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愛情需要慢慢等(二)
第四章(二)
3
接下來的日子,我開始絞盡腦汁地構思參賽的作品。每次當我坐在校園花叢中的石凳上靜靜地苦思冥想時,峨山上漫山遍野的火一樣的楓林便浮現在我的面前。我緩緩閉上眼睛,鄭雨溪手裏捧着的那幅有落葉和女子的油畫就會出現在我的腦海。
幾天過去了,除了楓林,我沒有找到任何作畫的靈感。大概我曾經見過鄭雨溪那幅油畫的緣故,任何一個構思都離不開楓葉,思路已完全被那幅楓葉圖所綁架。可是,我不想將楓葉搬上畫紙。雖然我也多次見過楓林美景,也畫過一些關於楓葉的作品,可是,確切地說,後來我畫的與楓葉有關的作品原本不屬於我,楓葉圖的巧妙構思應該屬於那位神秘的作者。
這次參賽,我還是想畫一幅完全屬於自己的美術作品。獲獎不獲獎是另一回事,重要的是在同學們面前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
上交作品的時間日益臨近,除了火紅的楓葉,我腦子裏一無所有。同學們的參賽作品大都已經完工,我卻還沒有動筆。
每次見到鄭雨溪,她都會問我參賽作品畫完成了沒有,聽到我說沒有時,她顯得很着急。
時間已經不多了。我怕耽誤了上交參賽作品,不得已,只好在畫布上塗抹了一片火紅的楓林,楓林是在一個小山坳里,旁邊有一塊碩大的突兀的岩石,岩石的形狀像一隻即將騰空飛起的雄鷹。岩石邊上有清澈的泉水流過,空中還有一個“人”字形雁陣。我之所以在畫面上加上這麼多元素,是想儘可能地將畫面和鄭雨溪的那幅楓葉圖區別開來。
一幅好的油畫是需要很長時間才可以畫完的,然而,這幅畫我是一氣呵成的,雖然是揮筆而就的一幅作品,但感覺非常好。
第二天,一起床,我就去了畫室,捧起那幅畫仔細看了起來,感覺畫上似乎少了點什麼。楓林的邊上還有一個空白,這個地方的確需要再畫上點什麼,才能堪稱圓滿。畫上一個女子,當然再好不過了。可是,這樣做就和鄭雨溪的畫重複了。
我真後悔見過那楓林圖。
思索了半個上午,我實在想不出,什麼東西會比漂亮女子更能提升圖畫的意境。於是,我拿起畫筆,在那片空白的畫布上畫了一個穿着白色休閑裝的純情少女。
少女正踮着雙腳,伸着一隻長長的手臂想摘下一片紅紅的楓葉,然而伸出的手又無法觸及那片她心愛的楓葉,纖細的手指離楓葉就差一點。她急得嘟起了紅紅的嘴巴。
這個天真無邪的少女果真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在我看來,這幅畫已堪稱完美了。
我瞅着少女着急的樣子,自顧自地笑了。少女的樣子有幾分像鄭雨溪,我又仔細看了一會兒,才發現,何止是有幾分像,少女分明就是鄭雨溪。果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畫這個清純女孩時,我並沒有刻意將她畫成鄭雨溪的,可是,人物出來后,越看越像她了。這件事的確有些奇妙。
我捧着這幅充滿詩意的畫,終於如釋重負地笑了。
可是,就在上交作品的前一天,我再次把名字叫《賞秋》的油畫捧在手裏的時候,心裏有些惴惴不安。之前,我曾見過鄭雨溪的楓葉圖,雖然這兩幅畫所表現的意境完全不同,可是,畫面的主元素都是由楓林和女子組成。就創意而言,兩者完全是異曲同工。
說得好聽一點,是我借鑒了鄭雨溪的那幅楓葉圖,才有了《賞秋》的創作靈感。說得不好聽呢,我是在抄襲!
如果鄭雨溪知道了我拿這幅畫去參賽,該怎麼想呢?隨着上交作品時間的日益臨近,我心中的不安愈加強烈。有時候,我甚至萌生出放棄參加比賽的想法。我非常後悔,後悔自己在畫室里不負責任地畫下了那片楓林。
事已至此,也沒有別的補救措施。思慮再三,我決定讓鄭雨溪看看這幅畫,我想知道她看了這幅畫後會有怎樣的反應。按我的說法,這也算是投石問路吧。
吃過晚飯,我找到鄭雨溪,說:“我的畫完成了,想請你幫我指點一下,好嗎?”
她抿着嘴笑了,說:“指點我可不敢,不過,我很想看到你的畫。”
我和她來到畫室。畫室里只有我倆。
我把畫小心翼翼地擺放在畫架上。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幅畫。
我的心咚咚直跳,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臉,仔細觀察着她臉上表情的變化。
鄭雨溪臉上的笑容沒有了,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我的心臟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抓得變成了圓餅狀。我感到胸口嚴重供血不足,幾乎要窒息過去。
鄭雨溪向前走了幾步,緩緩將那幅畫捧在手裏。她看得很仔細,看了片刻,又將畫擺在窗下光線好的地方,再退到遠處看。
過一會兒,她的臉色恢復如初,不僅有了笑意,而且也有一些紅潤。我也隨之稍稍有了些心安。
畫已經看完了。她把畫放回到畫架上,沖我淺淺一笑,說:“這幅畫實在太美了。”
鄭雨溪居然沒有指責我,我感到很意外。我以為,她是礙於面子才這樣說的。於是,我支吾了一聲,說:“我知道你有一幅油畫也是畫了楓葉……我原本不想畫楓林的,可是,我的思路陷進火紅的楓葉不能自拔……我真的很喜歡那片楓林……”
鄭雨溪吃吃地笑起來,並沒有說話,只是笑。
我被她笑得有些摸不着頭腦,說:“你不會說我是在抄襲吧?”
她一本正經地說:“這怎麼是抄襲呢?”
我愣愣地望着她,沒有說話。
她坦然地說:“你的楓林是峨山的,我畫上那片楓林根本不是長在山上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楓林嘛。”
她又說出一大堆兩幅畫的不同之處,直到把我說得完全心安理得,才不再說話。
我雖然不知道她靄的是那個門派的繪畫理論,但從她的這番話里已經知道,她是不會因為《賞秋》這幅畫責怪我的。
我感到一陣釋然。
接下來,鄭雨溪又為我的畫提了些建議,在她的指指點點下,我又在畫上塗抹了幾筆,想不到,寥寥數筆居然讓這幅畫比之前精神了許多。就如同原本雋美的她,又在脖子上掛了那個好看的玉墜。
作品終於交了上去。
我對《賞秋》充滿期待,整天都盼着比賽結果早點出來。
十幾天後,徐老師興沖衝來到教室,說:“參賽結果出來了,咱班的程越獲得了大一組第一名的好成績,除了程越,班裏還有不少同學也獲了獎。”
徐老師話音剛落,同學們頓時把目光投向了我,我的臉頓時紅得像畫上的楓葉。
獲獎作品展出的那天,我去了展廳,我的那幅《賞秋》掛在了顯眼的位置,畫前站了許多人。我在距離畫幾米遠的地方,沾沾自喜地望着自己的傑作。
我隱約聽見一位師兄在人群中對周圍的人說:“這個叫程越的大一學生畫的這幅《賞秋》,都能超過大四的師兄師姐了。”
其他人也對《賞秋》讚不絕口,我頓時有了飄飄欲仙的感覺。
晚上,我給媽媽打了電話,把獲獎的消息告訴了她。這樣做,並非為了炫耀自己,我並不是愛炫耀的人,只是想從電話里聽到媽媽甜甜的笑聲,那些來自遠方的笑聲,會讓我感到無比欣慰。
我想,這份榮譽至少有一半應該屬於鄭雨溪,暫不說是她的那幅畫給了我創作的靈感,也不說她還為《賞秋》進行過指點,就說若是她參賽的話,我絕對不會是大一組的第一名。這樣來看,這個第一名事實上應該是鄭雨溪的。
那夜,我久久無法入睡。鄭雨溪這個讓我無法看懂的女孩,為什麼不參賽呢?她說有苦衷,參加美術比賽又有什麼苦衷呢?真是莫名其妙!
4
大課間時,我收到追風的短訊:午飯後找你有事,球場見。
教室都在同一幢樓上,還發短訊,直接來找我不更好嗎?非要搞得神神秘秘。追風找我能有什麼事?還不是因為鄭雨溪!
收到短訊的那一刻,我對追風感到有些厭煩。
心煩歸心煩,畢竟和追風是老鄉,他找我有事,我不能不去。吃過午飯,我直接去了球場。
我遠遠望見,追風正一個人坐在看台上發愣。元旦剛過,天已經很冷了,他身穿淺灰色羽絨服,兩手插進了口袋裏。
他看到了我,從冰涼的看台上站起來沖我招了招手,然後又坐了下來。
我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白紙,把紙平鋪在看台上,然後在追風的身邊坐下。追風怎麼挑了這麼個鬼地方,我感到屁股底下一陣冰涼。
追風用手拍了下我的肩膀,說:“程越,聽說你美術大賽獲得了大一組的第一名,真厲害呀。”
我一臉不屑,說:“有啥厲害的,人家鄭雨溪沒有參賽,若是她參賽,第一名不會是我!”
“她怎麼沒有參賽呢?”追風的眼睛瞪得像乒乓球。
這個問題我早已料到,說:“除了鄭雨溪,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她。”
追風低頭不語。
我白了他一眼,說:“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吧,要是沒別的事我走了。”
追風一把拽住我,說:“正事還沒說呢,怎麼就走?”
我滿臉疑惑,說:“還有什麼事?”
追風換了一副很陽光的表情,說:“我們想成立大一籃球隊,隊員當然以體育系學生為主,不過,也要從其他系吸收一些同學進來。我極力推薦了你,想讓你加盟大一籃球隊。”
這件事倒是沒想到,我感到很意外,定定地望着追風,許久沒有說話。
我沒吱聲。
追風有些着急,說:“我們體育系的同學為了進籃球隊,都快擠破頭了。我把你的球技吹得天花亂墜,他們才同意讓你去試試,你可千萬別錯過這個好機會呀。”
追風的話我信。我了解體育系那幫小子,成為大一籃球隊中的一員,對他們來說簡直太重要了。
來到島城,空閑時我經常到籃球場上打球,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進籃球隊。我知道進入籃球隊之後,要專門拿出時間參加訓練,若是有比賽的話,即使有再重要的事,也要先去打比賽。
我現在是班長,事情本來就多,若是再加入大一籃球隊,一定忙得連死的時間都沒有。
我的顧慮並不是多餘的。
追風看出我猶豫不決,說:“機會很難得,你再考慮考慮,若是想通了,就給我發短訊。一個小時內收不到你的短訊,名額就轉給別人。”
追風站起身,用手拍打了幾下屁股上的塵土,從坐枱上騰空跳了下來。
我喜歡籃球,更喜歡那個圓圓的籃筐,身高優勢和經典的投籃動作決定了我今生將離不開球場。
我看着追風遠去的背影,腦海里清晰地浮現出一個畫面,我高高地騰空躍起,將手中的皮球投了出去,皮球從對方防守球員的上方滑過,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應聲落入籃筐……鄭雨溪站在場邊在為我搖旗吶喊……
我從看台下來,快步向追風跑去。
追風聽到我的腳步聲,停了下來。
我拍一下他的肩膀,說:“我願意加入大一籃球隊。”
追風會心地笑了,說:“這就對了嘛。”
下午,我把要加入大一籃球隊的事告訴了徐老師,她對這件事很支持。美術系的學生能被大一籃球隊選中,應該是件很榮耀的事,班裏的同學知道這件事情后,都向我表示祝賀。
課外活動時間,我去了學校的體育館,那裏的籃球場地是木質地板,並且裏面還有暖氣和空調,即便是寒冷的冬季,在裏面完全可以穿着短褲打球。這份特殊的待遇,只有各年級籃球隊的隊員才可以享有,其他人是不可以隨便來這裏打球的。
我對我的球技充滿自信。果不其然,我當著大家的面,隨便做了幾個突破上籃的動作,就已經得到了他們的認可。接下來,又打了對抗比賽,我的手感好得出奇,接二連三地投籃命中。對抗賽結束后,追風走到一個瘦高個兒男生面前,說:“老黑,我說的沒錯吧?”
老黑身高一米九開外,看樣子,他是隊長。他瞄了我一眼,說:“不錯,這個隊員我要了。”
我佯裝沒有聽到老黑的話,繼續在場地上運球上籃盡情地賣弄着我的球技,追風扯着嗓子喊:“程越,你過來。”
我抱着籃球來到追風面前,他用手指着被稱作老黑的男生,說:“老黑,咱們的隊長。”
我握了一下老黑的手,說了聲你好。
追風笑着說:“程越,現在你已經正式成為大一籃球隊的一員了。”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的球技,這個結果並不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