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兩小無嫌猜
晚冬還未落幕，今日的陽光卻格外溫暖。
昨日來時倉促，竟沒發現閑雲居的後院之中，還有那麼一株紅梅。
那鐵虯銀枝上的點點紅花，在一片素凈潔白的庭院裏，顯得格外好看。
而華嵐此時，正踩在一塊青石板上，費力地提着往這株梅花下的大水缸里注水。
師父說，她既然從前並無基礎，便從強健體魄開始。
每日的任務則是給院裏的兩個個大缸裝水。而從閑雲居到取水之處約莫有一里的距離。
加之山路崎嶇，華嵐力氣尚小，途中顛出了不少的水。忙活了一早上也不過是裝滿了一缸罷了。
將木桶里的水盡數傾入后，華嵐便一屁股坐在地上。
雖是冬季，仍累得滿頭大汗。因着天氣寒冷，喘出的氣，全變成了一小片白色的薄霧。
她還未吃午飯。
“給。”
話音剛落，只見一塊冒着熱氣的米糕驀地出現在眼前。
是昨天那個小童。華嵐連忙接過，她可真是餓壞了。
“謝謝弟弟。”華嵐看了眼那素衣小童，輕聲說道。
不料，那小童卻是急了眼，氣憤道：“我年長於你，你理應喚我一聲‘師兄’！”
華嵐一嘴叼着米糕，一手撐地站起來。打量了那小童一會兒，取下米糕，笑着說道：“不對呀，我可比你高着一個頭呢，可不能因你比我來得早些就占此便宜。”
那小童氣結，悶聲道：“男子本就比女子長速稍緩，此為常識。我不過外傅之年，日後還會再長高的。”
他本想着這新來的丫頭累一早上了，給她留塊米糕充充饑。誰料，這丫頭伶牙俐齒，竟拿他的身高說笑。
華嵐吃着米糕，瞅他面色不虞，觀其言語間應是個一板一眼的人。
連忙賠笑說道：“好啦，師兄，我就是和你開個玩笑而已。我叫華嵐，師兄你的名字是？”
師兄是個秉性好的，此刻與他交好。日後也能被師兄提點一番。
“我叫…林子軒。”
看着華嵐笑盈盈地模樣，林子軒不禁有些羞澀。自己還從未有過妹妹呢……罷了，看在她是自己師妹的份上，他便原諒她方才的無禮了。
“林子軒，好名字。師兄今後可要多多指導華嵐呀。”她說道。
“那是自然。”林子軒說道。
……
為了強健體魄，華嵐吃了不少苦頭。
給那水缸加水，在院裏劈柴，成了她每日的必修課。
久而久之，初來時，那雙軟白圓潤的小手，也慢慢長出了繭子。
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如此往複一年，華嵐也從初時的極其費力變得輕鬆許多。所耗時間，也大大減少了。
待體魄練習的差不多了，華嵐終於真正開始學藝。
白日裏便與師兄一同習武，夜間則各自掌燈修習兵法。
那林子軒聰慧異常，凡事一學便會。倒是華嵐稍顯笨拙。因而吃了師父好幾記竹板子。
不過，有林子軒為她補習，卻也沒差的太遠。
是日，華嵐與林子軒前往山間清池打水。
林子軒臨到池邊，發現一株翠竹下竟然生着幾朵菌子。
心說，今晚可以加餐了！
林子軒頓時喜上眉梢，忙上前採摘。
待他摘閉起身之時，環顧四周，卻發現——華嵐不見了！
“阿嵐！阿嵐……華嵐！”林子軒忙四處呼喚道。聲音里夾雜着濃濃的擔憂。
倏然跟前的清池冒起一串串的氣泡。
只聽得“噗通”一聲，華嵐從水中探了出來。像個小動物般甩了甩頭上的水珠。
“你去哪……”林子軒剛欲詢問。
華嵐便打斷了他的話，歡快地喊道：“師兄你看，我捉到了什麼？”說罷，舉起手中的一尾紅鯉魚。
她華嵐，自幼無拘無束。父親不管內院的事，姨娘與主母皆是早早過世了。哥哥又忙於習武讀書。
丫鬟婆子也不待見她，只得自己給自己找樂子。
因此練就了一番上樹掏鳥，下水捉魚的本事。
“你呀，沒個正形兒。快上來，雖說開春了，但也還存着些許寒意，可別著涼了。”林子軒無奈道。
“沒事。練了那麼久，我身體好着呢，嘿嘿。”華嵐一邊傻笑着，一邊帶着那尾紅鯉魚上了岸。
這邊，林子軒早已為她生起了火。
待周身衣服烘乾，二人便帶上水桶，準備回去。
……
行至半路，似有一絲不尋常的風聲。
“誰！”林子軒習武許久，耳力過人，即刻便發現其中的不對勁。
倏然，一夥持刀的褐衣人從二人身旁的灌木叢里竄出。
其中一人出手極快，一個手刀便劈暈了離之最近的林子軒。旋即迅速扛起他，便要離去。
“師兄！”華嵐見此情景，先是一驚。當即扔下紅鯉魚，欲衝上去奪人。
那伙人似有顧忌，並未下死手。
纏鬥間，華嵐尋機折下一根樹枝，刺傷了其間一個“賊人”。
那人一時吃痛，心中盛怒之下，隨即一腳踹向華嵐內心。
華嵐畢竟是個半大的孩子習武也不過一二年，怎敵對方訓練有素？
當即像斷了線的風箏般，被踹飛了出去。
那伙人見華嵐被踹暈在一棵槐樹之下，便帶着林子軒離去了。
待那伙人漸行漸遠，直至消失。
一個女子從那槐樹上慢慢隱現。
仔細一看，原來是下凡尋月的沐夕！
沐夕俯下身來，看着面前的孩子，左手撫上她的臉。
驀地，沐夕左手上的玉釧竟發出了一絲光芒。
果然是你，我的六殿下——荷月。
每個地界都其法則，沐夕自來到人間起便受到諸多限制。
尋月也一直沒有頭緒。她左手的玉釧是她的法器望舒劍所化。因是與月同生，所以可以感應到月神之力。
方才沐夕途徑此地，手上的玉釧便隱隱閃着微光，使她感應到荷月的氣息。
照理說，月神下凡后，月神之力便微乎其微。之所以能被發現，許是方才受了那些褐衣人的刺激。
沐夕才要細看，忽然感應到有人在向前靠近。便重新隱去了身形。
只見一個白衣老人從山上下來。
那是凌塵子。凌塵子今日早早便采了葯歸來，發現兩位徒兒皆不在院內。
等了良久，便下山尋人。這兩個小徒兒皆非貪玩之人。許久未歸，定是出事了。
果不其然，在這清池不遠處，發現了滿身臟污倒在淤泥里的華嵐，以及碎的稀巴爛的蘑菇。
尋遍四周，卻未發現林子軒的蹤影，只尋到了一個漏盡的木桶和一尾死去多時的紅鯉魚。
凌塵子回想到前日裏去山下採辦所聽聞的消息，心裏漸漸有了譜。
隨後便抱起華嵐回到了閑雲居。
……
傍晚，華嵐醒來，看到閑雲居熟悉的環境，以及守在她身旁的師父。
便問道：“師父，師兄呢？”
凌塵子搖了搖頭，不置一言。
華嵐見此情狀，怔了許久，眼睛瞪得溜兒圓。
那雙眼裏瞬間沁出了淚水。眼眶通紅，泣聲道：“師父……師兄他……被盜匪捉走了，也不知…”會發生什麼？師兄待她那樣好。可千萬別出事啊。
這伙盜匪從何而來，她不得而知。為何只帶走師兄也令她百般不解。
凌塵子聞言，先是一怔，她竟以為那是盜匪……如此也好。
她一個孩子，這些事情還是少知曉些為妙。凌塵子如此想着，便未做出解釋。轉而說道：
“阿嵐，別哭了。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數。”
華嵐哭的更凶了。
凌塵子不禁皺眉，他向來不知如何哄小孩子。見華嵐哭成這樣，實在不知該如何安慰。
在屋內愣了一會兒，便出門去了。
今夜，華嵐是含着淚睡着的。
心裏卻暗暗許下承諾。她一定要更加刻苦，她不僅要做大寧最優秀的女將軍，她還要掃平四方盜匪，為師兄報仇！
……
深夜的山風帶着濃濃的涼意。此刻，沐夕正隱去身形坐在閑雲居的屋頂上，靜靜的看着熟睡的華嵐。
唉……
沉重的嘆息藏入風裏，又隨之散去。
既然已經轉生入凡，便只能照凡間的規矩來。
沐夕只有等荷月的肉身死去，才能引渡她的神識歸位。
也不知，還要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