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墨杉
“這......”胖道士聞言面露難色。
這時幾個村民起了哄，七嘴八舌的叫道：“不行，怎麼能說放就放！吳婆婆，你別被那妖怪迷惑了，她不過是批了身跟你孫女模樣相似的人皮來騙你罷了！”
“仙道都說了，她不是妖，她是普通人吶！”吳婆婆面對眾人的哄亂，辯駁之聲欠缺底氣，她將希望全放在年輕人身上了。
從村民的亂聲中，年輕人依稀理解，為什麼他們這麼深信不疑那女孩是妖怪，而吳婆婆又是為什麼這麼快就對那女孩產生同情心，為她求情。
將思緒稍作調整，年輕人認真的問吳婆婆：“老人家，你可曾看清楚，她那會發光的手在哪邊？”
吳婆婆連忙道：“右手！右手！”
“你等一下。”年輕人聞言抬步要向火堆走去，卻被胖道士一把拉住，就聽他急道：“師兄，你現在怎麼能施法呢？萬一出事，咱們這次下山求的葯就白費了。”
“不礙事。”年輕人輕輕推開胖道士的手，堅持向火堆靠近。
看着年輕人慢慢靠近，方小微在潛意識裏覺得，這人可以救她，凌亂的情緒也漸漸被他那安靜無害的目光撫平。
可就在這時，凌空響起一個媚得刺骨的聲音：“咯咯咯，沒想到一個人類的丫頭竟有這麼好的靈根，真是大補的佳品啊！”
年輕人聞言，向前邁出的腳步驟然收回。
方小微就見凌空之中不知怎的唰一聲潑下大片水花，將佔了半個稻場的火堆盡數澆滅，同時也一點情面都沒留的將她澆了個透心涼。她額頭邊剛剛血液剛剛凝固的傷口經潑水沖刷，再次崩裂。方小微只覺得整個頭又疼又冷，幾乎要暈厥過去，她咬了咬牙，使勁的甩了兩下還能活動的頭，盡量讓自己清醒一點。
看着半邊臉被鮮血洗過一般的方小微，年輕人微微動容。
沒過一會，那潑在柴堆上的水花居然像有了生命一樣自地表飛上半空，凝結出人的軀體五官，令在場膽小一點的人都驚叫着跑開了。
看見這一變化，年輕人的臉上的淡然瞬間被一種嚴肅所取代。就見他用右手握住左手手腕，而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則捏了個咒訣，那指尖竟生出淡淡藍色熒光，看得方小微目瞪口呆——果然是有些本事的人啊！——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道士施法的樣子！
接着，年輕人對凌空而立的水人肅然道：“你是水妖？！”
“明知故問！”那女水妖聲音發戾，朝年輕人一個俯衝撲了過來。
女水妖再次幻化成水浪，勢頭極欲將年輕人團團包裹直至其窒息。就見水渦接觸到年輕人頭頂的那一刻，他手指尖那點極細的藍芒忽然大放異彩，像一個透明的球體一樣將他保護在其中，任由水妖在外撞擊亂竄，始終是紋絲不透。
站在鬥法圈外的胖道士滿是焦急與擔憂的眼裏漸漸透出些羨慕。這種護身靈力，他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像師兄這樣收發自如。而稻場周圍的村民里除了幾個膽大的壯丁還在，其他的人早已跑沒影了。儘管如此，他也不敢盲目抽身參與到水妖與年輕人鬥法的陣地當中，以防水妖忽然反噬無辜村民。
這個胖子差的是資質，責任感並不差，這也是‘風竹山’老道收他入門的重要因素——如今世人太重視修仙訪道，漸漸淡化了人性的修為了。
女水妖糾纏了年輕人幾個來回，絲毫不見進展。當她正要進一步發難時，空中忽然又傳來一個粗糙的男聲：“水脆，還不趕快收手，他是‘風竹山’那無真老道的關門弟子！”
女水妖一聽到這話，居然像皮球一樣迅速將自己擠成一個團彈出幾丈遠外，遠遠叫道：“你竟然是墨杉！”聲音里隱藏不住一絲恐懼。
“嘿嘿，怕了吧？聽到我大師兄的名號，還不快滾得遠遠的！”胖道士聽出女水妖聲音里的畏懼，急忙添油加醋，得到的卻是墨杉一個噤聲的眼神。
那水妖看來也不是省油的燈，胖道士的這番話反而讓她想起什麼來了似的，咯咯笑着又飄了回來，還大膽的在方小微身邊來回遊盪，輕浮的笑道：“喲！沒你這胖子提醒，我差點忘了，墨杉不是無真子那個牛鼻子最得意的徒弟么？傳說他手妖可是手到擒來，怎麼剛才我倒覺得他的護身罡氣起了裂縫呢？要不要我們再斗一斗？！”
此話一出，胖子的心涼了半截，他本來是想嚇嚇那妖怪讓她知難而退的，誰知這廝不比一般小怪，想是見過些世面，一下就猜中了他的心了。
女水妖說罷就要發出第二次攻擊，這時水妖的身前忽然現出一個草帽遮面，披風遮身，渾身漆黑的男子。他的手掌向身後推出，一陣涼意刺臉，就見那水妖居然被他施法凝成了一塊冰渣，動彈不得。
但水妖還是能夠說話的，她充滿怒火的聲音不再嬌媚，而是有些刺耳，朝黑衣男子吼道：“竹影，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沒發現今天的墨杉有些異樣么？現在正是殺他的好時機，除去他，以後我們妖界就少了一個大障礙，你怎麼反倒幫起他來了？”
被她稱為竹影的黑衣男子半晌冷冷開口道：“我這是救你，如果你的妄動壞了魔公子的好事，你知道你會是什麼結果！”
女水妖似乎是被他說中了最怕的事，半天沒有開口，憋着怒意還是蹦出幾個字：“那怎麼辦？”
竹影沒有理睬她，而是看向墨杉。就近的方小微仔細的發現，這個竹影也非常人，雖然他故意將草帽壓得很低，但那帽沿下......分明就沒有眼睛！
就聽竹影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對墨杉說道：“墨杉，我們妖魔一族與你們道家本無仇怨，但你們‘風竹山’的弟子卻對我們妖界修行頗多干涉，今日沒有為難你是因為我們有不便之處，但這並不代表下一次再相遇時，我們會放過你。”
他這話說得傲氣十足，卻顯得有些多餘，真正兇殘的妖怪，要殺要奪，從來不打招呼。墨杉聞聲笑了笑道：“你就是魔公子身邊形影不離的‘影衛’？果然與其他妖魔有些不同。”
竹影冷冷的哼了一聲，不屑再與墨杉多說什麼，道了句：“走！”旋即消失無蹤，果然不失‘影衛’來無影去無蹤的稱號。
他消失的頃刻，布在女水妖身上的封印也瓦解了。水妖剛一得自由，便團團纏住方小微的身體。
墨杉眼中閃過一抹驚色，他本以為水妖自由後會立刻隨竹影離開，這一變故讓他有些猝不及防，待他正要捏訣施救之際為時晚矣，靈力剛聚到指尖，方小微就被水妖給帶不見了。
散了靈力，墨杉長長鬆了口氣，精神萎頓下來，身體也因為脫力而打了個趔趄。胖道士見狀急忙上前扶住他，擔憂的問道：“沒事吧？”
墨杉搖了搖頭，不想說話。
草垛那邊，忽然跑出一個人來，竟是吳婆婆。她一直挂念着方小微，所以一見方小微被水妖抓走，立即跑到墨杉身邊，焦急的問道：“那丫頭被妖精抓走了嗎？她不會有危險吧？”
墨杉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后才慢慢開口道：“那女孩雖然不是妖怪，卻異於常人。也許她能逃，但若落入魔公子之手，恐怕就在劫難逃了。一切看她的造化吧，你着急也是沒用的。”
吳婆婆本來還想追問，誰是魔公子，不過既然得了這個稱呼，估計也不是什麼善類。就見墨杉慢慢說完那些話后，氣息開始變得不平穩起來。
吳婆婆瞧見他的臉色不太好，將問題咽了下去，關心的說了句：“這位小哥看起來是染了疾吧？莫要再在這裏吹風，趕快回去躺着，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儘管叫啊！”
胖道士點頭說了句謝謝，急忙扶着墨杉向村民招待他的房舍走去。
走進屋來，胖道士迅速的關上了門，這才長長的吐了口氣道：“好險，差點着了那兩個妖怪的道了。”
墨杉男子進屋坐下后，一隻手就一直抓着胸口的衣襟沒有鬆開，聞言他只是默默點了點頭，片刻工夫便滿臉冷汗，濡濕了額頭幾縷發梢。
“沒事吧？每次遇到妖怪，你都喜歡強撐，以後不可以這樣，弄不好小命都沒了。”胖道士擔憂的說著，語氣中不乏責怪之意。
墨杉對此只是置之一笑，休息了片刻，他便開口說道：“魔公子身為‘三青教’的教主獨子，而‘三青教’與‘清宇門’早在百年前就結下深仇大怨，這讓我隱約覺得，那兩個妖怪所提到的‘魔公子的計劃’與‘清宇門’有關，卻又為何見不得光？”
胖道士鄙夷的說了句：“見不得光，非奸即盜！”
墨杉點頭道：“你說得對，魔公子這次的計劃，不過不想驚動他人的話，必定是要盜什麼了。”
胖道士呆了呆：“我剛才是蒙的。”
“蒙對的你也有功啊！”墨杉笑了笑，有這個師弟在，氣氛總不會太嚴肅。他停了停又說道：“明天我們就離村，去‘清宇門’看看。”
胖道士聞言，正在提壺倒水的手抖了抖，不情願的說道：“不管魔公子去‘清宇門’是偷是搶，如果被發現，肯定又是一場惡鬥，你何苦去摻和呢？”
墨杉淡淡道：“總之是順路，我們不過早回去兩天而已。如果魔公子真打算襲擊清宇門，我們正好可以提醒他們早做防範；如果不是，我也好久沒找清宇的北兄下棋聊天了，正好聚聚。”
胖道士仍不放心：“那村子這邊怎麼辦？萬一那女妖怪回來找村民麻煩呢？”
“今天這兩個妖怪可不是等閑之輩，如果不是寶貝他們才不會稀罕再回來一趟，況且他們還有個那麼厲害的主子管束着，明天走時多留些黃符讓村民安心就行了。”墨杉說著脫了鞋上床躺下。耳畔心臟的跳動聲還是那麼急促，他撫了撫胸口，臉上浮出一絲無奈，這一點並沒有讓胖道士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