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平寧公主

第六章 平寧公主

掌燈時分,南清宮用過晚膳,兄妹幾個說了會兒話,八王妃狄靜珂便命人在西花閣新收拾了一間屋子,讓趙芙平按着自己的喜好置辦,又到隔間叮囑了柴熙雲幾句,才放心回了東苑。

訪琴給自己主子搭了錦衾,煨好一盞香茶,掩上房門,轉步退了出去,初春夜裏,寒氣尚存,青璇關好門窗,正要催着柴熙雲入睡,卻聽見房門作動,原是趙芙平笑吟吟地走了進來。

見她只穿着裏衣,外邊披着一層薄紗,青璇連忙迎上前,“公主殿下,怎麼這樣就過來了,着涼了可怎麼好。”

“熙雲還未睡?”

“郡主剛上塌,正在看詩稿呢!”青璇邊說邊扶着她轉向暗間。

“快些進來,我已經受風寒了,難不成你也非把自己弄病了和我作伴。”柴熙雲微微起身,掀開被角,靠里挪動了一下,趙芙平順勢上去,笑道“我自己睡不着,想和你一起睡,在做什麼?”

柴熙雲低眸看看手中的書本,回應道“《平邊策》,王朴所作,父皇留下可供研習的言論,實在不多。”她語氣中不覺有幾分遺憾,遂把《平邊策》交給青璇,對趙芙平說道“我們兩個,也許久沒有同床而眠了,只是今日,我可不能和你睡一頭,怕累你也受了風寒。”

“我才不怕呢!一頭睡說話還方便。”趙芙平說著便顧自躺在柴熙雲的旁邊,隨手拍拍旁邊的玉枕,說道“快來。”

柴熙雲宛然輕笑,也側身躺了下去,說道“瞧你今日氣色有些不好,王兄同你說話你也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麼心事。”

“倒沒什麼心事,只是許久沒有感受過這般溫情了,難怪你喜歡住在南清宮。”

“皇兄同我自小長在孝明皇后膝下,早就作親生一般了,孝明皇后又時常教導我們重視孝悌,盼望着兄友弟恭,姊妹同心,可惜...”

“可惜我們生在帝王家”趙芙平輕輕嘆口氣,微回身注視着柴熙雲的目光,道“姐姐們早嫁,剩我一個孤女,這些年,接二連三的,去了不少人,尤其是新帝登基后,大家各懷異志,竟再也找不到兒時的情分,也是,皇宮本就是最不講情分的地方。”

輕輕的一聲嘆息,兩個人不禁都鎖了一下眉頭,低下頭各自沉思了片刻,柴熙雲遂翻身攬住她,道“我們都還在。”

趙芙平順勢撫住她的手,微微沉思片刻,方低聲道“當年錦月冒死,連夜哭開了鳳藻宮的門,你與元薇襄助我的情分,我自會記念一生,沒有你們,平寧公主也許早是孤魂野鬼,我亦明白當今官家與我母妃素有舊怨,他如今能恩養着我,已是極大的仁慈了。”

“你是先帝的骨血,官家的親侄女,名正言順的金枝玉葉,誰敢不敬你,誰又敢難為你,比起我,至少你還姓趙,我如此特殊的身份,獻媚討好的人面上奉承,背地裏誰知又怎麼嚼的舌根,不過有郡公主的尊榮在,他們不敢輕易招惹罷了,日子過得舒暢與否,總要自己看得開,這麼多年不都過來了,再忍忍,等尋到了知心人,離開了皇宮,一切就都好起來了。”柴熙雲繼而勸着。

“這知心人,慢說難尋,縱是尋到了,官家也不未必就能成全,從前父皇在世,幾位姐姐不也是指配功臣,可誰又曾問過她們的意見,若是真的合心合意,也就不至於一道表接一道章的上,請求和離。”

“和離,此話怎講?”柴熙雲聽了這話,不禁有些悶訥,微側面龐反問道。

“也不過前幾日,許國姐姐給我來了封信,說是與駙馬不和,想要奏請和離,奏摺上呈官家,官家只是斥責了石駙馬,並未應允,畢竟是父皇賜的婚事,當今皇上怎敢隨意反悔,想來幾位成家的皇姐,過得都不如意,咱們衛國姐姐自打小產後,身子恢復的不好,性情也改了許多,聽說與駙馬也是不睦許久了。”

“當年孝明皇后病重,許國姐姐匆匆與石駙馬完婚,少了些契合之意,原以為日子久了,縱不是兩心相悅,也能日久生情,誰料這麼多年了,還是老樣子。”柴熙雲語氣中不乏惋惜之意。

旁邊的趙芙平不覺又嘆了口氣,繼而道“本就是父皇獨斷,姐姐們又從不違拗,才有今日之悲哀,到底是江山為重,我們的姻緣,只是為政治做輔。”瞬時無言,趙芙平翻個身,帶上幾分女兒的嬌俏模樣,湊近攀上她的胳膊,柔聲問道“熙雲,你想嫁什麼樣的人?”

柴熙雲星眸微轉,朱唇輕啟,卻是頗為堅定地吐出兩個字,“將軍。”

“將軍?”趙芙平眉頭輕挑,遂又說道“朝廷現在愈發重文,打擊武將勢力,皇上顧念你,必然是會讓你同元薇一般,選一位聰慧才子做合,何況戰場上波雲詭譎,兇險異常,若有個好歹,豈非...”

“戰場上刀劍兇險,卻比人心好防得多,與其捲入滾滾朝堂爭鬥不休,倒不如殺伐戰場來的果斷,馬革裹屍有何不可,我所欣賞的,是能安天下的錚錚男兒,策馬風流的瀟洒少年,若他有心,能同我琴棋書畫、吟詩作賦固然是好,但若不能,只要有定國之心,安民之才,我也願以一生作陪。”

柴熙雲望着上空的幔帳,趙芙平側身,可以看到她玲瓏精巧的臉頰,以及眸中流露出的幾分嚮往,心中不禁一笑,“到底是睿武孝文皇帝的女兒,骨子裏不只有兒女私情,家國心思也重的很,我就沒你那麼大的志向,若我能選,我只求他一樁。”

“哪一樁?”

趙芙平粲然一笑,轉正了身子,也望向上方的幔帳,輕輕回應道“真心。”

……

趙光義夜宿朝陽宮,潘素蓉盼了半日,只好悻然回宮,獨自在榻上卧了片刻,又忍不住起身喚進一個年齡稍長的宮女進內回話,此人名喚青娘,原是趙光義指派來侍奉潘素蓉的老宮人,平日的梳洗裝扮,起居飲食原不勞她侍奉,只是碰到冊封、宴飲、禮節等繁縟之事,才由她指導,淑妃原是精明之人,自也願意尊稱一聲姑姑。

潘素蓉今日喚她,則是為了白日裏自己兩個弟弟被衛王趙元佐退之門外的事情,潘美午後特意繞到內宮發了一通牢騷,同她說明此事,想借她吹吹枕邊風,也挫挫那衛王的氣焰,潘素蓉早想好了說辭,本想晚上見着趙光義訴訴苦水,誰料趙光義早有防備,有意躲避,晚膳時就留了話,要求陪皇後用膳,讓淑妃早早安置,潘素蓉終歸入宮日短,趙光義又疑心善變,不好琢磨,因而一有不解事,她便會請青娘解惑。

“請淑妃娘娘安。”青娘一身絳色宮裝,面目沉穩,斂身一禮。

“罷了”潘素蓉忙擺擺手,坐直身子,說道“本宮今日喚你前來,是有事要請教姑姑。”

“娘娘請問,奴婢知無不言。”

“姑姑可知,衛王三殿下,是個什麼樣的人?”潘素蓉捧起一盞茶水,帶着些不怎麼在意的樣子,問道。

青娘眉目一低,輕言道“衛王殿下是當今聖上的長子,乃李氏夫人所生,李氏夫人去后,歸於皇后膝下教養,三王爺性子高潔,待人和善,身兼檢校太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等要職,機警聰敏,是官家最為喜愛的皇子。”

“性子高潔,待人和善,那他為何在自己生辰上攆客呢!”

潘素蓉此話問完,青娘便明白她意圖所指,遂開口勸道“娘娘可願聽奴婢幾句話。”

“姑姑請說。”

“今日被拒之門外的朝臣不在少數,但皇上卻一言不發,娘娘可知為何。”

“為何?”潘素蓉放下茶杯,微微上前傾了傾身。

“因為皇上喜歡殿下這樣做,這樣,才會斷了有心之人的諂媚之路,三殿下是皇子,他想怎麼做,都有自己的合理之處,皇上如果不說話,那娘娘就不該多問。”

潘素蓉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驟然想明白什麼似的,抬頭說道“你怎麼知道聖意如此。”

青娘淺淺一笑“今日被拒之人有娘娘的兩位弟弟吧!如果皇上真有安慰之意,或者對三殿下今日此具有何不滿,只怕現在您就無暇與奴婢說話了。”

潘素蓉覺得有禮,身子微微軟了一分,道,“姑姑的意思是,讓本宮裝作不知。”

“不止是您,兩位公子,也應裝作不知,當今聖上不喜歡多言的人,尤其不喜歡妄議朝政的宮妃,娘娘如今寵眷優渥,官家有意抬高娘娘母族,更是聖恩,娘娘萬不要在此時出了岔子才是。”

青娘抬起頭,滿目毫無卑微之感,潘素蓉不禁一愣,沉吟之後才輕輕點了點頭,青娘遂換上了笑臉,恭敬地行個禮,說道“娘娘是聰明人,必能聖恩常顧。”

“有勞姑姑開導,姑姑,下去領賞吧!”潘素蓉擺擺手,青娘便退了出去。

暖色燈光安靜的照映着潘素蓉嬌艷的面龐,她是個美人,美得張狂、明艷,如同御花園內妖嬈的芍藥,開得正艷,可惜如今的盛寵讓她總忘了一點,君王一生所閱美人無數,以色事人,終不是長久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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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宮闕:陽關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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