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舊事
安宏天(還是不能接受“父親”的頭銜,所以直呼其名帶過)的父親(同上,直接用稱號代替)在上個世紀,曾是當地很有名氣的畫家,後來因為在國內發展受阻,而決定到國外去發展。要知道在那個年代,一個畫家很難出人頭地,雖然去國外發展了幾年,但收穫並不大,直到他遇見了一位好心的華裔商人,這個商人各個方面的幫助,是改變他命運的關鍵,商人又自掏腰包為他開辦畫展,經過一番努力,終於獲得了各界的認可,華裔商人便決定,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光陰似箭,轉眼十年過去了,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是安宏天。商人病故,夫妻二人也沒要二胎,於是帶着年幼的孩子回國定居。由於在國外攢了一些積蓄,回國的生活倒也安逸,二人買了一棟屬於他們自己的房子。
一年冬天,一個比較邋遢的男人,敲開了安宏天父母的家門,手裏還領着一個小女孩,安宏天父母仔細辨認了很久才認出他。
這個男人姓林,是安宏天父親的好朋友,也是一個很有錢的生意人,但自從沾染上賭博后,他整個人都頹廢掉了,生意也不管了,天天去牌局賭錢,可想而知,像他這種有錢人去賭博會被騙的多慘。一開始玩小錢,後來玩的越來越大,輸的也就越來越多,最後竟把自己的公司也抵了出去,他老婆因為他嗜賭,經過多次勸說無果后,選擇帶着女兒離開他,即便是這樣,他依舊死性不改繼續賭錢,直到把自己家底兒都輸光,還欠了大筆外債,可他依舊死性不改繼續賭博。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一個多星期後,他接到派出所打來的電話,那邊說他老婆因為車禍死亡了,讓他來辨認屍體,他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瞬間清醒了,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有多麼嚴重,然而後悔已經晚了。他抱着老婆冷冰冰的屍體痛哭流涕,想到這個和自己經歷過風雨的女人,就這樣從他生活中消失了,他恨不得把自己撞死。
處理完喪事,林佳昌領着女孩過上了東躲西藏的生活。公司不在了,家也沒有了,還欠着外債,債主天天拿着棒子四處找他,身邊的親戚朋友基本都被債主“問候”個遍,知道他有賭博的惡習,朋友也都疏遠了他。
他跪在安宏天父母面前,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說:“我不求別的,只求你能收留我的小女兒,我不能讓他跟着我受苦。”看他這樣很可憐,安宏天父母決定借他一筆錢去還債。也就是兩個人去屋裏取存摺的功夫,再回到屋裏時,發現他早已不見了蹤影,桌上留了一張字條,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女兒託付給你們,我走了!”,留下了這個還沒看懂世間醜惡的小女孩兒。
小女孩比安宏天大幾歲,嘴巴甜又很懂事,深得夫妻倆的喜愛,有時候安宏天不願意幹活,都是小女孩代替他去乾的。安宏天父親這些年一直在尋找女孩的爸爸,不過一直沒有線索,直到某天在電視上看到了一則“在河岸打撈到無名男屍”的新聞……賭博換來的結果就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一家人一直這樣生活着。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晃十多年過去了,兩個孩子逐漸成年,安宏天父母發現女孩和兒子兩個人很親密,像是在談戀愛,經過再三斟酌,父母同意了他們的婚事……
安宏天咽了口唾沫,用一種很難形容的表情看着我說:“這個小女孩兒就是林韋婷,你的生母。”聽到這,我內心有點莫名的酸楚,說不出是因為什麼,感覺這個世界好卑微。我們每個生活在這世界上的人,就像在顯微鏡下的細菌,不斷吞噬着比自己微弱的生物,同時又在躲避着比自己強大的生命體。我們到底是什麼?是電腦中的三維代碼?還是外星人的玩物?我們到底害怕着什麼?死亡?戰爭?還是毀滅?
最終安宏天和我生母林韋婷結了婚,婚後生活還算幸福,兩個人都不着急要孩子,覺得還年輕,晚幾年再要也不遲。婚後的那些年,安宏天逐漸展露出他的商業頭腦,漸漸學會了做生意,談項目,在加上有個很好的賢內助在支持着他,更是如魚得水。他父母很開心,用這些年積攢的積蓄,給夫妻二人開了一家名叫“宏韋集團”的公司。有了這個公司,安宏天的才能得到了大好的施展,夫妻倆共同努力,一點一點把公司做的越來越大。安宏天不斷的強調,如果沒有他老婆在後面援助他,他不會有這麼大的成就。
安宏天的父母年紀越來越大,由於兩人結婚晚,生孩子更晚,所以在安宏天還不到三十歲的時候,父母就相繼去世了,雖然沒留下太多財產,但也足夠他們這輩子花了,更何況還有一家逐漸起勢的公司。
公司越做越大,安宏天也越來越富有,隨之而來的,就是身邊的女人也越來越多,漸漸的,安宏天開始把持不住自己。所有男人都有可能犯的錯誤就是“出軌”,在這個時候,另一個女人出現在安宏天的生活里,她是公司的一名職員,名叫歐陽雅晴,當時她只是公司里的一名普通員工,由於表現突出,受到安宏天的提拔,坐上了秘書的職位。兩個人慢慢在辦公室擦出了戀情,剛開始歐陽雅晴比較抗拒,因為她知道安宏天有家室,不想被其他同事扣上“小三”的稱號,但怎奈時間的打磨,兩個人越來越難捨難分,最後同居在一起。
有道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這件事很快在公司內傳開了,也不知道是怎麼被透露出去的。當林韋婷……我生母得知這件事情后,當場暈了過去,她沒想到和她同甘共苦的丈夫竟能做出這種事。在被救醒后,很氣憤的跑到公司,找歐陽雅晴和安宏天理論,歐陽雅晴並沒有反抗,只是一直低着頭不說話。
第二天,歐陽雅晴沒有來上班,有人在她辦公桌上發現了辭職書,她覺得她不該再出現在公司了,所以誰都沒告訴,直接一走了之。安宏天很後悔,覺得對不起自己的愛人,同時又傷害了另一個女人,經過這件事之後,安宏天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並且認真的做好一個丈夫的職責,最終得到了我生母的原諒。
兩年後,公司由於股市危機,面臨破產的邊緣,連續兩個月都沒能給員工開出工資,最後不得不掏出家底兒周濟公司。就在饑寒交迫時,趕上我生母懷了我,我生母的意思是打掉孩子,因為現在情況特殊,根本沒能力撫養,而安宏天卻是堅決反對的態度,他的一句話令我生母很是感動,他說:“再怎麼樣不能打掉孩子,我就是去要飯,也要養活你們娘倆!”
就這樣持續了大半年,公司仍沒有好轉,兩個人的家底也快掏空了,員工們辭職的辭職、跳槽的跳槽,就只剩下原公司幾名骨幹成員了。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幾個月後。這天,安宏天辦完事在回公司的路上,遇到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就是黃泰訾的父親……雖然安宏天很不願意和小股東合作,但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了,就是因為他們的合作,才有了今天的“匯皇集團”。之後公司一點一點又從貧窮髮展起來,公司重新回到正軌,安宏天決定將公司名稱更改為“匯皇集團”,這是他們夫妻二人共同起的名字,意為輝煌!
然而好景不長,就在夫妻倆沉浸在公司回到正軌,和即將喜得貴子的喜悅中時,那個女人——歐陽雅晴再一次出現在大家眼前,並且帶着一個兩歲的孩子,這次的出現,徹底改變了安宏天夫妻二人的生活,並且讓他面臨失去妻子的痛苦……
安宏天一再像妻子保證,不會在和歐陽雅晴有任何情感糾葛,才得到我生母的諒解。
多年後,我曾問起歐陽雅晴為什麼之後又回來了,是因為孩子嗎?可她的回答很令我意外,她說她得知安宏天和我生母離婚了,才打算回來嫁給他的,之前本來想自己把這個孩子養大……
得知安宏天並未離婚後,歐陽雅晴決定還是帶着孩子離開。在臨走時,她希望能讓孩子再見他父親一面,於是開着車來到安宏天家,正巧此時安宏天陪着我生母走出院子,由於院子大門在一個拐角,而且道路非常窄,歐陽雅晴就是怕出意外,所以才以最低速行駛,然而後車卻一直鳴笛催促着,歐陽雅晴不耐煩的頻繁回頭看,就是這樣很不起眼的小動作,葬送了一條生命……
就在歐陽雅晴回頭的一瞬間,安宏天扶着孕期走出院子,迎面遇見歐陽雅晴的車子,雖然踩了剎車但還是沒躲開……我母親應聲倒地,頭恰巧撞在一棵樹上,身體側翻着躺在地上,不醒人事。雖被及時送到醫院,但最後還是沒能保住命………
“醫生說在那種情況,你能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迹了,雖然失去了你媽媽,但是很慶幸你能活下來……”他猛吸了口煙,走向窗前,好像在沉思,又好像在祈禱。落日照在他身上顯得格外耀眼,好像全身都在反射着光芒……
我冷笑着說:“你編的也太離譜了吧?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這些?!”似乎我的話在他的預料之中,他滿不在乎的回答:“不管你信不信,這些就是事實,如果你有疑問,想去哪調查都可以,因為我確實是對不起你媽媽,這點我很慚愧!”
就當安宏天沉浸在失去妻子的痛苦、保住孩子的僥倖中時,發生了一件改變我人生的事……有個醫生把我偷走,賣給了一個人販子……人販子抱着剛出生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我,走在一處人煙稀少的公園裏。
不久后,從旁邊岔路,走過來一名帶着黑色墨鏡的男人,男人接過孩子放在長椅上,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猛的刺向人販子,由於事發突然,人販子並沒有準備,癱倒在地上。這一幕正好被我父母看見,那歹徒看見有人發現,倉皇逃走,留下了在長椅上的我。(這些事情,我是通過得知的事實而填補的,至於那個男人為什麼要殺人販子,我到現在仍不清楚。)
我父母偷偷的將我抱回家,沒有和任何人說。我不知道他們當時為什麼留下我,而沒去報案,因為直到現在,我還是沒主動問過他們這件事……我只知道他們一生都不會有自己的親生孩子……
就像戰地報道一樣,這件事迅速的不了了之,甚至從沒有人去過我家調查。當時比較腐敗,據我所知,警方把人販子的遺體迅速火化,並向外界掩蓋了事實,墨鏡男和偷我的醫生,至今依然下落不明……
這讓我想起了閆吉景去年在公車上錢包被偷的事兒。因為很長時間沒得到消息,於是我多次詢問案情進展,調查此事的民警剛開始很含糊,後來竟然不接電話了。我也曾去派出所了解情況,可總是無功而返,接待我的人要麼說還在調查,要麼說不是主管此事的相關人員。去的次數多了,他們也有點兒煩了,這件事最後也不了了之。
不扯別的了,書接上文。安宏天幾乎花光了所有積蓄,四處打點,希望能儘快找到我,可找了三年什麼結果都沒查到,那些收了錢的人也不認真對待,總是滿口應承卻不付出實際行動。雖然他自己也私下派了很多人尋找,然而最後都無功而返,就是這樣,像事先編排好的劇本一樣,我在另一個家庭中成長,生活到現在……
安宏天最後和歐陽雅晴結婚了。能從安宏天講述這件事的表情上看出,他不想讓另一個孩子沒有爸爸才選擇結婚,婚後雖不完美,但也幸福。又過了幾年,歐陽雅晴又生了一個女孩兒……一直就這樣平靜的過了這麼多年。
說來也巧,就在去年的時候,安宏天帶着妻子去祥城辦事,他們在一個公司後巷裏的垃圾堆中,發現了我丟失的身份證。安宏天看着身份證上的照片,總覺得似曾相識……據他自己說,當時看到照片,就覺得和我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他更是大膽的想像,我就是他當年丟失的兒子。於是又過了一段時間,找人取得了我的頭髮,這才確認了我的身份。最後派人去家裏和我爸媽了解情況。
他說完這些長舒了一口氣,轉頭看向我問:“你在這兒吃晚飯吧!你妹妹馬上放學了。”
我遲疑了一秒鐘,瞬間恍然大悟,這種稱呼畢竟對於我來說還為時尚早,我邊往門外走邊說:“不用了,我回去吃!”
剛走到安家宅院的街口,正好一輛黑色轎車從我身旁開過,我好奇的回頭望去,這輛車正好停在安家門口,一個穿着校服的小姑娘從車上下來。雖然距離比較遠,但還是能感覺到,那個女孩兒,應該就是我所謂的妹妹。她站在門口,好像注意到了什麼,向我這邊看過來,我馬上轉身走出了她的視線。
初戀愛是刻骨的,以前的我總不相信。這一晚,小景第N次出現在我的夢裏,我從睡夢中醒來,發現枕頭的一角已被打濕。雖說我們分手已有段時間了,但還是會經常夢到她。不知現在的她在哪裏,在做什麼……
第二天早上,我收到安宏天派人送來的信,信的內容大概是,要我到匯皇集團去工作,裏面還有一份匯皇公司的面試申請表。我拿表在手中,雖然只是一張紙,但能感覺到來自它的壓力,我沒有理由拒絕這麼好的一份工作,同樣也沒有理由同意。斟酌了一個多星期,我最終還是同意了。
來到匯皇集團門前,一名穿着西裝的男人走過來,領着我來到一間接待室,他坐在椅子上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份申請表說:“你對公司了解多少?”我則很簡便的回答:“不多。”似乎他在等待我更多的回答,可我默不作聲的看向他,倒讓他顯得很尷尬。他清了清喉嚨又說:“不過沒關係,我們工作也是在學習的過程,請跟我來。”
我跟着他來到三樓的一個辦公區,這層顯得格外忙碌,每個人都在低頭做着自己的工作,並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這個男人拍了幾下掌說:“大家停一停手邊的工作,我說個事情……我旁邊這位是咱們新來的執行總監,大家鼓掌歡迎。”他往後退了一步用眼神示意我講幾句話。
雖早有心裏準備,但這個職位還是讓我吃了一驚,介於我和安宏天的關係,他不會給我安排較低的職位,這也是當時我猶豫的原因,畢竟之前從沒有過這方面的工作經驗,不過這個職位還是讓我挺驚訝的,而且我並不清楚這個“執行總監”到底需要做些什麼。
“大家好,我叫樊星。”
我草草的一句自我介紹,似乎讓所有人都很意外。我繼續跟隨他來到旁邊的一間辦公室,他指了指裏面說:“這是你的辦公室,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叫你的秘書,一會兒我叫她過來。”
辦公室不算太大,一套辦公桌椅,沙發茶几一應俱全,雖然牆上有個巨大的半透明玻璃,可依然顯得死氣沉沉。
一個女人敲門進來,對我笑了笑說:“你好,樊總監,我是您的秘書,叫楊普,有什麼需要我的嗎?”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身材高挑非常有氣質的女子,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我反身用手支住桌子說:“有!我需要你告訴我怎麼工作!”她看向我,嘴角微微揚起一絲笑容,用她那非常別緻且好聽的聲音,給我一一做着介紹。她講解完畢后又說:“大概就是這樣了,還有不明白的可以隨時叫我,長按電話上的1號鍵就行,我隨叫隨到。”
她離開后,房間又一次陷入死寂,其實我倒也喜歡這種安靜的環境。透過半透明的玻璃,辦公區的一切盡收眼底,每個員工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坐在椅子上,我隨便拿起桌上的文件翻看了幾頁,有一份關於和Fino集團合作的文件,吸引了我的注意,不過似乎是一年前的了。這時,秘書楊普敲門進來:“嗯……樊總監,安董事通知,一會兒到五樓會議室去開會,你準備一下吧。”我沒想到這麼快就要開會,甚至我還沒有熟悉這個地方。
來到五樓超大的會議室,房間長可放下一截車廂,超長的紅木桌子和椅子排列整齊。我發現已經有很多人就坐了,似乎我的到來也讓大家吃了一驚,他們停下手邊正在忙的事情,把目光投向我。似乎他們並不認識面前這個略顯穩重,卻又稚氣的面龐。
我坐在寫有我名字的桌前,秘書楊普從門外進來,把一些我不知道是什麼的本子,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過了大概五分鐘,一位穿着西裝身材高大的男人走進會議室,身旁還跟隨着兩名秘書,大家紛紛起立,我也趕忙站起身,看向這個身材勻稱,滿臉嚴肅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麼,看他好像有種看我自己的感覺……我忽然想起來,掛在安宏天家裏的那張全家福……難道他就是我大哥?見到他本人,我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激動,反而很平靜。
“嗯……這個季度的報表昨天剛出來,我看了一下,咱們這個季度,比上個季度,整整跌了百分之十……”他一邊說著,一邊查看着自己手中的文件,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我這個新來的人一樣。世界上最難受的事情莫過於,領導強迫你聽廢話,並且這些廢話你完全都聽不懂,我現在就是處於這種煎熬的狀態,初涉財團就要讓我旁聽這麼高深的會議,之前也沒接受過基礎培訓,此時我有點後悔接受這份工作了。
他忽然停下來,看着坐在中間靠後的我,好像剛發現我似的:“對不起,這位是?”我剛想站起身回答,上午接待我的那個男子搶先站起來回答:“安董事,他是咱們公司新來的執行總監。”安董事略微思索片刻有點疑惑的問:“新來的?我怎麼沒接到人力資源部門的通知?”這個男子走近他,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而他好像明白了什麼似的:“大家自由討論,我離開一會兒。”隨後兩人共同離開了會議室,我有點尷尬的坐在椅子上,現在可以確認,他就是我那個同父異母的大哥,只是他比照片上顯得更老練。
不一會兒,兩個人回來重新就坐,房間裏頓時安靜下來,他思考了一會兒對我說:“樊總監是吧?介紹一下自己。”我站起來還是很減短的回答:“我叫樊星,請多指教。”房間裏所有的人都尷尬的望着我,像之前那樣,似乎在等待着我更深層次的介紹,然而我並沒有多說一句,因為我當時真不知道,在那種場合還需要說些什麼。屋子裏的氣氛像在簽署和平協議一樣,大家都在看着我,希望我能說些什麼化解這種彆扭的氣氛。
“你是之前在哪裏高就?因為據說董事長很看重你,你之前的公司也很不錯吧?”他的問題很正常,可以聽出安宏天並沒有告訴他關於我的事情,但即便這種簡單的問題,我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難道要說“我是你爸爸的另一個兒子?”
我假裝想了一會兒說:“我以前服務的公司倒閉了,董事長就決定把我留在這裏工作。”我前言不搭后語的回答,真的想給自己一記重拳。他有點差異的看着我,這時,一個女秘書敲門進來遞給他一份資料,他看着這份資料似乎想起了什麼說:“我有點事要處理一下,先散會吧!”我長舒了一口氣,好像完成了某項重要使命一樣輕鬆。
秘書楊普陪同我回到辦公室,我坐下說:“你坐,我問你點事。”她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用眼神等待着我的問題。
“為什麼只有你跟着我,而大家卻沒有秘書跟隨?”
“安董事長怕你有不懂的地方,所以讓我來協助你的。”她嘆了口氣又說:“哎……因為我業績不怎麼好,其他人都被派去做重要工作了,而我……”她剛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什麼,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說您不重要,我說錯話了……”我笑了笑又接着問:“剛才給我們開會的那個男人是誰啊?”
她有點驚訝的望着我:“你不會不知道吧?他是安佑賢,是我們老闆的大兒子。”我忙追問道:“他是這個公司的董事?”
“也算是吧,他是副董事。”
我默默的靠着椅子陷入沉思,楊秘書很知趣的退出了辦公室。我還是振奮不起來,總感覺在我和安佑賢身上,遲早會發生些不愉快的事。今天在會議室里,我能從安佑賢身上感到明顯的壓迫感,可以說這個人平常比較暴躁且佔有欲很強,我知道我很敏感,但願是我杞人憂天了。
這一天過的很漫長,白天除了和楊秘書聊聊天之外沒有任何事,也不知道我這個“執行總監”到底屬於什麼。
下班后,剛走出公司門口,就有一個男人迎接上來:“你好!樊先生,我是您的司機,請跟我來。”“司機?什麼司機?”我一頭霧水的跟着他來到一輛轎車前,受寵若驚的坐上車。不用想,肯定是安宏天安排的。
從上車開始,這個司機就一直喋喋不休的在講話,我打斷了他好幾次,可最後徹底被他打敗了,索性我帶上耳機聽音樂,不再聽他講故事。走了一段路,我發現不是回我家的方向,我急忙問道:“這是去哪啊?”“去董事長家啊!他親自交代的,董事長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沒有他……”他又開始了喋喋不休,這個方嚮應該是去安宏天家的,我緩了一下說:“掉頭吧!我要回我家。”
回到家裏,我我媽很是意外:“你爸爸……他說你在他家吃,不回來了,怎麼……”她在說你爸爸的時候,明顯做了停頓,也知道這個稱呼對於我來說還很難接受。
“他家的菜我吃不慣。”我放下背包仰卧在床上。“那媽給你做點吃的吧,你想吃什麼?”無論什麼時候,自己的家永遠是最溫暖的,我說的是家,自己的家!
一連幾天,安宏天始終派那位司機,把我接到他家,而我哪次都沒有去,最後司機索性直接把我送回我家。司機還是那麼喋喋不休,而我也一如既往的聽着音樂,安宏天派的人都這麼沒水平嗎?!
這天上午,楊秘書通知我,說安佑賢要見我,我匆忙收拾了一下衣着,來到六樓。
六樓整層就只有辦公室、接待廳和一間休息室。這裏顯得格外安靜,跟隨秘書來到安佑賢的辦公室,這裏的裝飾程度,不次於參議院議員的辦公室。
我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他的眼神從一堆文件中抽離出來轉向我:“你以前從沒有過這方面的工作經驗……但我父親似乎很看重你,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讓一個沒有工作經驗的人,去擔當這麼重要的工作環節。你的工作是我們公司的重要關口,總之,希望你能多多學習這方面的經驗……這裏有本書你去看一下,會對你的工作有幫助。還有!不要輕易的下決定,批閱之前最好通知我一下……”我很清楚他說這番話的意思,說白了,我現在的工作只是一個空頭職務,最後還是要經過安佑賢的。
我能理解安宏天為什麼沒和他兒子,解釋與我的關係,這種事情很難解釋,但是他為什麼又讓我在這裏工作呢?!話說回來,在公司這段時間,其實我沒收到過什麼需要我簽字執行的項目,每天除了坐在辦公室里發獃,就是找楊秘書聊天,因為我和其他人真的不太熟。由於我總叫她來辦公室,以至於這層的員工好像都在議論我們,最後就是因為這件事情掀起風波的,不過這是后話……
在匯皇集團逍遙自在的過了半個月,這天下班,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讓司機把車開到安家。再次走進這個豪宅,心情比上次坦蕩了許多,安宏天從門裏迎接了出來,臉上洋溢着笑容。
坐在一樓的大會客廳里,安宏天抿了一小口茶微笑的問:“你喜歡吃什麼?我讓廚房給你準備。”“我什麼都不想吃,我想找你談點事……”我猶豫了一下繼續說:“能給我換個司機嗎?”
他有點驚訝的問:“為什麼要換司機啊?”我沒有直面回答他的問題。“你給我分配的秘書楊普,他爸爸以前是賽車手的領航員,她也會開車,我想讓她做我司機。”他沒有馬上回答,思考了一會兒,放下茶杯若有所思的說:“行!沒問題。不過她是專職做秘書的,讓她做你司機,她肯定會有想法的。”我仰起頭有些自滿的笑了笑:“我想讓她保留秘書職位的同時,做我的司機,您看可以嗎?”他有點吃驚的看了看我,忽然又笑了起來:“她雖然人比較笨,但是心地善良,是個好姑娘。”我聽出了他話里的含義,邊往門外走邊說:“怎麼理解是你的事了……”
剛走到玄關門口,一個小女孩兒從門外進來:“爸!我回來啦!”她的聲音很悅耳,像銅鈴一樣富有生機,房間裏的氣氛也被她的聲音帶動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觀察安宏天的女兒,也就是我妹妹……她梳着單馬尾,頭髮黝黑,個子不算太高,上身穿着非常單一且醜陋的高校校服,下身穿着一條藍色牛仔褲。安宏天發現我還站在原地看着他們,對我使了個眼色說:“那你先走吧!那件事就按我說的辦。”
我走出安家,聽見她女兒用稚嫩的聲音詢問:“他是誰啊?”“是爸爸公司的一個職員……”不知為何,我聽到這句話很傷心,不是因為安宏天沒有告訴他們事實,而是憤恨這個世界的殘酷。
其實當時決定去匯皇集團工作,我就已經做好了接受這一切的準備,包括安宏天說的所有話。我養父母的年紀也越來越大,我也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創造屬於自己的生活。不過這一切都是需要時間的,所幸我有一個有錢的老爹,我也很慶幸能在自己要創業的時候“認祖歸宗”。但現在首要的是,我要做好目前的工作,獲得安宏天和安家人乃至公司人的認可,然而想要做好現在的工作實屬不易,財富不是一夜積攢的。而我現在的狀態就像個吃軟飯的寄生蟲一樣,在“空頭職務”上發揮着綿軟的作用。通過這幾次和安佑賢接觸,能從他臉上看出,從小他是個比較驕傲且孤獨的人,他真的能接受我這個弟弟嗎?我想像不出安佑賢知道這些事實后,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我剛剛到家,屁股還沒坐穩,就接到楊普打來的電話。我們相約在我家附近的燒烤店,剛坐下,她迫不及待的問:“為什麼要我做你司機啊?”我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菜單說:“你說過你爸爸曾是領航員……”她沒等我說完,就皺着眉有點生氣的搶着問:“所以你就讓我做你司機?”我隨便點了幾樣肉串,微笑着把菜單還回服務員,她咬了咬指甲接著說:“好牽強的理由……”
“怎麼?你不願意做我司機?”我調侃着問。
“不是不願意,我本來是做秘書的,卻突然讓我做司機,不但工資減少了,而且還很累。再說,讓女人做司機很奇怪的。”我有些疑惑的看向楊普,滿腦子都是疑問,是安宏天沒聽明白,還是我沒表達明白?不過話又說回來,一個人兼兩職,確實會讓人覺得奇怪。隔了很久,我對她說:“沒事!我一會給你們董事長打電話。”她用力眨了眨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似乎並不太相信我說的話。
疲憊的回到家后,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撥通了安宏天家的電話……
次日早上,我看到楊普在那輛轎車旁等着我,她微笑着替我打開車門,臉上難掩驚訝的表情:“哇,樊總,你到底是什麼人啊!一句話就能調動我的崗位。”沒有了那個絮叨的司機,心情輕鬆了許多。
待楊普停好車后,她跟在我身後,與我一同走進公司,迎面遇見安宏天的女兒和幾名隨從,我們擦肩而過後,她好像突然想起了我:“等一下!你是昨天……去我家見我爸爸的那個人是吧?”我遲疑了一秒點了下頭回答:“對……是我。”她嘴角微微上揚說:“你好!沒事了……我就是隨便問問。”能從言語中感受到她骨子裏透出的驕傲氣質,這可能是所有富家子弟的特製吧!但她的驕傲顯得很親和,和她哥哥安佑賢完全不一樣。
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我好奇的和楊普閑談起來:“剛才那個是安宏天的女兒吧?”她點了點頭,看我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又接著說:“他女兒很少在公司露面的,目前還在讀高中……”
正午的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房間裏變得溫暖舒服。回想上學時的自己,還是一個懵懂少年,如今卻變成一個偽富二代。看看這個世界,自己是多麼的渺小;多麼微不足道……
在公司這段時間,能看出一些高管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確實,讓一個沒有這方面工作經驗的人,來做公司決定性的工作,誰都會不服氣,雖然我也從沒做過什麼決策。我心裏胡思亂想着:安宏天當時為什麼要把我安排在這麼關鍵的崗位呢?!是想用這種方式補償我?
正當我發愣時,門外想起敲門聲,不用看也知道是楊普,來我辦公室的就只有她一人了。楊秘書把一個檔案袋放在桌上說:“這是咱們公司和Fino合作的資料。”我拿出來看了一下,上面內容大概是:Fino想做一款限定版的手錶,由於上次合作很成功,人們情緒高漲,這次打算再做一款腕錶……
“我記得上次和Fino合作項目是手提包吧?”我放下紙袋從桌后繞了出去。“是啊!那都是一年前了,而這次打算再進一步,把兩個公司的標誌都印在表中。”
上一次看到關於這個報道時,我還在和閆吉景一起工作。這種實物類的項目一般都會讓設計組做的,不過我也想試一試,這種實踐的機會可不是經常出現的,和那麼大的公司合作更不多見。還好我小時候學過一段時間畫畫,有點基礎。不能說畫工多麼精湛,起碼也不次於其他設計者,再加上我超凡脫俗的想像力,我相信能讓大家眼前一亮。
隨後的這幾天,我一直在設計這個表的原型,畫了很多樣板,但都覺得不合適,始終沒能想出迎合這次主題的設計品。
下班后,我再次來到安家別墅,這是我第三次涉足此地,心裏已經沒有最初那麼多情感了。進入室內,發現裏面裝潢有些變動,應該是最近剛剛做過裝修,沙發和一些內飾都做了調整。坐在安宏天對面,我依舊是那種較平靜的心情,反倒讓他顯得很浮躁不安。
我整理了下衣領問:“這個月工資是你特意關照我的么?我也沒做什麼,領那麼多薪水心裏很不踏實……”他垂下眼皮過了好久才說:“你覺得你該拿多少工資?”“我覺得我不適合這份工作,以前從沒有過這方面的工作經驗,而你又給我安排到這麼關鍵的位置上,其他人也會不服……”這時,從樓上走下來一個女人,雖然臉上有了幾條皺紋,但仍能從她臉中看出她年輕時的美麗容顏。
她是歐陽雅晴,就是安宏天的現任妻子,也是因為她,讓我生母失去了生命。雖然想起這些心裏一陣酸楚,但現在我沒有了當初聽到這件事時的憤怒,也許是真的成熟了吧。
當年的車禍,我也打聽過其他人,她確實是過失殺人,最後差點坐牢,是安宏天四處打點才留住了她。
她緩緩的坐在安宏天的旁邊,我剛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她搶我在前說:“你叫樊星,我知道……你是林韋婷的兒子……”我把頭扭到一邊,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隨後她又接著說:“當時確定你的身份后,真的不敢相信,後來我一直要求宏天把你找回來,因為你也是安家的一份子……當初的那個意外確實是因我而起,我很對不起你媽媽,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好好照顧你。”她語氣平和,一臉真誠的說。
“我現在已經不再需要人照顧了!”我雙眼含淚的站起身離開安家。遠遠的看見楊普正在車前踱步,我轉身擦了擦眼中的淚水走了過去……她看到我眼中的異常,忙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我默默的坐上車並沒有回答。
夜晚的街道讓人如痴如醉,我靠在車玻璃上靜靜的發獃,楊普很擔心的時不時看向後視鏡。我穩了穩心神說:“一會兒把車停在我家門口的那個大排檔……”我閉上雙眼,不知為何今天會如此傷心……
今天的大排檔似乎比平常人多,我坐在靠近街道的一張破損不堪的桌子前,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我這邊。楊普也跟着我坐了下來。“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呆會兒……”她沒有動,用手支着臉說:“肯定發生什麼事了,和我說說吧!說出來就好了,憋在心裏會生病的樊總……”她側着臉看向我。我點了幾瓶啤酒、幾碟小吃還有些肉串,我很是驚訝的看着她嫻熟的起開啤酒……
她看出了我的疑問,嘆了口氣說:“上大學的時候經常和同學出來喝酒的……”看我仍有些疑惑,又調侃着問:“怎麼?我不像是吧?”
有些事其實很簡單,是人們把它想複雜了。人們總以為自己是最聰明的,可是你敢確定在宇宙的另一邊,沒有一群高等文明正在窺探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