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襲會稽 第七章 演員

第一卷 襲會稽 第七章 演員

八月二十六,辭襄陽,水師歸艦。

“裴兄弟聰明絕頂,定非池中之物,將來功成名就,莫要忘了哥哥。”

鄧立一隻手緊緊握着裴盛秦的手,灑淚離別。

“鄧太守,日後見着鄧帥,替本將問聲好,請鄧帥一定要保重身體才是。”

父親緊緊握着鄧立另一隻手,依依話別。

襄陽官民傾城相送,一聲聲“萬勝”此起彼伏。寄託着無數人的希望,七萬益州水師揚帆起航。

艦隊漸漸接近秭歸,最終停駐在距秭歸三十里的光化洲附近紮營,出使桓氏的使團也在途中組建好了。使團很簡單,就是裴盛秦麾下百人,此外石越作為副使,預備與我一同出發。

歷史從這裏開始改變,裴盛秦強烈要求大軍靠近保持威懾,裴元略擔心裴盛秦的安危,無奈同意。於是益州水師終究沒有如歷史上那樣留在襄陽,順利把益州水師拖出襄陽,算是開了一個不錯的頭。

“盛秦,到了秭歸務必處處小心,倘若情況有變,便第一時間由西北衝出。為父會安排三百心腹在秭歸城東北五里處密林埋伏,隨時接應你回營。”

感受到父親的濃濃關心,裴盛秦心中一暖,笑道:“孩兒自有分寸,父親不必擔心。我大秦強盛,就算桓氏不肯降,也絕不敢對孩兒不利的。”

父親又向石越拱手道:“盛秦年少,還望石將軍多多照料,此去無論結果如何,還是早些歸營。”

石越還禮:“何須將主叮囑,越定會保公子無恙。”

三十里距離已經不遠,秦晉雙方斥候早已將對方情況打探清楚,晉軍知道秦軍將要派出使節,裴盛秦也知道桓氏之主桓玄此刻正在這秭歸城中。十萬晉軍一分為二,一半在桓玄的安排下守城,一半由桓沖帶出城外紮營。兩股晉軍一南一北,為掎角之勢,牢牢地鎖住長江。若是不解決掉這支晉軍,益州水師絕不可能渡過江面。

秭歸城內有一面湖泊,湖邊綠樹成蔭,風景獨好,整座湖泊都被高高的朱牆圈起,划入一座府邸內。此刻湖邊正有一男一女對坐,男的吹笙,女的撫琴。一曲畢,那女的幽幽嘆息:“暴秦本屬氐種,天性殘暴,而今大軍壓境,分明是要滅我華夏傳承。”

男的沉默片刻,冷然道:“表妹,你們司馬氏不也是奪的曹氏江山么,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女的精緻的五官變得猙獰,冷笑道:“前涼張天錫當年也是向暴秦稱臣乞降,指望當個逍遙快活的藩王。卻被偽帝苻堅以‘臣道未純’為由,生生捉回長安問罪。暴秦掃滅諸國,可還沒開過降臣封藩的先例。”

男的眉頭微皺,想了想,又說道:“襄陽那邊傳來的消息是這樣的,他們已經派了使節,稍後便至。”

女的怒道:“表哥好生糊塗,偽帝苻堅身在壽陽,襄陽那邊不過是數萬偏師罷了,他們有什麼資格允諾你封藩。”

男的終於猶豫道:“裴家到底也是名門望族,總不敢假傳聖旨才是。他們既然敢放出話,總該是偽...壽陽那位默許的。”

女的發現男的似乎變得動搖,不由暗喜。心念一動,便決定轉換攻略。只見她一眨眼,便憋出兩行清淚,掛在凄美的臉龐上,顯得楚楚動人。她拉住男子衣袖,哀求道:“表哥,大晉待你不薄,桓氏世食晉祿,世食晉祿啊!”

男子抿唇不語,許久后才嘆道:“且先見過那使節再說吧。”

當裴盛秦見到這表兄妹二人時,他們又在吹笙撫琴,格調清高。

麾下百人隊就留在秭歸城下,順強負責管理。公狗與石越一左一右,隨裴盛秦來到湖泊邊。

裴盛秦饒有興緻地觀察着湖邊這一對男女,大概都是二十多歲,男的英俊,女的美貌,不得不佩服東晉這些高門大族的種質量真不錯。

一曲奏罷,那男的假裝才看到裴盛秦,行禮問道:“三位客人尊姓大名?”

公狗和石越自然是不理會他的,裴盛秦心中同樣冷笑,你不知道我們是誰才怪了,無非是裝傻充愣故意晾我們一陣,當誰不明白。不過想歸想,臉上功夫還是得做足,畢竟裴盛秦是來勸降的。於是他淡然回禮:“在下秦梓潼太守裴元略之子裴盛秦,見過桓家主。我等三人特奉我朝陛下旨意,出使桓氏。”

此人便是桓玄,裴盛秦故意稱他做家主而不稱官職,便是暗示他將桓氏與東晉分開看。至於所謂秦皇旨意,自然是裴盛秦便宜行事了,桓玄也沒辦法去壽陽尋秦皇對質。

桓玄哈哈大笑,道:“裴公子年紀輕輕,便肩負重任,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又手指一旁女子,道:“我為秦使介紹一下,這是我國陛下之女,四公主司馬執畫。”

裴盛秦愣住了,只覺得整個人一下子就不好了。我是來勸你叛晉歸秦的,一個東晉公主卻在這裏,算怎麼一回事。難道我還能勸她反了她爹?

僕役搬過錦墊,桓玄與司馬執畫落座,裴盛秦與石越、公狗便也在湖邊坐下。談判便算是開始了,只是畫風有些詭異。

司馬執畫雙目微紅,臉上還掛着斑駁淚痕,也不知何時,她竟將錦墊搬到裴盛秦身邊,此刻正抱着裴盛秦左臂,半邊身子貼在裴盛秦臂上,喋喋不休地念着:“秦朝是天朝上國,以仁義治天下。晉國陋居江左,素來仰慕秦朝威德,今聞上國興兵問罪,晉國上下無不惶恐。下國無罪,上國何故相伐?”

左臂傳來陣陣香軟,極大地消耗着裴盛秦的心神。聽到這女人發問,裴盛秦猛地驚醒,但見她滿臉委屈,心道何故相伐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前秦剛剛開國那段時間東晉欺負前秦還欺負少了?最過分一次桓溫帶人北伐可是直接打到了長安城下,若不是景明帝苻健果斷下詔堅壁清野,說不定那一次前秦就得亡國。現如今時來運轉,前秦掃平天下,闊起來了,收拾你東晉報仇沒毛病啊!

正待分說,司馬執畫卻不給裴盛秦機會。她一見裴盛秦準備開口,立馬又叫了起來:“伏望天使奏明大秦聖天子,奴家的父皇願隨大秦聖天子驥尾。凡上國所詔,下國無不遵從,只盼能息上國雷霆之怒,苟全社稷於江左。”

說著說著,她竟然又哭了,似乎裴盛秦欺負了她一般。

桓玄一旁默默飲茶,看着這場鬧劇,不動聲色。聽着司馬執畫嘴中說出一連串奉承之語,彷彿和不久前咬牙切齒罵“暴秦、氐種、偽帝”的不是同一個人,心中也有些驚嘆這個皇族表妹的演技。

此時裴盛秦被她攪得腦中一團亂麻,完全打亂了先前組織起來的語言,不知道該說什麼。石越面色平靜無常,公狗卻滿面煩躁盡顯,終於忍不住高聲道:“你這小娘皮,休要纏着我家公子。若你們南蠻真有冤情,便自去壽陽到陛下面前稟明,對俺們說有個啥用,俺們只管打仗,其他的管不着。”

公狗自認為這番話已經足夠有水平了,一來想到自己是來勸降的,二來也多少顧忌那女人南蠻公主的身份。一段話下來,竟未帶髒字,實屬難得。他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公子和石將軍都被這小娘皮憋得說不出話,到頭來還得靠他打斷小娘皮,大漲氣勢。

石越的臉色立即變得很難看,裴盛秦腦袋還在發懵,一時沒想明白。

“呵,原來天使只能打仗,管不了其他事啊,倒是本宮唐突了。”司馬執畫懶懶地一句話,立刻鬆開了裴盛秦的左臂,然後輕飄飄地離裴盛秦而去,剛剛還是奴家,現在立馬又成了本宮。她轉回了桓玄身旁,桓玄的表情也變得陰晴不定。

裴盛秦終於想明白髮生了什麼,心裏咯噔一聲,涼了,中了這東晉公主的的計了,這個狡黠的女人!

強忍着面色不變,此刻也顧不得有個東晉公主在場了。我故作鎮定地對桓玄說道:“我朝陛下出征之前便擬好秘旨,准我父親便宜行事,我父若是允諾桓家主為荊州王,陛下定會認的。”

“哦。”桓玄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個字,一副琢磨不透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

神經大條的公狗直到這時,才終於明白自己剛才被人套出了話,打了個啰嗦,變得臉色煞白,與石越的黑臉相映成輝。

裴盛秦清楚的看見,桓玄和司馬執畫正饒有興緻的欣賞着石越公狗二人的臉色。

此刻再見司馬執畫的笑顏,只覺恨得牙痒痒。裴盛秦心中一橫,罷了,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暴露就暴露了。反正此時前秦還沒經歷淝水之敗,有這張虎皮做後盾,裴盛秦就不信桓玄真敢動他。於是他朝桓玄微微拱手,朗聲道:“條件已經開出了,卻不知桓家主是選擇順應天命,還是繼續逆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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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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