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拜帖
趙芙平自小性子沉穩,喜愛詩書,年紀不大卻早已練就一手好書法,狄靜珂也知她字寫的漂亮,晨起便邀她至院中教習幼子。
八王夫婦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子名維序,尚在襁褓,長女允研長至四歲,已是玉雪可愛,養的頗好詩書,她自小常與柴熙雲親近,耳濡目染,倒也養了一副可動可靜的性子。
對於趙芙平,這位小郡主顯然是有些怯生,躲在自己母親身後忽閃着一雙靈眸,好奇的打量着這位面生的姑姑,饒是狄靜珂怎麼勸說,她也竊生生地不肯移步,虧得趙芙平早有準備,變戲法似的從衣袖中拿出一個精巧的虎頭帽,孩童年紀,到底是喜歡這些精緻的玩意兒,趙允妍面生好奇,從狄靜珂身後露出了半個身子,緩緩的走了上去,探手將虎頭帽接在手中,狄靜珂在耳邊提醒了一句,她才發出軟糯的聲音,柔聲說道“研兒謝過平寧姑姑”。
“這小丫頭,原來是想要見面禮了。”柴熙雲饒有趣味地看着小巧玲瓏、步履蹣跚的趙允妍,抬手愛惜的撫了撫她的髮髻,語氣中不覺就帶上了幾分寵愛。
趙芙平聞言遂也展了眉眼,自也有興緻同她嬉笑了幾句,方向狄靜珂作賠道“我宮中素來冷清,沒有什麼新奇的玩意兒,出宮匆匆,更是沒來得及準備,自覺針線活計還算拿手,便為小郡主備下了這件東西,還望嫂嫂不要怪我禮薄。”
“都是自家骨肉,萬莫如此客套,你的女工出眾,便是京中綉娘也自愧不如,依我看來,如此好的小玩意兒,倒比那些金啊銀啊的俗物強,更何況嫂嫂還要同你求一物,有勞妹妹費心幫我謄抄一份杜甫詩詞。”
“王嫂喜歡杜甫詩詞,這有何難,我得空便抄好了給您送來。”
“那就先謝過妹妹了”狄靜珂笑笑,轉而道“前兒皇上賞的西湖蓮子茶,今日第一次沖泡,兩位妹妹快嘗嘗。”
“蓮子茶,倒是有趣。”趙芙平捧起茶盞,笑道“從前只喝過蓮子粥,想不到這東西竟也能制茶。”
柴熙雲小啜一口,唇間淺笑,說道“蓮子味微苦,不過配上荷花花瓣的香氣,再上泉水的甘甜,倒是沖淡了苦味,品來清雅得很。”
“你若是喜歡,讓人多給你送些。”狄靜珂隨口應着,卻見趙允妍跑到柴熙雲身側,纏着要抱抱,不禁心中好笑,柴熙雲倒也耐心地很,嬉笑道“你現在沉了許多,姑姑可抱不動你。”
“小姑姑抱得動,抱得動。”趙允妍乾脆一把抱住柴熙雲,語氣柔柔地嬌纏着,柴熙雲奈她不過,這才命乳母將她抱到自己腿上,輕輕環住她的身子,拿一塊點心哄她。
狄靜珂微帶責備地看了女兒一眼,方說道“莫要累着姑姑,吃完這塊點心,便要好好練字。”
“是”趙允妍有些不情願地應着聲,柴熙雲見她嘟着嘴,粉粉嫩嫩的臉頰愈發可愛,不禁輕輕碰了碰,同她做了個鬼臉,趙允妍看着她嬉鬧的模樣,咯咯地笑出了聲。
狄靜珂見怪不怪,也只低頭喝口茶水,幾個人說著話,但見小廝們捧着東西急步近前,躬身道“啟稟王妃娘娘,今晨門上又收到了兩份拜帖,一份依舊是太師府潘大公子,另一份是天波府楊六公子。”
名號一出,柴熙雲三人不禁都愣了一下,狄靜珂放下茶盞,忙問道“楊六公子,可就是那位在衛王生辰宴上作出對聯的楊景楊延昭。”
“正是。”小廝低聲回著話。
狄靜珂心下瞭然,下意識的看了看柴熙雲,見她竟然眸光微動,似是帶了幾分笑意,狄靜珂見她神情如此,遂抬手道“把楊家的拜帖拿來給本宮瞧瞧。”
小廝小心的遞上去,狄靜珂細看了看,不覺就笑了起來,轉手遞至柴熙雲手邊,道“原來人家是要還你的禮,送了一幅《萬壑松風圖》,還要當面致謝。”
“這人倒不像是平常武將那般粗枝大葉,還知道雲兒喜歡這些東西,想必也費了些心思。”趙芙平也有意打趣一句,轉眸同狄靜珂交流了一下眼神,嘴角皆含上淺淺的笑意。
柴熙雲隨意打望了幾眼,吩咐道“畫作留下,原帖打回。”
“這可不行”狄靜珂阻攔道“人家這封拜帖來的有根有據,退不得。”
“本就是他憑本事,贏得了那幅對聯,這是彩頭,不能算作我的禮,何須言謝,當面致謝更是不至於,如此說來,這拜帖便不該留,他樂意送來《萬壑松風圖》,乃是他的心意,本宮自然要笑納了。”柴熙雲一幅理所當然的語氣,還不時點點懷中趙允妍的臉頰,笑意盈盈。
狄靜珂微微嘆口氣,沒有答話,柴熙雲又抬起眸,語氣中已無方才的柔和,說道“潘龍的也打回去,日後無論潘公子,還是什麼李公子王公子的再送拜帖,就把我的魯班鎖扔給他,等他解開了再提拜帖的事兒。”
“是”小廝們應着聲,狄靜珂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遂起身把趙允妍抱下來,吩咐道“乳娘,帶郡主去凈手,回來習字。”
趁着狄靜珂轉身吩咐乳母的功夫,趙芙平連忙湊近柴熙雲身旁,低音問道,“他若再送拜帖呢!”
柴熙雲淺淺一笑,說道“他是聰明人,今日拜帖退回,他若不明白我的意思,便算我看錯了他。”
趙芙平見她成竹在胸的模樣,遂扯上了笑顏,不再追問,正準備擺紙研磨的功夫,只聽不遠處傳來男子幾聲郎朗笑語,原是來自趙德芳,“怎麼,這是哪個府上又遞了拜帖啊!”
“給王爺請安。”狄靜珂斂身一禮,趙芙平也微屈了身子,趙德芳擺擺手,繼而問答“不會還是潘龍吧!”
“還有一位楊六公子呢!”狄靜珂幫襯着他脫下外衣朝服,親自遞了茶水,趙德芳坐在案前,微然一愣,反問道“楊六公子,楊延昭啊!”
“嗯”狄靜珂點點頭,“說是答雲兒的禮,送來了巨然的《萬壑松風圖》,難得博得咱們妹妹歡心,倒是留了下來。”
“原來如此”趙德芳低頭喃喃了一句,說道“說起他,倒還有件事,今日早朝,五王兄保本,讓他免試為官,說是奇才可塑,官家知他是天波府的,也就沒多問,直接允了本,給他封了個閑散武官,好像是正八品宣節校尉,約莫着此時聖旨也該到天波府了。”
“雖是個閑散武官,到底也是入仕,有了朝臣之榮,楊老令公來日回朝,也會高興的。”狄靜珂說道。
“五王兄倒是識才。”柴熙雲語氣雖然平淡,但難以掩飾其間含上的幾分諷刺,趙德芳也知陳王元僖廣結朋黨,大家心知肚明卻也緘口不提,因而柴熙雲如此反應,他並不奇怪,遂上前撫撫她的臂彎,換了話題說道“今日官家留我說了幾句話,和你有關。”趙德芳輕扯着她往旁邊的長椅上落座,緩緩道“符國舅呈了道摺子,說是在雲中有位故交,膝下第三子,姓徐名湛,字修平,一等一的人才,文武兼備,舉薦入朝,囑意你擇他為婿,皇叔高興的很,給了他正六品左司郎中,約莫着三日後到京,讓你在南清宮親自設宴款待。”
“雲中徐家?”狄靜珂似是想起什麼,迎上目光尋求回應,趙德芳會意,接口道“就是先周的淮安節度使徐秉德。”
狄靜珂解了惑,繼而解釋道“妾曾聽聞,徐公驍勇善戰,在睿武孝文皇帝三征南唐,創建水軍之時立下大功,一併助孝文皇帝重建了淮南十四州,功震天下,然最後功成封賞之時,卻拒絕了國公之號,萬千珠寶,因而雖是功高,封爵卻僅至節度使,不知此事真假。”
“不錯,徐公志氣高潔,不重功名,膝下三子皆有德才,國舅多年與他交好,才有意將雲兒的婚姻許與徐家,這門親事若是能成,也是登對。”趙德芳見柴熙雲沒有答話之意,繼而說道“周太後娘娘已經接到國舅的家書了,由不得你任性。”
“封官也就罷了,何至讓我親自設宴。”柴熙雲嘴角撇了一下,狄靜珂連忙轉到她旁邊坐下,拉起手說道“符國舅處處為你着想,他選中的這個人,必然錯不了,你還是聽話,設宴又有何妨,若是不喜歡,咱們不答應就是了,萬莫拂了官家與國舅的好意啊!”
狄靜珂說話做事素來周全,見嫂嫂有心勸解,柴熙雲便也耐心應了一聲,不過那心不在焉地模樣,饒是一旁有意出神的趙芙平也瞧得出來,何況八王夫婦,見她若無其事般起身,拿起一盒魚食,走至湖前逗弄錦鯉,趙德芳夫婦交流了一下目光,眸中露出些許無奈,狄靜珂遂喊道“那嫂嫂可派人準備着了。”
半天,才聽柴熙雲緩緩傳來一句繁衍的回話,“有勞皇嫂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