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渡我(中)
“和尚,你果然如時赴約嘛。”我有幾日沒有下山來,結果一下山便在這座酒樓里看見了這和尚。我輕聲曼步的走向他,他明明聽見了我說話,卻沒睜眼看我。
唉,矯情和尚。
“小二,上些酒菜。”這的小二倒是認出我來,連連說好。畢竟我在此處也是算混得穩妥的。我便踱步坐在和尚面前,施了一法,便讓他的佛杖搖鈴起來。他便才抬眼望我。他的眼眸很深邃,又面無表情,我看不清楚他的情緒。
不惱嗎?我可是一個不好招惹的主啊。一女子將要一和尚面前大魚大肉,喝酒打諢也不惱?什麼時候和尚的清規放的如此輕便了?!
“和尚你倒是看得挺開的,也是如此,人生嘛。該玩樂便玩樂,該享受便享受,何必受那些規矩束縛。”我逾掖到。
“貧僧食素,姑娘也點也素菜吧。”他望着我,說得很自然。我倒是有些不自在了,難道我要和一和尚一同吃食?雖說上次我也在他桌上吃酒,可也沒有一道吃喝的道理。
“渡邊和尚是要與我一起?可不忌諱男女有別?”說實話,我的臉倒是有些紅。本以為自己是俗人,沒甚關係。可是與和尚鬧“笑話”說出去可不得讓我弟子小妖笑掉大牙?!我有點心慌這個……
“蘇姑娘都不甚在意,貧僧也覺得無礙。”這話真敢說,不怕?你不怕我怕……他都如此說了,我也不便矯情此事。便又喚小二加了幾個菜。
“和尚的故事不是還沒講完嘛。”這故事倒讓我記掛了好些時日。
“蘇姑娘今日可先聽戲為好?聽完這戲我便講。”菜上了桌,我抽上筷子便嘗了嘗味,這裏的滋味一向讓我滿意。
我望了望唱台上,那老小子已經準備好了,已經開嗓了。
“那就聽完這一場。和尚再與我講第二個故事罷。和尚有沒有考慮過還俗?”我見他凡塵之氣倒是蠻重的,他手握輕筷吃得優雅,讓我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真真有些享受,看他吃食便覺得甚為有趣。
他聽到了便望了我一眼,我便忍不住對他挑了一下劍眉,我倒是顯得有些痞氣了。
“咳咳咳……”口水倒是嗆到我了,我莫不是剛剛看見他笑了,我哪能咳得紅了脖子。他的那嘴角一勾,讓我失神了。
“貧僧會好好考慮考慮蘇姑娘的建議,只不過貧僧為僧久了,如此還俗也徒增不自在。”他掩了面色,平靜得很。
“我蘇青活了不下百年了,你莫不是活得比我更久?”這和尚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更久,獨自一人,時間長得都已經記得不太清了。”他又倒了一杯清茶水,喝了,拭了拭嘴角。
我聽着樓下的唱戲聲停了。便倒了杯小酒握在手裏。
“你的故事該講了。”我提醒到。
阿渡在菩提死後便下了山,他不知菩提會不會再出現在他的生命里。但他承了菩提之恩,這讓他不得不記掛着那姑娘。他得找到她,不管她還在不在這世間。
後來幾十年來都走遍山水也沒有尋到。他原想再找菩提種子再種一株,可是卻沒有這樣的緣分了。還有這之後也才發現自己擁長生之力,有駐容顏之術。這余余幾十年來他都是二十餘歲的模樣。
他不老,卻不是因修仙成神了,而是成為了菩提靈識的容器,他承載着菩提的法力。
菩提那姑娘死得倒是不明不白,他要是突然想起這世間再無她顏也會覺得心很是失落啊。
可是,終有那一日----他還是等到了她。
在城樓之上,她身着大紅喜服,目光忽閃不定,忙裏忙慌得望着樓下人潮濟濟。
阿渡仗着佛杖立在人群里,望着她,那可不就是他親手所種的菩提嗎?他可忘不了以前日日陪伴着的她長的甚模樣。菩提好像也望見了他,對着他笑了。
菩提轉世了,生來便入了凡塵,到底是與阿渡不一樣了,阿渡他現在可不是凡人了。她是城主的女兒,如此之舉便是為她選親大婚。阿渡來的晚了,在最能與她相處的幼時沒有來伴着她,卻在最不該來的時間裏赴約而至。他們此般相遇註定沒有結果。
“為什麼沒有結果?不過是那阿渡太過在意世人的眼光罷了。說到底是不夠愛!”我聽不慣他說----他們註定沒有結果。我便沒忍住懟了出來。
“蘇姑娘識愛?”我看他問的認真。我……不懂。
“沒有歷經過,當然不懂。”這口氣不能軟。
“既然蘇姑娘不懂又何以強求阿渡懂呢?”說得我無言以對。我摸摸後腦勺,甩了立在頭上的馬尾,換了一個姿勢想聽這故事一個結果。
“那阿渡接到繡球了嗎?”
“接到了。”
雖然阿渡接到了繡球,但他卻是了卻俗世的和尚,就這一點就足以讓樓主之女受人詬病。阿渡卻沒有放下繡球而是一道隨樓主回了府。樓主說他是一和尚與他家姑娘沒有結果,希望他安安靜靜地消失,就當這事沒有發生過。
可是卻讓匆匆趕來的樓主之女聽到了。
她聽之不願意。
既然他們有緣相識便不得由父親斷了這姻緣。雖然投中了的是一個和尚,但遵從‘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樣的想法,她的父親也不能把這事辦得這般不地道。何況這和尚跟着她父回了府,說明對她還算有意。不是可以還俗嗎?只要他有這意願。
她着大紅喜袍走到他的身邊牽住了他的衣袖,抬眼看他便覺得眼熟得緊。阿渡並沒有甩開她,木訥沉靜地看着她。他真的要偏離世俗的眼光決定要與她同處一處嗎?
“阿渡還俗了嗎?”如果依我所料他是阿渡的話,若阿渡還了俗的話那他現在也絕不是和尚了。
“沒有。”我聽到這話有點心揪,渾身不太自在。
阿渡那時沒有定念。他只是想來見一見菩提而已。她的父親望見她女兒的動作大怒,連忙拉開了他的女兒。
阿渡不明自己的心意,但此番來得還是太過唐突了,他不過是一個居無定所的不老和尚而已,未想入這俗世。
“貧僧阿渡告辭。”他到底還是下定決心走了。那一幕他永遠記得,他看着她想從父親的身邊掙脫,她想來拉住他。那日她頭上的步搖‘窸窸窣窣’的聲響就像魔咒一樣印在他的心上,讓他回頭,讓他回頭看。
可是他卻沒有回頭,或許就是這樣,阿渡找了菩提很多年卻沒有勇氣握住她的手,而她卻只肖一眼便能有如此氣魄與他定下相守一生。可是阿渡卻沒有回頭。
後來菩提倒是怨了他父親好些時候,也是再有幾年才結了親事。而阿渡一直留在那一座城裏,沒有遠行過。
菩提那一生都沒再見過阿渡,那個手掌搖鈴的和尚。她那命運中的小插曲卻成了阿渡獨守幾十年來唯一難忘的記憶。他與菩提。
“你這一世可是動心了?”我的心裏悶悶的。
“動了。”他答。
“和尚是你,她是我嗎?”
“是的。”
“你來找我嗎?”
“嗯。”
“幹什麼?”
“回山吧。”
“跟我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