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郎 第三十三章 禮儀

白衣少年郎 第三十三章 禮儀

蔚藍如洗的天空中,驕陽似火。卻有陣陣涼爽清風,不是吹拂而過,倒也並不覺得如何的炎熱。算不上雲捲雲舒的潔白雲層,時而像林間麋鹿,時而又像水中游魚。形狀變幻不定,恰似那世間女子的心性,令人咋舌稱奇的同時,又覺無奈。

展翅高飛的鳳頭八哥,因為心中想着陳一劍的吩咐,所以並沒有與往日一般,穿行於雲層之間,俯瞰大地萬物的愜意心情。

在飛到一定的高度后,它不再繼續往上而行。而是看着下面小鎮的輪廓,沿着既定的軌跡,來回將小鎮全貌盡收眼帘。

名為福澤的小鎮,從地上看確實覺得不怎麼大。站在小鎮入口,順着兩排高矮不同的房屋就能將小鎮所有風貌納入眼中。然而若是從高中俯瞰小鎮,卻會發現,其實小鎮並非就這麼點兒大的面積。除了沿河而建,與臨街而建的那兩排房屋外。在靠近街道這邊,其實也建有着許多房屋的。

只不過因為視線的緣故,這些房屋被前面臨街的那排擋住了而已。

鳳頭八哥大致數了一下,光是後面留出來的巷弄街道,就有着十幾二十條之多。至於房屋,那更是多達四五十家。縱橫交錯,相互比鄰。佔地極廣,完全不亞於衢城附近的任何一個小鎮。

不過對於這些,鳳頭八哥只是看過一眼,大致將脈絡記下后,便沒有再如何去多留意。反倒是那些行走在陰涼巷弄街道的百姓,讓它不由多看了幾眼。尤其是其中一名胖子,走街串巷,一家一家的進出,讓它心中產生出了一絲好奇。

也不是說這胖子的行為有多古怪,只是鳳頭八哥從來沒見過,像他這種有錢人,怎麼會和眾多平窮百姓走的這麼近。而且,看他臉上的表情,好像還和他們極為的親切。這就讓鳳頭八哥有些好奇了,在它的認知里,一般這種有錢的人,心裏或多或少對窮人都應該是有着一股厭惡的感覺的。即使他們臉上沒有表現出來,偽裝的很好,他們也一定不會有這人一此時的行為啊。

雖說它只是一隻精怪,對於很多的人情世故都不算了解。但好歹它也是有着修行百年的,對於人性的嫌貧愛富它還是有所知道的。

因為心中有所好奇,所以它也就不再繼續翱翔於高空中。一揮兩扇漆黑的翅膀后,便直接朝着地面俯衝了下來。最後在一家有着二層樓的屋檐上,駐足停頓。

看着剛從這家大門走出的胖子,鳳頭八哥歪着頭像是在琢磨着什麼。當看到胖子又走進對門的一戶人家時,它才再次一揮翅膀,落在那戶人家的牆頭。

走進門的胖子,在看到這戶人家的主人就站在院中忙碌,也就沒有往屋裏走去。臉上堆滿燦爛的笑容,開口說道:“老劉,最近怎麼樣啊,手頭可還寬裕,要是缺啥的就和我說一聲。大家都是廂里廂鄰的,我又是身為鎮長的,有需要儘管開口哈。”

正在忙着劈柴的男人,停下手頭的事由,轉過身來看着他。同樣臉上掛着樸實的笑意,說道:“孫鎮長有心了,有需要一定會和你說的。哈哈,自從你當上我們鎮的鎮長,我們百姓的日子是過得越來越好了。”

胖子開懷的笑道:“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我孫仁可不敢獨攬這麼大的功勞。”

男人大笑着說道:“這有啥的,大夥能有現在的日子,本來就是你孫鎮長的功勞。要我說啊,咋們那黃知縣,就該挪挪屁股,把知縣的位置讓給你來坐。”

胖子佯怒道:“老劉,這東西可以亂吃,但話可不能亂說啊。黃知縣多好一個人,你怎麼能這樣背後說人家呢。”

男人趕忙陪笑道:“是是是,孫鎮長是有涵養的人,就不要和我這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一般見識了。”

胖子這才恢復臉上的笑容,對男人擺擺手說道:“那你先忙着,我去別家看看。記得,要是有困難就來我家找我。”

男人發自肺腑的微笑着說那肯定的,在一步一送將孫仁送出門后。這才重新返回小院中,繼續劈砍着柴和。臉上的笑容,更是久久不曾落下。就連干起活來,好像也比剛才更加的有勁了。

接下來,孫仁又走進另一戶人家。對他們說的話,也大都和剛才對那男人說的一般無二。

而鳳頭八哥呢,就這麼一路跟着孫仁。每當孫仁走進一戶人家中,它便會找一個合適的地方獃著,然後聽着他與人客套寒暄,等他再次出來。

一下午時間,鳳頭八哥也不嫌無聊,就這麼一直跟在他的身後。

——

福澤鎮,靠東南方向,距離鎮中小溪大約有四百步的地方,坐落着小鎮的知縣府衙。

府衙門口擺有兩尊石獅,面容兇狠。一是用以辟邪鎮宅,二是用以象徵廟堂權威。

朝南開的六扇門,中間兩扇和右邊兩扇緊閉着。只餘下左邊的兩扇青龍門,此時正敞開着。

一般來說,最中間的兩扇大門。只有在知縣或者上頭官員到來時,才會敞開。而右邊的兩扇白虎門,則只有當有死刑犯要被拖出去處決的時候,才會打開。

福澤鎮的知縣,姓黃名燁,乃是一名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剛到此上任一年。原本還滿懷壯志,發誓一定要為百姓做點什麼的他。如今卻是志消意沉,只能終日窩在書房長吁短嘆。

就連往日最喜歡看的聖賢書,如今看到了,他也只能長嘆一口氣,將其無力的丟放在書桌的一旁。然後提不起半分精氣神,頹然趴在書桌上。

書房的門,被人輕輕從外面推開。一名着裝素雅,臉上略施薄粉的恬靜婦人,手中端着一盞茶緩緩走入。對此,趴在書桌上的黃燁只是抬眼看了看她。見到是自己的結髮夫人後,便又重新收回視線,再次萎靡的趴在那裏,眼神獃滯的看向書房某一處。

女子在走進書房,返身關上房門后。便端着手中的茶,一步一步來到了黃燁身旁。看着再無半點讀書人該有的意氣風發的丈夫,女子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悲痛的神情。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當初她就不應該求着自己的父親,將丈夫調到這裏來。然而,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心中有些鬱結的長嘆一聲,女子繞至黃燁身後。伸出如玉藕似的雙臂,輕輕落在他雙肩上,幫他揉捏起來。開口勸解道:“夫君,其實你也沒必要這麼愁眉苦臉的。像這種不成文的風俗,又不是只有福澤鎮會有,很多地方都會有的。”

女子不說還好,這一說啊,黃燁心裏頭就愈發覺得憋得慌。就好像在心頭上,被壓上了一塊巨大的石頭。讓他是喘氣也難受,不喘氣也難受啊。好像除了嘆息,能讓他稍微舒緩一些外,再無其它辦法似的。

聽着自己的丈夫又是長嘆出口,站在他身後的女子眼中便愈發的憂愁。但既然她是來開導自己丈夫的,就不能將這份情緒表現出來。

寧靜的笑容,在她臉上浮現。收起心中的愁思,女子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是想為當地百姓多做些事情,可是遇到這種事情。別說是你一個知縣,就是我們那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對此也沒有任何的辦法啊。你於其坐在這裏發愁,還不如出去走動走動,看看能不能從別的地方下手呢。”

女子有着片刻的停頓,好像是在思考什麼事情。過了有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你何不找修行之人來試試?”

趴在書桌上,始終提不起精神的黃燁,在聽到女子的這句話后,身軀不由地一震。猛然抬起腦袋轉向身後,看着女子臉上的恬靜笑容。他那張有些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來。一掃這些時日積鬱在心中的陰霾,無比開懷的對女子說道:“我怎麼沒想起這茬呢,得虧有夫人的提醒啊。”

或許是因為太過高興,黃燁不由抬起一手重重拍在書桌。結果一時沒掌控好力道,立馬把他疼的抬手在空中抖摟起來,嘴中直呼着好疼好疼。

看的站在身後的女子,不僅對他翻起白眼。說道:“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

心情大好的黃燁,哈哈哈大笑着站起身,一把將她摟入懷中。說道:“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願意當一輩子的孩子,永遠黏在你身邊。”

女子眼中有幸福的笑意流淌,不加遮掩。同樣摟住黃燁的身體,將腦袋輕輕擱放在他那雙寬敞有力肩膀上。

接下來,黃燁馬上吩咐下去,讓縣衙所有人都出去尋找修行之人。

對此,底下眾人心中雖然有所疑惑,但也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走出縣衙后,一群人這才聚在一起,相互猜測起來。

對於修士,身為官署中人的他們,還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因為出於某些顧慮,所以朝廷其實早就將有關於修士的一些大致情況,專門讓人編撰了一部書籍,發往全國所有的官衙府邸了。不為別的,就為以防惹惱到他們。

倒也不是說朝廷懼怕修士,只是純碎的不想與他們為敵而已。

至於各種的緣由,恐怕就只有少數人能知道了。

——

坐在太師椅上的陳一劍,陪着袁小衫父親有一沒一句的閑聊着。

起初男人還會專挑一些道聽途說而來,有關於江湖上的事迹和陳一劍閑聊。後來發現少年不僅對江湖事迹甚是了解,就是市井百姓的瑣碎,一些個山上下水,包括耕田種地也十分嫻熟后。話題就沒那麼僵硬,非要圍着江湖談論了。

兩人從簡單的種花養花,聊到耕田種地。又從下水捕魚,聊到進山捕獸。最後,兩人又聊到了木材上。一說到這個,男人眼中便不禁流露出一份自豪的神色來。指着身後的二樓小屋,對陳一劍說道:“陳公子,你覺得這房子怎麼樣?”

陳一劍將視線落在小屋上,看了片刻后。開口微笑着說道:“雖然比不得大家大戶的房子,但勝在一個素雅上。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整棟房屋的木材,應該是取自於比較難尋的香楠木吧。”

男人得意道:“沒錯,當初為了找這麼些個香楠木,差點沒把我累得夠嗆啊。這香楠木據《草木經》一書上記載,十年長一丈,有淡雅清香流溢,不僅能祛除濕氣,還能起到安神的效果。若是放上一節在房中,晚上睡覺都能睡得特別踏實呢。”

陳一劍點點頭,說道:“確實有這個效果。”

男人又說道:“你再看看格局?”

陳一劍便又將視線落在小屋上,從上到下好好打量一番后。說道:“唯一的亮點就在二樓陽台上吧?”

男人再次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陳公子果然好眼力。”

男人伸手指着那處陽台說道:“是不是很有愜意的感覺。”

陳一劍點點頭,剛想說話。忽然他眉頭一皺,對男人起身有些歉意的說道:“袁叔叔,我出去解個手,一會兒就回來。”

男人笑着點點頭,倒也沒覺得有什麼好歉意的。人有三急,這本就是最尋常的道理。

可能是擔心陳一劍第一次來福澤鎮,有所陌生。在陳一劍站起身的時候,還不忘對他大致說了一下路線。

陳一劍微笑着離去,很快轉身消失在小院門口。

沒有動用神通,他就這麼沿着腳下的小路,一路朝小溪上游的方向漫步走去。在將至小溪盡頭時,他便看到有些狼狽的黃鼠狼,正站在一棵柳樹低下,對着鳳頭八哥埋怨着些什麼。

陳一劍嘴角揚起一絲笑意,快走幾步來到兩人身旁。打斷黃鼠狼喋喋不休的抱怨,開口詢問道:“怎麼樣?”

被打斷的黃鼠狼,顯然心裏面還是有些不舒服。瞪了一眼剛要開口的鳳頭八哥,便搶先說道:“大哥您猜的果然沒錯,就是……廟裏面的那東西好像有些不對勁。我和他交過手,感覺修為和我差不多,但……”

說到這裏,黃鼠狼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攤開雙手,對着陳一劍聳聳肩。顯然,它此時狼狽的形象,就能說明一切。

陳一劍微笑着點點頭,轉而看向鳳頭八哥。問道:“你那邊呢?”

鳳頭八哥臉上有些疑惑的神情,說道:“一切都挺正常,唯獨那個叫孫仁的,總感覺有些奇怪。”

陳一劍問道:“怎麼個奇怪?”

鳳頭八哥搖搖頭:“說不上來,但就是覺得很奇怪。”

陳一劍再次點點頭,說道:“知道了,你兩先找個地方休息吧。接下來的事,等我回來再說。”

兩人應聲離去。

陳一劍也轉身往袁家走去。

忽然,他想起一事來。臉上不由浮現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一會兒就能吃到小衫做得飯菜嘍,不知道味道會怎麼樣呢。”

——

湍急的河流,名為叱水河。綿延數百里,從橫穿大半個西秦的大江,‘煙雲’中分支而出,一路向北流淌。

叱水河深數十丈,河水渾濁,不見其底。在河床的某一處,建有一座輝煌大殿。殿門口懸挂牌匾,與河邊黃鼠狼所看到的廟宇上所掛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那處的牌匾叫叱水廟,而此處的則是叱水殿。

此時在富麗堂皇的大殿中,正坐着兩人。其中一人的模樣,與小廟中那泥像大致相似。披頭撒發,面容兇悍,身材魁梧。顯然,他就是這條河流的河神。

而另一人,則是滿頭白髮,一襲灰色長衫,臉上掛有儒雅笑意。若是陳一劍在此,一定能夠認出,這老頭就是那枯墳中,與他有過短暫交手的老兒。

率先開口的,不是河神,而是白髮老兒:“事情都辦得怎麼樣了?”

不知道為什麼,堂堂一河之神在面對這老頭時。兇悍的臉上居然全是謹慎、恭敬,就是開口回答老頭的話,語氣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回仙尊,九九八十一名童男童女,就差明日的最後一名。只要明日午時一到,就能為仙尊全部準備齊全。”

老兒點點頭,儒雅的臉上很是欣慰。說道:“放心,到時候答應你的事情,一定不會少你的。”

河神趕忙從位置上站起,對着老兒深深一揖到地。語氣有些激動的說道:“多謝仙尊賞賜!”

老兒微笑着輕嗯一聲,便不再開口。轉而將視線望向大殿之外,好像在那裏,已經站着八十一名童男童女一般。

——

重新回到小院中的陳一劍,正好趕上吃晚飯。一見他回來,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立馬站起身朝他招招手。說道:“陳公子快來坐,飯菜已經準備好,就等你上桌了。”

陳一劍笑着快走幾步,來到男人身旁,跟隨他一同邁入小屋之內。

因為他們家吃飯的桌子就放在小屋大廳,所以陳一劍剛一走近小屋,就已經看到了整齊擺放在桌上的四五道菜肴。

中間最大的一盤,是一道魚湯。光看魚湯的顏色,和聞着從中散發出來的香味,陳一劍就覺得胃口大開。餘下的四樣菜,有葷有素,皆是色香味俱全。

尋常百姓家,能有這樣的待客之宴,其實已經算的上是極佳了。

陳一劍沒有聽從男人的意思,去坐那上首的位置。而是選擇坐在男人的右手邊,就是左為貴的那個位置,他也沒有去坐。在他的觀念中,就算是在尊貴的客人,也要有個長輩順序之分。不能只尊敬一家之主的男人,而去忽略家母的存在。既然是客,那這點最起碼的賓主禮儀還是要講的。

雖然這個禮儀和別人有些不同,但陳一劍自己卻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的。

至於男尊女卑的觀念,在他這裏,是完全不復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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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有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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