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惡犬爭鬥

(五)惡犬爭鬥

對講機里傳來了劉成的聲音。

“001,008呼叫,收到請回答”

我現在哪還有心思理他?因為擺在我面前的除了殘缺不全、腐爛不堪的屍體,還有四隻眼泛白光的惡犬。

“指導員,你去哪裏了?怎麼沒有掀井蓋?”

劉成繼續追問。

我動也不敢動,只有面罩內呼氣的聲音,腦袋裏面在飛快的計算着怎麼離開這裏,我注意到這四隻狗應該都不是一個品種,兩隻是白色的,一隻是黑色的,一隻是棕色的。但相同的是,身上幾乎都一樣,脫毛嚴重,在不同的部位都有傷口,而且沒有痊癒,露出腐肉。

和一般圈養的狗以及路面上的流浪狗不同,這些就是在下水道裏面常年生活的狗,聚在一起,暗無天日,靠吃垃圾和腐爛食品維持生存,靠地盤爭鬥獲得地位。所以它們臉都比較消瘦,身體常有傷口,而且眼光異常的兇狠和敏銳。

見我站在那裏,兩隻狗一黑一白,不慌不忙的舔了舔舌頭,露出了血紅色的口腔和尖牙,嘴裏發出“嗚嗚”不間斷的聲音,像等待着獵物放進來;另一隻白狗,卻頭也不抬的啃食着屍體的頭部,不一會兒,本來已經在污水裏浸泡許久的耳朵和部分臉皮組織就被輕易的撕扯了下來,屍體露出了駭人的死紅色。

我啥時見過這種場景?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這和以往在電視書本裏面看的到殺人拋屍場景根本不一樣啊。我想阻止屍體繼續被破壞,但是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指導員,我已經上來換氣瓶了,你在什麼位置?收到請回答”對講機里又傳來鄒平的聲音。

緊張、沉默。流下的汗水似乎要把我的眼睛弄模糊了。

“方路,告訴我你在什麼位置,我們下來找你了。”陳桂傑在對講機那頭急切的說道。

我就這麼獃獃的站着,隔着面罩,拿着頭燈直面眼前慘烈的景象,手裏沒有任何武器。跑,我肯定是不行的;斗,我可以弄死四隻狗嗎?

對講機里又開始熱鬧了,劉成說指導員肯定遇到危險了,鄒平已經重新下到井裏,從我這個方向過來了。而陳桂傑組織戰友和醫生,在路面上沿線翻井蓋,全力搜尋我的下落。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只有我,此時在這個狹長、骯髒、深邃的地下世界裏,內心感到絕望。

我忍不住微閉了一下眼睛,汗水瞬間進入,辣乎乎的。我只聽得見面罩里自己呼吸的聲音。

方路,既然該來的遲早要來,那就來吧!

我後退了一步,想要躲到轉角外面,搜尋一下水溝里有沒有武器。但兩隻狗似乎早有準備,已經齜牙咧嘴、迫不及待地的向我走過來。

我一直扶着牆後退,已經做好了被咬的準備了,大不了就去打狂犬針,可是萬一這惡犬身上攜帶的其他未知病毒,我豈不是“出師未捷身先殘,折戟沉溝下水道?”我腦補了《生化危機》裏的場景,又感覺渾身顫抖。

說時遲,那時快。光柱里,兩隻狗一前一後拔腿朝我撲來。“啊”我大叫一聲,本能的抬起手臂用手遮擋。

可是……

我的手臂並沒有痛感,我也沒有撕心裂肺的吼叫,來不及納悶。前方卻出現了“汪汪汪”的叫聲,我拿燈一照,原來是一直在我身邊黑暗處的棕色癩皮狗撲了上去,和兩隻食屍犬攪在了一起,開始混戰。

我第一次看見三隻惡犬爭鬥,棕色癩皮狗明顯體型要健壯一些,撕咬和搏擊的力度都很大,而且單就傷痕的分佈來說,癩皮狗顯然是長期在惡劣環境下搏鬥的造成的,更具有鬥爭經驗。

果不其然,白色的食屍犬在撕咬住癩皮狗之後,又很快被摁倒地上,四腳朝天,拚命想要掙脫,嘴裏發出“嗚嗚”的叫聲。

而黑色的食屍犬衝上來咬住了癩皮狗的前爪,拚命撕扯,想要救出同伴,癩皮狗根本不予理會。在它的前爪上,已經有了好幾處傷口腐爛流膿。

癩皮狗直接張口咬住了白色食屍犬的脖子,任憑黑犬瘋狂攻擊。慢慢地,白犬的聲音變得低沉,朝天的四隻爪緩緩地垂了下來。

料理完了白犬,接下來就是黑犬了,癩皮狗似乎很有自信,它舔了舔嘴唇,又一次露出了它鋒利的尖牙,抖了抖身上所剩不多的毛,眼裏露出了更加敏銳和兇殘的光芒,任憑前爪又多了一處傷痕。

黑犬的嘴肚子裏發出沉悶的咆哮,似乎在為同伴被殘害而憤怒,這種聲音在黑暗的下水道里顯得尤為滲人。

“001,004呼叫,收到請回答”鄒平又開始呼叫我了。

剛才被嚇蒙了的我,回過神來才想起對講機,於是趕緊用左手在肩上取下來。

“收到,鄒平,我發現屍體了,你們趕快過來。”我現在迫不及待地想讓鄒平,不,想讓路面上所有人知道我的位置,畢竟除了我眼前準備決鬥的兩隻惡犬,還有一隻正在啃食高度腐敗的屍體。如果時間再呆長一些,說不定還會有老鼠加入啃食。

聽見我說話了,對講機里炸鍋了,陳桂傑,劉成,鄒平還有其他的戰友紛紛都在問我的位置。可是我哪裏知道自己的方位。井蓋是判斷方位最好的指向標,可惜我一個也沒有推開。

“指導員,呼救器,你把呼救器打開,我就可以找到你了”鄒平在對講機裏面不停地提示着我。

呼救器是掛在我救援服左胸口的一個長方形小玩意,體積小,觸發後會發出爆閃和刺耳的警報聲,是消防員常規裝備器材。最大長度可以到1500米,除非複雜救援,不然平時一般都不會用到。

在我打開呼救器的那一瞬間,爆閃燈和刺耳的警報聲立刻響了起來,下水道的輪廓在這或明或暗的閃爍里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前面的兩隻惡犬彷彿被這樣的聲音和閃光弄得有些懵,楞了一下之後,絲毫沒有影響它們繼續撕咬。黑犬朝着癩皮狗飛撲上去,用前爪在它的臉上狠狠剜了一下,癩皮狗臉上瞬間有鮮血流下。

而在另一邊,在那具高度腐敗的屍體上,另一隻一直沒有抬頭白色食屍犬正在津津有味的啃食着屍體的頭顱。我迫切想找到接近屍體的方法,不然,把這樣的遺體運上去,家屬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我把頭燈裝回頭盔上,四周的垃圾場看了一圈,發現一隻廢棄的拖把躺在垃圾堆上,我立馬把拖把頭折斷,變成一根木棍,這用來防身還是管用的。

突然,空呼器開始報警了,提示空氣即將耗盡,不得已在這個地下垃圾場摘下面罩,一股比先前還要濃烈的腐爛味道瞬間沖入我的鼻腔,直達我的喉嚨。我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旁邊嘔吐起來。

一直低頭的白犬看見我嘔吐,居然抬起了頭,慢慢地向我走過來,我心裏警惕,胸口又難受,但手裏還是緊緊地拽着那根拖把桿,以防不測。

白犬走到我的嘔吐物旁,用力的嗅着,然後開始舔食。這狗東西,看得我又一次噁心起來。我緊張的望着它,趁它不注意時,慢慢地朝屍體移動過去。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消防員手記——那些年經歷的人和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消防員手記——那些年經歷的人和事
上一章下一章

(五)惡犬爭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