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秦大寶與寶大秦
小桃源離秦川家很近。
他把沈追“送”回家，揉着屁‖股坐上鞍座，再哼哧哼哧的蹬了十幾分鐘就到了家。
到家后，燈火通明。他爸居然提前回來了。
秦川悄咪咪的換好拖鞋，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跑回自己的房間。正在沙發上端坐着看報紙的男人清了清嗓子，秦川立馬稍息立正，甚至還下意識的敬了個禮。
男人放下報紙，把他腦袋邊上的右手拽下來，沒好氣的說：“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我做作業去了。”秦川嚴肅的點點頭。他這次可不怕他老爹。
“就你？”男人從牙縫裏擠出一聲笑，裏面充滿着不屑。他秦大寶的兒子要是能學習，他就把名字倒着寫。
“不是就我，還有我同桌，陪我一起。”秦川認認真真的看着秦大寶，“要不我一個人哪裏寫的出來啊。”
秦大寶半信半疑，朝他伸出手，“你把作業拿出來給我看看。”
“行啊。”秦川開始掏書包，摸出作業即將遞給秦大寶的時候停住了。他摸了摸腦袋，眼睛深處翻滾着焦慮和不安。
“爸，你確定要看我的作業嗎？”秦川問道，拿着書的手不自覺地向後縮着。
見慣了商場風雲的秦大寶冷冷一笑，非常冷酷的說：“那必須的。”
秦川決定破釜沉舟，他吞口唾沫，緊皺眉頭，近乎咬牙切齒的說：“爸，如果我沒寫的話，那你就罰我一個月沒有零花錢。但如果我寫了的話……”
“那我就把名字倒着寫。”秦大寶打斷他的話，把作業本搶了過來。秦川沒提防，重心不穩摔了個屁‖股墩。他嗷嗚一聲，瞬間一蹦三尺高。他為自己的屁‖股委屈，本就縮在車架上一直受苦，好不容易回了家還要受更大的苦。秦川用手捂住眼睛，嗚咽起來。
秦大寶已經翻完了所有作業，每份作業夾着的草稿紙上都有兩個人的字跡，一個是他所熟悉的秦川狗爬體，另一個應該就是他同桌的了。秦大寶一巴掌呼嚕上自家兒子的腦袋，罵道：“你個臭小子，就知道給我在這兒裝。不過，嘿，裝的還挺像，把你爸都騙過去了。”
秦川依舊嗚嗚咽咽的假哭着，捂着眼睛的手指縫卻大了些。“爸，”他哽咽着，哭音不斷，“那你的名字……？”
“我現在就倒着寫行了吧？”秦大寶心情甚好，極其爽朗的大手一擺，“寫完后爸爸掛在咋家客廳的牆上，算是爸爸給你賠不是。”
秦川差點沒憋住笑了出來，但是想到自己還有任務沒完成，趕緊掐了大腿一下。這次下手有點狠，秦川頓時冒出了淚花，真真切切的哽咽道：“爸，如果我堅持寫一個學期的作業，你就答應我一件事，行嗎？”
秦大寶頓時心疼到不行，他給了秦川一個熊抱，連聲應道：“行行行，肯定行。”
秦川柔柔的嗯了一聲，從秦大寶的懷裏鑽出來，笑出幾顆大白牙，顛顛的跑到書房裏拿出文房四寶，殷勤的獻給他的老父親。
“爸，您先寫着，一會我掛上。”
“臭孩子，回屋睡覺去！”秦大寶向秦川揮了揮拳頭，讓他瞬間想起來曾經被打的鬼哭狼嚎的日子。秦川不敢糾纏，迅速的跑上了樓。在關上房門之前，秦小爺不怕死的對着樓下吼了一句，“爸，你別忘了！”
秦大寶嘆口氣，坐在沙發上思考良久。最後起身打開墨盒，寫了三個大字——寶大秦。寫完后搬來凳子，把之前掛在客廳上的某位書房名家的作品取下來，換上了自己的“寶大秦”。
“就算是給那臭小子一個交代吧。”秦大寶自語一句，提起行李箱，走到門邊上，放在門把上的手指頓了頓。秦大寶皺皺鼻子，跑回去上樓給秦川掖了掖被子。一來一回十分鐘過去了，秦大寶一看時間怕是要趕不上飛機，急吼吼的跑去開車。
他本在外省談合作，但心裏總感覺不踏實，便特地趕回來看一眼。瞧見秦川不在家的那一刻，秦總是慌亂的。後來的鎮定也是聽見門開的聲音而強自裝出來的，秦大寶不想讓兒子失去一個威嚴的父親，從而失了管教，成為一個敗家子。不過，沒成想這孩子居然是留在學校做作業。秦大寶感覺很是欣慰，但又有點不安。
他打開車載電話，於凌晨一點半吵醒自己的私人秘書，冷酷而嚴肅的說：“小陳，你幫我查個人。”
私人秘書一聽這話，瞬間清醒了。他想秦總真是敬業，在半夜還不忘工作，就是不知道哪個倒霉蛋觸了秦總的霉頭，把他氣到半夜千里查人。
“秦川的同桌。”
“啥？”私人秘書小陳嚴肅的表情瞬間垮了下來，他簡直想為秦總比個六六六了，他怎麼又雙叒叕要去調查小屁孩了？！這該是要多寵兒子啊？！又是多不把他當人看啊？！小陳表示非常委屈。
“有意見嗎？”秦大寶的聲音冰了幾度。
“好的，秦總，我明天……”小陳看了一眼手機，改口，“我今天就辦。”
秦大寶滿意了，承諾這個月給小陳加獎金，尤不放心的囑咐幾句，掛了電話。
當天晚上，秦川定了十個鬧鐘。從五點半開始，房間裏的音樂聲就響個不停，從秦川小時候唱的兒歌，小學藝術匯演的結他曲，初中時期的合唱比賽、大提琴獨奏、四手聯彈，以及雜七雜八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來的曲子。秦川煩不勝煩，把手機從枕頭底下拿出來，狠狠的向牆上砸去。
手機被摔得四分五裂。秦川抱着枕頭愣了會神，終於意識到什麼，他胡亂的趿上拖鞋，垂着腦袋從碎片堆里挑挑揀揀，手指被玻璃片劃出細小的傷口，有一種微妙的痛感。終於找到電話卡，秦川用食指和大拇指小心翼翼的將其捏了出來。他有些難過，本來想要攢錢給沈追買禮物回報那一瓶SG的。現在看來他要連請沈追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秦小爺強忍住內心的憂傷，打起精神迅速洗漱完畢。秦川下樓的時候，家政阿姨正在煎雞蛋，聽見下樓聲還十分懷疑的舉着掃帚守在廚房門口。見到是他驚訝的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
秦川打了個哈欠，如平時一樣坐到餐桌前。他下意識的拿起筷子，卻發現撈了個空。原來是家政阿姨還沒做好飯。
秦川看了看錶，算算時間有些來不及，便蹦到廚房叼了個包子跑了。家政阿姨氣喘吁吁的追上前，“哎，小川，不晚吶！別不吃飯就跑啊！”然而，秦川已經開門跨上了捷安特。他深吸一口氣，如火箭般沖了出去。終於看到了最近的山地車改裝行，秦川緩下速度，在門口處正好停了下來。
改裝行的老闆正在門口做伸展運動，見到秦川樂呵呵的誇獎道：“小夥子，技術不錯啊。兩個輪子幾乎要被你蹬成風火輪了，要是再來幾次，沒幾天你還要過來。”
秦川比家政阿姨喘的還厲害，指指安捷特的後輪，道：“叔，給……安個……後座。”
老闆的眼神瞬間變得曖昧起來，他拍拍秦川的肩膀，搖頭晃腦的說：“小夥子喲~”語氣極其怪異，以至於讓秦川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為山地車加後座的工序並不麻煩，更何況是在被老闆特殊照顧的情況下。沒過一會，秦川就重新上了路。上車之前，老闆還特意給他比了個加油的動作。雖然秦川沒看懂，但還是習慣性的裝作懂到不行的樣子點了點頭。
“這老闆還挺好玩的。”將輪子變成風火輪的秦小爺如是想到。
特地繞去的小桃源不見沈追的身影，想必沈某人已經入世去了。秦川覺得有點委屈，他好不容易起了個大早，就為了和他哥一起上學。這下可好，白起了。秦川十分沮喪的調轉車頭，在經過某個公交車站時，突然瞄到了沈追的身影。臉上是已經藏不住的笑容，他激動的響了一下車鈴。
秦川喊：“哥！”
沈追聞聲而動，看見秦川眼裏閃過一絲驚訝。恰巧公交車來了，人潮湧動，可沈追卻依舊穩穩的自人群而過，直至抵達秦川的身前。
“你怎麼來了？”沈追問他。夾雜着公交車發動的轟鳴聲。
秦川摸了摸腦袋，有點不好意思，瓮聲道：“哥，我想和你一起上學。”之後又獻寶似的拍拍後車座，十分孩子氣的說：“哥，你坐這兒。”
沈追依舊拒絕，他居高臨下的望着秦川，語氣不容置喙，“你坐，我騎。”
秦川乖乖下車，坐到後座上。
兩個人出發的時間有點晚，所以沈追騎得很快。秦川自覺蹬車的人是他認的大哥，都是兄弟，摟個腰也沒什麼，便大大方方的將手臂纏上了沈追的腰腹處。甚至於對那粗製濫造的校服太過嫌棄而將手伸到了衣服裏面。秦川在沈追的腰上掐了兩把，又在自己的腰上掐了兩下，嘆口氣，十分憂慮，“哥，你怎麼把身材練得那麼好的？”
“……”沈追沒說話，只是暗自加快了速度，努力不讓自己分神。
好在“風火輪”非常爭氣，兩人最終沒有遲到。只是可憐沈追腿都快騎斷了，還要跑到所有人面前做示範。秦川在隊伍裏面看着心疼，想了半天，捂着太陽穴直喊暈。再加上他今天起得早，又只吃了一個包子，臉上血色全無，看起來有八分真。教官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趕緊讓他去醫務室瞧瞧。秦川捂着腦袋顫巍巍的伸出手指，指着沈追虛弱的說：“教官，可以讓班長陪着我嗎？”
教官有些為難，和他商量道：“班長要給全班同學做示範。”
秦川嗷嗚的聲音更大了些，簡直讓見者落淚，聞者傷悲！二十幾歲的小夥子瞪大了眼睛，被秦川的無賴震驚到了。但是教官還是屈服了，他略帶委屈的戳戳沈追，“班長，你陪他去吧。”
沈追十分嚴肅的點點頭，扶着秦川向醫務室走去。
走出所有人的視線之外，沈追帶着秦川拐了個方向，越牆而出繞到了小賣部，給秦川買了麵包和熱牛奶。秦川咦了一聲，好奇的問：“哥，你怎麼知道我沒怎麼吃飯？”
“你今天早上起床的時間在五點半到六點之間，洗漱吃飯的時間都非常緊張，因為你要先趕去店裏給捷安特裝鞍座，後來還要趕到我家，等了一會發現我不在後，非常失望的走了，卻沒想到能夠在車站看到我。”沈追倚着牆，點了根煙。
煙霧裊裊，帶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味道。沈追看着秦川，眼睛裏面是滿滿的探究。他究竟知道什麼？還是他什麼也不知道。
秦川安靜的啃着麵包，非常想把沈追嘴裏叼着的煙搶下來。不過，轉念一想，大哥都抽煙，所以，沈追抽煙也實屬正常，無可指摘。他強忍着煙味啃完了麵包，喝完了牛奶，樂呵呵的抬頭問沈追休息好了沒有。
沈追把煙蒂扔到垃圾箱，進行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試探。
“秦川，你知道g.a.y是什麼意思么？”
秦川搖搖頭，萬分痛苦的抱着腦袋，“哥，您就別考我英語了行么？”說完后，悄咪咪的睜開一隻眼睛，見到沈追冷冰冰的樣子，只好委委屈屈的舉出三根手指緩緩越過頭頂，嘆口氣，說：“哥，我發誓，我肯定會好好學英語的。”
沈追盯着他了他一會，摸摸他的腦袋，帶着他重新回了學校，歸了隊伍。
那是秦川在中學時期唯一一次見到沈追“壞孩子”的模樣，在剩下的中學時光里，沈追一直都是完美的好學生。甚至於完美到有些不近人情後來，。他沒再見過沈追抽煙，也沒再見過沈追如此陰沉的模樣。直到他們幾乎已經完全告別了青春的歲月，秦川第一次從象牙塔里走出來，他才發現自己從未看清過沈追。這個佔據了他所有青春年華的男人，其實不曾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