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再回宮
已到離府之日，杭玉送唐疏桐還有周亦雅至門口乘轎，同行相送的還有唐氏一家。
臨行，又七嘴八舌地話別、叮囑，半晌才放唐疏桐上轎。
本想毫不留戀地永不回頭，可行至轉角巷口，唐疏桐還是沒忍住輕掀轎簾，漏了隻眼睛，往回望了望，盼望着能看到朱祁鈺送行的身影。
可直到馬車完全轉行至另一個巷子中，視線全然被轉角的高牆擋住，她還是沒能看到，期盼的身影。
她不知道的是，朱祁鈺其實一直躲在後面，默默注視而已。
難捨難分，不如不見，與其讓她留戀萬分，倒不如讓她決絕地離開。
唐疏桐終還是落下轎簾，垂頭傷神。
“疏桐，你別看了，他連這一程都不來送送你，你還有什麼可掛心的。”周亦雅見唐疏桐神色黯然，便拉過她的手安撫。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唐疏桐嘆道。
“咱們要向前看，你想想，咱倆來自未來，知道的東西肯定比他們古人多些，我們聯手，肯定能在宮裏出人頭地的！”周亦雅彎彎的眼裏閃着光，充滿希望和嚮往。
周亦雅是有野心的人，像她這樣的人，其實最適合在宮裏生存，她有足夠的精力，也有足夠的聰明。
最關鍵的是，她足夠理智，所以不會被情感羈絆，也不會為無端的瑣事煩惱，因為她的目標很明確，那就是功名利祿。
“宮裏才沒有你想的那麼好，各種規矩禮儀都可以煩死你，若是再一不小心捲入紛爭，那可是要命的。”唐疏桐也不是想澆滅她的熱情，只是希望她能明白，宮廷的生活，並不是像她想像的那般豐富多彩，相反，那裏波雲詭譎，那裏的人，笑裏藏刀。
“我當然知道。”周亦雅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又道“可那樣才有意思，不然天天死氣沉沉地活着，又有什麼意思？與其慘淡地活着，倒不如熱烈地死去！”
“但願你在宮裏待上幾個月還能這麼想！”
一路搖搖晃晃，顛簸震蕩后，終於還是回到了皇宮門口。
那座威嚴肅立的玄武門，經年滄桑，百年孤獨，卻是唯一百世不易的。
“哇！”馬車一停，周亦雅便跳下轎，見了眼前雄偉的玄武門，不由驚嘆連連。
“走吧，咱們進去吧。”唐疏桐也跟了上去，攜着周亦雅，一道對了令牌進宮去。
“我先跟你說說，你如今還不識宮中規矩，所以就跟着我做，見我行禮，你也跟着行禮，別人問話，也不要回答太繁瑣，總之少言少行就是了。”唐疏桐一道走着，一道再三囑咐周亦雅。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都說了多少次了。”周亦雅有些不耐煩。
又朝前走了幾步，便遠遠瞧見周清岑獨立於秋葉之中。
“疏桐！”清岑見到唐疏桐，便歡喜萬分地跑來，一把拉過她的手。
“好不容易才出去的，怎麼又回來了？”清岑眼中全是憐憫。
“怎麼？你不想我回來？”唐疏桐笑問道。
“你這丫頭，我是在替你不值，在王府住得好好的，非要任性回來，這裏頭，除了富麗堂皇的外殼，有哪裏能跟外面比去？”清岑皺了眉，言之切切。
“在這裏，我就不用眼看他們新婚燕爾了。”清岑一問，又讓唐疏桐想起朱祁鈺即將舉行的大婚，不免笑意凝固，微微低眉。
“看樣子，你是對王爺動了真情了。”清岑默默嘆息，又有些替朱祁鈺可憐：“可是王爺也無可奈何啊，太後娘娘懿旨選汪氏作郕王妃后，王爺每每入宮，必去慈寧宮前長跪，央求太後娘娘收回成命，可太後娘娘總是避而不見，王爺也是沒法子了，忤逆太后可是大罪。”
身為庶子，跪求也許是他唯一的辦法了，也難怪回府時他那麼失落無助。
可自己不僅不能幫上忙，反而各種埋怨為難他，一想到這裏，唐疏桐不免自責難當。
“不說這個了，對了清岑，你今日為何會來這裏啊，是皇上遣你來的？”唐疏桐問道。
“是啊，皇上聽說你要回宮，便讓我來接迎你去乾清宮。”清岑答道。
“亦雅，這位是清岑，從前在宮裏，咱們都是互相照應的。唉，你們倆是一個姓誒，認識認識唄。”唐疏桐為周亦雅介紹了清岑。
“見過清岑姑娘。”
“見過周姑娘。”
二人相互福了福身子行禮。
“咱們快走吧，不然皇上若去議事了，可就不再乾清宮了。”清岑催促道。
去了書房，朱祁鎮正伏案冥思。
“皇上，疏桐來了。”清岑上前低語，朱祁鎮才猛然回神，注意到唐疏桐的到來。
“皇上萬安。”唐疏桐跪下，行了大禮，隨之又拉了拉周亦雅的裙角，示意她也下跪行禮。
“疏桐你可算回來了，快快起身！”朱祁鎮起身走來，滿臉喜悅，扶起唐疏桐：“都三年了，三年不見，都長成大姑娘了。”
“還以為皇上已經忘了奴婢呢。”唐疏桐笑道。
“怎麼會。”朱祁鎮上下打量了唐疏桐一番。
“如今回宮了，你想在何處當職？”朱祁鎮詢問道。
唐疏桐曲身道：“全聽皇上安排。”
“皇后還有昭嬪得知你要回宮，都不約而同先後來乾清宮向朕討你，你可願跟隨她們倆中的誰？”
聽了朱祁鎮的話，唐疏桐微微一顫，她才剛回宮，就又有人急不可耐地拉幫結派，看來這後宮的紛爭，她是難以置身事外了。
可兩位娘娘討要，唐疏桐也得想個好的理由推辭。
“既然皇後娘娘還有昭嬪娘娘都來討要奴婢，手心手背都是肉，皇上將奴婢給她們二位中的誰，都有些不好，恐傷了另一位的心，倒不如都不給，還請皇上為奴婢另擇差事。”唐疏桐答道。
“說的也是，那就都不允吧。”朱祁鎮來回踱步，又襯着下巴思索片刻道：“你天性聰慧，當宮女確實委屈了你，這樣吧，你去尚宮局吧，你才回宮，朕也不能給你太高的官職，就先做着女史吧。”
“奴婢謝皇上。”唐疏桐叩謝道。
“這位是？”朱祁鎮這才發現唐疏桐身邊還站着位宮外裝束的臉生女子。
“回皇上，這位是府中的婢女，王爺讓她與奴婢在宮中相互照料着。”唐疏桐應道。
朱祁鎮點了點頭：“行吧，就讓清岑先帶你們去尚宮局安頓下吧，朕還有些政務，就不和你閑敘了。”
應聲，清岑便帶二人退下。
行至外院，便見到若煙正在院中，唐疏桐走近些，招呼了聲：“若煙妹妹，別來無恙啊。”
當初被她構陷與朱祁鈺有私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若煙回頭，見是唐疏桐先是一驚，隨後便恢復平靜，神情還是如同從前一般，尖酸刻薄：“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疏桐姐姐，真是好久不見，都三年了，在王府住得好好的，怎麼又回來了？”
唐疏桐笑笑不語。
見唐疏桐不置可否，若煙便覺自己佔了上風，於是挑眉笑了笑，暗諷道：“讓妹妹猜猜，如今王爺快要迎娶王妃了，姐姐這是搬出來給郕王妃騰地兒吧。”
唐疏桐面不改色，湊近了些，雖然仍是面帶笑意，目光中卻多了幾分凌厲：“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倒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這麼愛逞一時的口舌之快，不過看着你還是這麼沒長進，我就放心了。”
“你！”
“我？”唐疏桐收斂笑意，又冷冷道：“當初妹妹送給我的東西，我會一件一件還回來的！”
她這話暗指曾經若煙對自己的構陷，她會全部奉還，不過其實她只是嚇唬嚇唬若煙，並沒相過要真的報復，畢竟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繼續糾纏也是無益。
果然，唐疏桐的恐嚇果真奏效了，杭玉一臉驚恐地呆站着，半晌后，唐疏桐轉過身，朝門口走去，一邊道：“我奉旨要去尚宮局當職了，就不陪妹妹閑聊了。”
去了尚宮局，方尚宮遣人替唐疏桐安排了住所安頓。
而後，又受錢皇后召見，隻身去了坤寧宮。
“如今又回宮裏，也不知是福是禍。”錢皇后居於坤寧宮正殿上座，身着正紅色常服，連連嘆息。
三年不見，錢皇后清瘦了不少，想必也是因常年勞頓於宮中的各種風波，心力交瘁，不過褪去了少女時期的嬰兒肥，倒顯得更加成熟威嚴，已經頗有母儀天下的風範了。
“能回宮中，自然是奴婢的福分。”唐疏桐頷首答道。
“不過看疏桐姑娘的樣子，想必也是在郕王府過的不錯，比起當年出宮時，豐潤了不少，可知王爺並不曾虧待疏桐姑娘。”劉敬妃在一旁笑道。
唐疏桐聽了，在心裏偷偷咒罵，劉敬妃這意思就是說自己長肥了，用“豐潤”這個詞，委婉卻恰當，讓她有些難堪。
不過確實也是，在郕王府的三年，她的膳食都是山珍海味、大魚大肉，又日日閑在府中，無事可做，長胖也是難免的。
“王爺因着奴婢伺候過太皇太後有功，所以待奴婢極好。”唐疏桐連忙把緣由往太皇太後身上扯，不然被有心人聽取，又會藉此事詆毀構陷。
“疏桐，皇上雖只給了你女史一職，可憑藉你的聰慧和能力，不會久困於此的，你好好在尚宮局當職，本宮會找機會給你升遷，你初來乍到，若尚宮局有人為難你，你只管來本宮，本宮替你做主！”錢皇后笑道。
“奴婢謝皇後娘娘恩典。”唐疏桐曲身謝恩。
唐疏桐暗自慶幸當初對錢皇后的格外照顧，使得錢皇后銘記於心，如今自己再回宮，她也能有所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