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天若不老,情絲難絕
自打凈空法師在許府做完法事,許昭問其結果,法師遮遮掩掩,不肯與之直言相告,說什麼天命不可違,氣得許昭牙根痒痒,破口大罵,只有許母劉氏篤信法師之言,心念相兒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會醒過來。
“老爺!夫人!公子醒了!”三九次日起了個大早,準備好熱水布巾,端去廂房,一道上垂頭喪氣,哭哭啼啼,心想公子怕是永遠也醒不過來了,他緩緩推開房門,照例泡好布巾,還未走到床榻跟前,就發現許向林嘴角和手指在動,眼睛欲睜未睜,大喜之下,三九急匆匆趕到老爺夫人的房門前,放聲大喊。
話音未落,許昭和許母便奪門而出,趕着步子沖廂房而去,許母人未到,哭聲先到,進了廂房,走到床榻,握住向林的手忙言道:“相兒,相兒?”
許向林似乎做了噩夢,斗大的汗珠順着臉頰往下流,嘴裏還在低聲念叨不止,許母拿來布巾,一邊擦他的額頭和臉龐,一邊不停呼喚他的名字,許昭和三九站在一旁緊揪着心,獃獃盯着向林,不知如何是好。
“子英~!”許向林夢中驚醒,突地坐起身來,喘着大氣四下觀望,而後意欲下床,忽覺頭痛欲裂,正要一頭栽倒,三九趕忙上前扶他躺下。
“相兒?”
“娘,爹,三九。”許向林稍稍緩過神來,神情卻顯得十分痛苦。
許昭立馬吩咐三九下去準備湯藥補粥,他盛了一碗水,端到向林面前,言道:“相兒啊,都是爹的不是,是我糊塗哪。”
“爹,相兒怎會怪你,我現在不是醒了嗎,沒事了。”
“相兒,為娘千盼萬盼,眼淚都要哭幹了,你要是再不醒來,娘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許母說著一把鼻涕一把淚,說不清到底是高興還是難過。
“娘,相兒不孝,讓您老擔心了。”向林脈脈看着許母,幾乎也要哭出來,從小許母最疼他,若因此去了,養育之恩不能報,必將含恨九泉。
許向林大難未死,死氣沉沉的許府頃刻間又歡鬧起來,府院上上下下都誇讚公子福大命大,命不該絕,尤其是府上暗地裏仰慕許公子的眾多女僕從,聽聞自家公子醒過來,歡呼雀躍,估計是太久沒有聽到他的琴聲了吧。
短短半日的工夫,這個消息又傳遍了整個烏傷縣,前幾日還扼腕嘆息的閑人家婦,此時忽地又改了口風,言語始末盡皆讚歎,真真是牆頭蘆葦隨風搖,難斷來風哪處真。
許昭吩咐下人好生照顧向林,雞鳴五更起,入夜丑時寢,三飯皆是大補湯食,出入三九相隨,不敢絲毫懈怠。其間梁庸探望,細查體情后開下藥方,以助痊癒。這樣一來,約摸過了半月有餘,許向林總算恢復了往日的精氣神色。
“夫人,相兒如今頭疾痊癒,精神氣色比以前都要好,只是...”
“老爺,有話便說,但是別想再動相兒的壞腦筋,經過這件事,我才明白不能由着你胡來了。”
“看你說的,相兒也是我兒,作為他的爹,我怎會故意害他,只是來年嘉月便是大考之月,相兒要是再不溫習詩書,怕是又要落榜無名哪。”
“相兒身體剛剛恢復,你這個當爹的不去寬慰,反而又拿大考來逼他讀書,那神醫梁公再三叮囑相兒需要靜心修養,不可過度費神勞累,你可倒好,偏要對着干,要是相兒再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夫人哪,相兒遭此難,都是我的過錯,可現在相兒已無大礙,讀書研習正是時候,不然時間一長,學業怕是要荒廢哪。”
“早知道會出這檔子事,當初就應該送相兒去鄉學(即后朝興起的書院)讀書。”
“相兒生性執拗,當初與他說了多少好話,他就是不去,我能有什麼辦法,唉。”
“你若真想讓相兒進書房,那就依我一件事,不然你就自己去勸相兒吧。”
“什麼事?”
“相兒已年過二十,還未有妻室,如今頭疾剛愈,屋裏屋外都需要人來照看,雖說三九與相兒整日形影不離,倒也上心不少,可三九終歸是個僕人,床頭床尾之事他哪裏能照顧的周全,若是為相兒說得一門親事,一來可以相夫教子,二來也可照料相兒的起居常事,豈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嗯~還是夫人想得周到,這個主意甚好,只是哪家的女兒可願嫁於相兒為妻?”許昭起身來回踱步,憂思道。
“既然老爺同意,那相兒的親事便好辦了,我知一女,或可情願嫁於相兒。”許母看起來早已心有盤算,成竹在胸。
“哦?夫人快快道來~”
“妾身所指之人,就是那陳婉兒。”
陳婉兒,烏傷縣縣令陳統之小女,長子陳修之妹,年方十七,天生的美人胚子,皆贊:
淺衣疊裙曳地撫,飾步花鈿香絲墜。
飄帶長飛隨風搖,錦履足上五色霞。
一顰一笑化春風,一言一語柔四水。
一步一趨拂塵地,一吹一唱醉人心。
烏傷縣人盡皆知陳婉兒生得美若天仙,可那畢竟是縣令府邸,一介草民哪有福氣一睹仙顏,為了能有幸瞧一眼陳婉兒傾城的容貌,時常有膽大之人爬上縣令府院的后牆偷摸往裏瞧,被府門下人發現扭送縣衙關押,以示警告。
就這樣,還是有膽大妄為的縣民不顧死活,你爭我奪,搶着爬府院的牆頭,陳統見狀犯了愁,下令將所有不恥之徒盡皆關進牢房,短短的一月工夫,縣衙牢房便押滿了人,府院后牆也是修補了好幾輪。
陳統心想如此下去恐怕府邸後院就要被閑漢賤民拆了去,但是現在牢房都關滿了人,這些人又沒有殺人放火,定罪也是不能服眾,左思右想之下,陳統覺得愛女也到了出嫁的年紀,於是決意將女兒許配別家,這樣一來,縣令府好歹能清凈許多。
此言一出,小至地方鄉紳,大至縣郡顯貴,都來提親,縣令府每日都是賓客滿堂,正堂的門檻都被踏出一道凹痕來。
陳統哪會料到竟有這麼多的達官顯貴前來說親,本想藉此主意息事寧人,也可為小女尋得一門好親事,誰料來客如此眾多,縣令府的老管家記了一波又來一波,簿冊也是記完一本又換一本。
且不言陳婉兒傾國傾城的容貌,頭腦亦是聰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從小受到其母蔡氏的寵溺,吃穿不愁,無憂無慮,只是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也不邁,總是顯得有些無趣寂寞。
陳統長子陳修與許向林同年同月同日生,二人自小交好,時常泡在一起嬉笑打鬧,到了讀書的年紀,兩人又常常聚在一起讀詩頌詞,研習四書五經。
陳婉兒從小看着自家阿兄與別家阿兄嬉笑打鬧,好不快樂,而陳統卻告誡她不能與男子玩耍嬉笑,有失體統。因此,陳婉兒幼時連個玩伴也沒有,只能偷偷躲在一旁看着他倆玩耍。
正所謂日久生情,長大點之後,陳婉兒漸漸對許向林有了感覺,她愈加喜歡這個言辭儒雅,英姿颯爽,眉目間充滿深情憂鬱的人兒。
許家原本也是豪門望族,家業落在許昭手裏卻日漸衰敗沒落,縣令陳統先前看在愛子陳修與許向林交好的份兒上,才與許家勉強沾個親,可是如今兩家長子都已長大,再像幼時那樣嘻哈打鬧總歸不成體統,又加上許家近兩年幾近淪為平戶,陳統根本不願再與許家來往,但是陳修與許向林還是不時私下聚會,只是許向林再也沒有去過陳府,每次都是陳修來找他。
許久不見許向林來尋阿兄,陳婉兒每日獨坐閨房,茶飯不思,獃獃盯着親手做的同心結,滿目憐惜期盼,好像丟了魂兒似的,其母蔡氏一再勸問何故如此,陳婉兒每每只是沉默不語。
前些日子,許向林昏死的事情在烏傷縣傳得沸沸揚揚,閉門不出的陳婉兒聽聞女僕說起此事,更是心焦如焚,幾次意欲闖出陳府,都被陳統派人拉回房去,後來乾脆把她鎖在閨房內,吃飯的時間才能打開,可憐陳婉兒心隨向林去,卻人鎖閨籠中,兩行清淚無人曉。
其母蔡氏多次懇求陳統放過愛女,陳統卻是不允,他已經把女兒嫁人的風兒放了出去,如今每日提親的達官顯貴絡繹不絕,要是女兒再有個三長兩短,恐怕會失了堂堂縣令的麵皮。
一頭大堂之上迎賓客,一頭閨籠之中獨抹淚,誰又能解誰的苦衷。阿兄陳修是個怕事之人,哪敢頂撞阿父,只得趁機溜進閨房勸她。
陳婉兒如今出不得府去,見阿兄到來,於是將捧在懷裏的同心結交於他,托他找個時機趕去許府,親手交給許向林,以表心意。
陳修聽聞許向林的事情,正想找個機會去看看這位阿兄,於是答應了陳婉兒,待到合適的時機前往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