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終披銀胄甲

第四章 終披銀胄甲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院裏的紅梅在春來秋往的燕語呢喃里,已悄悄開過七載。

竹林深處,年已及笄的華嵐站在其間,右手背着一柄長劍。屏氣凝神,似是在等待什麼。

忽然一陣風攜着初秋的晨霜,席捲而來。

華嵐則應聲起劍,沒有漂亮的劍花,只有熟稔至極的劈刺。

不似尋常女兒劍舞的輕柔靈動,倒是有種破敵入陣的攝人氣勢。

青黑的劍身隨着那雙藕臂擺動,驀然回身,一躍而起,身姿矯若游龍。

只聽得“颯颯”幾聲,一陣竹葉紛紛飄下,卻又被劍氣震起,始終不能落在地上。

看着漫天落葉,華嵐不由地拔快了步伐,身形隨招式遊走於庭中。此刻華嵐彷彿與劍融為一體,時而輕若驚鴻點劍而起,時而驟如狂風落葉紛崩。既有雷霆萬鈞震山河之勢,又有春風化雨潤草木之靈。

若當年那林子軒還在,面對如今華嵐舞劍的氣魄,也得遜色三分。

風住劍收,已是滿地狼藉。

“好!”

忽然身後傳來一聲渾厚的讚賞聲。

華嵐回身一看:“師父,我還差得遠呢。”她撓撓自己的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不必謙虛,好便是好。如今,我也沒有什麼可教予你的了。收拾好行禮,你便下山去吧。”

凌塵子摸了摸自己的大白鬍子,頗為欣慰地說道。

華嵐知道師父所言非虛,自己距離夢想又近了一步,倒也不扭捏。

“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感念師父這些年來的悉心教導,徒兒下山後亦當不負師父教誨!”

只見華嵐一撩衣擺,“噗通”一聲,便跪在凌塵子面前說道。說話間隱隱帶了絲鼻音。

說完后,又叩了三叩首。

畢竟是自己教導了那麼多年的孩子,凌塵子怎麼可能無一點兒不舍呢?

雖是一把年紀,看慣了悲歡離合,鼻子卻也不禁一酸。更何況,此次一別,恐日後再無相見之緣了。

連忙俯身拉華嵐起來,故作生氣道:“你這丫頭,年紀不小了,還學鼻涕蟲抹眼淚。怎麼,你還想賴在為師這裏白吃白喝?”

看着師父吹鬍子瞪眼睛的模樣,華嵐不禁破涕而笑。

“師父,你又取笑我。”她說道,頓了一會兒,繼而正色說:“師父,您一定保重。可別再偷偷去鎮上吃酒了。”

“知道了,快滾吧。越長大越發啰嗦了。”凌塵子作厭煩狀,右手像驅趕蒼蠅似的,朝華嵐擺了擺。

華嵐再叩首。末了,便下山去了。

而凌塵子獨自回到閑雲居中,不再發一言。

作為師父,他當然希望徒兒們都各得其所,平安快樂。

可惜……

唉。

……

柳州鎮,距離輪南關二里左右。

倦鳥歸巢,黃昏已過。

柳州鎮郊外駐紮的軍營中,鼓點歡快,篝火通明。

這是在分食白日裏平虜將軍所獵的大野豬。

座中將士皆一邊放聲談笑,一邊飲茶吃肉,好不熱鬧。

“華小將軍真是年少有為,一點兒都不輸令尊啊。”

其間一位中年男子不掩讚賞地說道。

“哈哈,張知縣過獎了。華嵐不過是僥倖罷了。還是多虧了張知縣對此地了解頗深,以及眾將士的團結一致。否則,哪能一舉殲滅大黑山的盜匪呢?”

那個張知縣聞言倒是頗為受用。

可不是嘛,他不過是個七品芝麻官。這華嵐身為三品的平虜將軍還將功勞歸在他與眾兵士身上。在感慨華嵐謙遜的同時,實在是忍不住小小的得意一番。

“誒~將軍,謙虛了。短短四載便官升三品,實在難得啊!末將從軍二十餘載也不過給您當個副將罷了。”

另一個人突然接話。這是華嵐的副將——馬非。

此話無疑是帶了些酸的。加上之前這馬非對華嵐為防萬一下令在營中不得喝酒的事頗有微詞。

一時間,營中氣氛有些尷尬。

而華嵐不過是笑了笑,並未答話。眾人見華嵐那副不在意的樣子,便繼續喝茶吃肉了。

華嵐雖將功勞歸在眾人頭上,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地知道,若非華嵐,絕不可能如此輕鬆。

華嵐年紀尚輕,可一身功夫了得。

當時除大黑山山匪之際,大黑山易守難攻,眾人都以為又要無功而返了。

卻見華嵐縱身一躍,正正地騎在馬上。隨即將背後的弓取下來,一手持弓,一手竟將弓弦拉張若滿月狀。看到的人,不禁誇讚一句“好臂力!”

只聽得耳畔“嗖”的一聲,再回神時,那匪首便中箭倒地了。

緊接着華嵐又縱馬率眾人殺入敵陣。憑一己之力便殺翻敵眾數人。

華嵐從軍這四年來,參加或組織過邊境大大小小的剿匪次數眾多,皆無敗績。

此番又滅了大寧西南邊陲最大的山匪團伙,可不得一路高升。藉著那匪首的首級,又得了個平虜將軍的封號。

前話不提,回到宴中。

華嵐垂下長長的睫毛,靜靜吃肉。不再聽旁人說那些阿諛奉承的話。

她從軍這四年來,吃了多少苦頭,只有自己知道。

走到如今,掃寇盪匪已經不在少數。她每每打下一個匪群,皆會向他們詢問師兄的情況。

可惜,沒有一點兒消息。

那些賊人,既然已經落網,自然沒理由以這種事騙她。

她不禁有些懷疑。當日劫走師兄的……到底是不是山匪?

林子軒……到底又是什麼來頭?為何她找了那麼多年,沒有一人知道他的身份……

正在她思緒萬千之際,一名狼狽不堪的士兵沖了進來。

“報!平虜將軍……”

只見那士兵“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氣喘吁吁地說道。

“發生什麼事,快說。”華嵐連忙問道。

“是西川!西川方才趁夜偷襲輪南關……有好多火藥!我軍傷亡慘重,懇請平虜將軍率柳州鎮守兵支援輪南關!”

那小兵氣都不敢大喘,連忙把事情告訴了華嵐。

輪南……是父親和長兄駐守的重要關隘。萬萬不可被攻陷!

自己先前資歷尚淺,不得參與邊防戰事。隻眼睜睜看着雲州五城被西川佔據,而不能為國獻力。

若是輪南淪陷,那麼大寧的西南一帶便是西川的囊中之物了。

這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眾將士聽令!即刻出發支援輪南!”華嵐當即帶上頭盔拔劍起身,向眾人說道。

“是!”眾將士高聲回應道,彷彿吃的肉喝的水都化作了一身動力。

跟着華嵐打了那麼多場勝戰。華嵐在軍中早已樹立起極高的威信。再者說,既然從了軍,做了大寧的將士,誰沒有一腔熱血?誰不想報效國家呢?誰不想打得那西川屁滾尿流,奪回雲州五城呢?

隨即一路行軍奔走至輪南關。

現在輪南關關外,戰火連天,哀鴻遍野。有不少旗幟折斷在滿地的血污中。

然而,還有很多遍體鱗傷的大寧將士在與西川將士浴血奮戰。

雖說西川有備而來,可是在大寧軍視死如歸的高漲士氣下也是損失慘重。

那滿地的血肉模糊的屍體,早已分不清是大寧還是西川的人了。

他們之中,也許是剛剛及冠的孩子;也許是新婚不久的丈夫;也許是喜得貴子的父親……

戰爭,從來沒有誰是絕對的贏家。

不論出於什麼目的,戰爭都是悲劇的製造者。

“眾軍聽令!敵軍來勢洶洶,不知還有多少火藥。待會兒上場只許救人不許戀戰!”華嵐站在軍前說道。

“是!”軍人的天職便是服從。

待華嵐一聲令下,便沖入敵陣。因着華嵐的交代,眾將士雖氣憤填膺,卻沒有一個人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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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宮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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