要陪我說話了。”他嘴角微勾,泛起一絲壞笑,“陪我一起睡覺就行了。”
“陳羽堯!”急雨一喊,嗓子更痛了。她不得不放低了聲音,提醒他:“今天可是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怎麼了?”陳羽堯一臉無辜,“睡覺而已,你想哪兒去了。”
“你……”急雨紅了臉,索性轉過頭看着窗外,不理他。
陳羽堯偷笑,咳了咳,沉吟道:“八月十五……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他刻意加重了“眠”字,然後道:“如果無眠怎麼辦呢?”
急雨伸手把音樂聲音調到最大。
陳羽堯彷彿是為捉弄她成功而感到了無限愉悅,哈哈大笑。
急雨想他應該是真的不點困了,便安心地閉目養神起來。誰知到了家之後,陳羽堯放下鑰匙,洗了個澡直奔卧室,一覺睡到了下午一點鐘。醒來的時候,急雨已經把飯做好了,既然兩個人都想吃點清淡的,她乾脆煮了蕨菜粥,砂鍋小火慢燉,直至米粒翻花,味道咸鮮。
陳羽堯醒來后喝了兩大碗。
下午他出去辦事,急雨一個人在家裏做試卷,一杯接一杯地喝水。晚上的時候嗓子已經好多了。拿出手機一看,收到許多中秋祝福群發消息,念珠也發了一條過來:“急雨,中秋快樂!”
她笑着回了一句“同樂同樂!”並加了一個開心的字符表情。
緊接着念珠的電話便打了過來,只響了兩秒,急雨都還沒來及按下接聽鍵她就又掛斷了。急雨有點疑惑,給她回了過去。良久,才被接起。
“喂?”急雨道,過了半天,都聽不到那邊發出聲音,不由擔心,忙問道:“念珠,怎麼了?”
“急雨……是我。”電話那頭傳出的是翟逸的聲音,“謝謝你。”
這下輪到急雨說不出話來了,她不知道自己應該答些什麼問些什麼,還是乾脆掛了電話為好。
就在這時門鎖響動,陳羽堯回來了。
急雨慌忙掐斷了通話,手機“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撿起后,發現屏幕已經碎裂成一棵樹。她獃獃地站着,不知為何竟然紅了眼眶。
“沒事,沒事!”陳羽堯手裏還拎着好幾盒吃的,“我這就帶你出去重新買一個,好不好?”
“不好。”急雨搖頭,淚眼迷濛地看着他,她從來就沒有送過他超過一千塊的東西。
“你自己去挑。”陳羽堯說,“我保證不在你手機上動手腳。”
急雨低下頭,吸了吸鼻子:“你說的,不動手腳。”
“我只保證,不對手機動手腳。”陳羽堯說,“不是你。”
急雨白了他一眼,“撲哧”一聲笑出來。“流*氓!今天是十五。”說著她轉身往屋裏走。
“十五怎麼了?”
急雨頭也不回,“你禁*欲的日子。”
陳羽堯從後面一下子把她抱了起來,急雨驚叫了一聲,“你幹嘛?”
“沒什麼。”陳羽堯挑了挑眉,“只是想告訴你——等十二點鐘一過,我可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