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留守山村夢不多(2)
葉崇新一直到傍晚心情都很沉重，亞男和少強的話猶在耳邊，就像一把尖刀狠狠插進了他的心臟。從這兩個孩子身上，他找到了保護長城困難的根源。
“關鍵還是窮啊！”他自言自語地嘆息道，不禁想到了最近流行的一句話“貧窮限制了想像”。
葉軍愣了一下，扭頭看了眼老爺子，並沒有說話。
“真是窮怕了，就連教育都變得很功利，可是窮人想變富並沒有錯……”葉崇新思考了一下午，他理解那些背井離鄉的村民，也更明白他們對後代的物質寄託。
“不錯，飯都快吃不上了還拿什麼保護長城？”葉軍自嘲地笑道。
“人往高處走，誰不想為子孫後代奔個好前程？”老爺子也摸着山羊鬍思索道。
葉崇新無奈道：“如果山裡能像城裏一樣發達，村裡人就不會外流，文化素質也會提高，也就不會想着拆掉長城蓋豬圈了！就說江南地區吧，之所以千百年來能人倍出，說到底還是良好文化氛圍的熏陶，而這些都不離開發達的經濟。”
“山裡不好發展，除了一些山貨和糧食，也沒什麼來錢的資源了！”老爺子搖了搖頭。
“亞男都七歲了還在放羊，這要是在城裏早就上學了！”葉崇新心疼地說道，他和那丫頭聊了半天，看出來她是一個要強和聰明的女孩兒，可惜生錯了環境。不過若不是生長在這大山裡，或許她也不會有那些成熟的想法。
“他們缺個老師啊！”葉軍一臉惋惜，盯着葉崇新說：“有條件的都把孩子送到外面上學了，留下來的沒有人教。”
“恐怕離開的孩子就不會回來了！”葉崇新總覺得父親的眼神別有用意。
葉軍說：“在很多人看來走出去就是成功，畢竟山裏的出路少啊！除了孩子，他們也沒別的希望了！”
葉崇新同父親聊了一會兒，心情不像之前那麼低落了。接下來他又聊起了這幾天的收穫，不知不覺間長城已經成為了葉家三代人的紐帶，將他們緊緊地聯繫到一起。
……
有了兒子巡視長城，葉軍就可以專心干農活了，期間也少不了幫助劉姨。葉崇新繼續着對長城的考察，他的“遊手好閒”成為了村裡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大家都用一種嘲笑和鄙視的語氣聊着他，老人們都說這個孩子遺傳了葉軍的精神病！
葉崇新已經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了，他同那兩個孩子成為了好朋友，只要有時間就和他們在一起。城牆和原野，羊群和孩子，這一切都激發了他無窮的創作靈感。每當他畫畫的時候，亞男和少強就會靜靜地坐在他的身後，偶爾也會在地上學着畫上幾筆。
突然有一天，葉崇新放下畫筆，像是無意地回頭問了一句：“我教你們認字好不好？”
“好！”亞男興奮地點點頭。
少強歪着頭眨巴着眼睛，似乎對葉崇新的實力表示懷疑，不過並沒有拒絕。
“你們看啊，這個字就是‘人’，一撇一捺……”葉崇新在地上邊說邊寫。
兩個孩子看得極為認真，孩子的天性本就對未知的事物充滿了好奇。葉崇新想通過這兩個孩子轉變村民的思想，聽起來有些可笑，但是教他們學習知識總不會錯。他想潛移默化地讓他們愛上家鄉，了解長城。不管怎麼說，這兩個孩子都需要老師，這也算是給他苦悶的鄉村生活增添了一絲樂趣和希望。
隨後的日子裏，葉崇新的身後總有兩個小跟班。雖然少強偷偷告訴他，爺爺讓他們遠離他，可他們還是形影不離。而當少強在地上寫了一行字給爺爺看了之後，爺爺就不再說讓他們躲着葉崇新了，不過仍然警告他們學習認字可以，但是不能聽他胡說八道！
葉軍也極為支持兒子“鄉村教師”的工作，要不是他之前的暗示，葉崇新也不會想到這個點子。為了留給他更多的時間，只要地里不忙他還是會堅持巡視長城。葉崇新漸漸習慣了鄉村生活，日子安排得也很充實，畫畫教書，似乎回歸了原始。有時候他躺在草地上看着那破敗的城牆，總是自嘲地想這算不算返璞歸真。
村民們對葉家人的嘲笑總在耳邊回蕩，他們覺得葉崇新學業無成，事業失敗，要不然怎麼會回來當個閑人！起初他們還只是在背後說，漸漸就當面冷言冷語了。有人說他繼承了葉家的“光榮傳統”，還有人說他將來一定能當上村長，指望着他帶領全村老人發家致富呢！甚至有一次趙大爺取笑道：“我看國家應該給你頒個獎！”
葉崇新對這些話往往一笑了之，懶得和他們爭辯。他深知現在的處境正是父親這幾十年來的寫照，相比於父親的遭遇，這些實在不算什麼。他甚至想過和村裏的老人們聊聊，讓他們明白石窩子長城的重要性，可是老人們非但不聽他的，反而還勸他別被葉軍耽誤了前程。
老人的想法不好改變，他只能寄托在兩個孩子身上。他言傳身教，希望引導他們對長城產生興趣。終於有一天，少強問他為什麼總要畫那些破磚頭時，他知道機會來了。他給他們講起了長城修建者的故事，還有它曾經抵禦壞人的功績……
孩子的反應讓葉崇新感到欣喜，也讓他看到了“教育”的作用，或許石窩子村還有希望！他的創作力越來越旺盛，兩個孩子對知識的渴望也越來越深。一晃將近兩個月過去了，當他覺得一切都走上正軌的時候，問題又出現了。
八月底的時候，亞男和少強的父母回來了，他們要把兩個孩子帶到南方上學。這本是一個好消息，可葉崇新內心還是感到失落。兩個孩子帶着希望離開了，可他的希望似乎也跟着離開了。
那天中午，亞男的父親葉有扛着新鮮的半扇羊肉來到了葉家，說是新殺的羊，送給他們嘗嘗。禮物太重，葉軍推辭了半天，可最終還是擰不過葉有。
葉崇新心裏明白，他送來這麼多羊肉，嘴上說是給老爺子嘗嘗，其實也是給自己的“束脩”。算起來葉有和他們也算是本家，葉崇新還要喊他一聲六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