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看出蘇嬤嬤的憂心,即便雲淺淺心裏也覺得駱景福的行為有異,可是不想蘇嬤嬤太過憂心,仍冷靜出聲安慰道:「嬤嬤先別憂心,最壞的狀況咱們不是已經先想好了嗎?」
聽到雲淺淺的話,蘇嬤嬤忍不住地倒抽了口氣,急急道:「姑娘,您可先別衝動,事情也不一定就到了那地步了啊!」
「我知道,只不過咱們也是得要做出最壞的打算,若是情況真的至此,總不能一點準備都沒有吧?」
她從小纏綿病榻,無聊時也只能看書來打發時間,她爹又疼她,所以總是費盡心機蒐羅古籍給她打發時間,如今自己賴以為生的綉技也是那時在古籍中找着的古技法,反正她時間多,鑽研着也讓她鑽研出些許的門道來。
也因為看得書多了,眼界自然也與尋常的閨閣女子不同,她早在駱景福嫁進來沒多久就知道自己的嫂嫂是個不容人的,只那時她還傻氣的以為多了個嫂嫂就像多了個心疼她的姊姊,每每只要有機會,就會想要纏在駱景福的身邊。
畢竟那駱景福也是出自書香門第,父親是戶部侍郎,官職在京城中算是不錯,駱景福本身雖不是那種拔尖的美人,可也算得上是清秀,再加上性子有些潑辣,不似閨閣小姐一般那樣軟綿綿的沒有個性,所以也能管得住自家兄長。
可很快的她就發現,駱景福在人前當然對她親密有加,可是一旦周遭無人待她便很冷淡,甚至幾次不經意間,雲淺淺發覺駱景福總是有意無意的在挑撥娘親與她們這些女兒之間的情感,她便在心中警戒起來。
尤其在嫡親姊姊被算計出事後,她的心中便更多了幾分戒心,也覺得自己的將來只怕不易,所以早早就暗暗地盤算着自己的後路。
還好,這兩年的準備讓她現在不至於手忙腳亂,所以剛剛駱景福前腳剛走,她便已經開始盤算應變之道。
對她來說,她早就明白人心易變,世事無常,現在好的,將來未必還是好的,現在不好的,也未必一直都不好,日子都是人過的,只要用心經營,再差也有三分。
再說句不合規矩的話,誰說女子就一定要依附男子而活,在後宅不快活的那些女子,一半原因在男子,但何嘗沒有一半原因在於自身?所以她不怕低嫁,便是生活艱難一些,只有夫婿是個上進的,她也不會嫌棄,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
可看着駱景福如今這有些出乎常理的安排,雲淺淺隱隱也嗅出了一點不對,能讓駱景福這樣費心,這對象的身分只怕不低,可能還很高。
就因為身分很高,以她的身分只怕也沒有資格攀附,何況雲家如今的情況,真的想要高嫁去富貴人家做正妻,只怕也是不能。
但若要將她送給人做妾,駱景福只怕也拉不下那個臉,那可是要讓人戳一輩子的脊梁骨的,所以總要想些手段,比如說,污了她的名譽,讓她不得不頂着不好的名聲與人做妾,如此一來,既討好了那些貴人們,自己為了要在貴人的身邊活下去,也得努力讓雲家能夠多幾份的實力。
貴人、貴人……突然間一張猥瑣的臉龐閃過她的腦海,雲淺淺心下一冷,總是帶着溫文淺笑的臉龐驀地罩上了一層寒霜。
「紫蘇,你帶上上回母親送來的小吃食,你和那芸彩不是有話說嗎?這陣子我生了病,你也忙碌憂心,下午你就去找芸彩散散心、說說話吧!」
聞弦歌而知雅意,伺候了雲淺淺這麽久,紫蘇便知其中真義,於是上前,抿唇含笑地屈膝行禮,脆聲說道:「謝姑娘放奴婢休息一下午,奴婢一定會好好把握的。」
起身後便俐落地朝着門外走去,她知道姑娘是想要知道主院那兒最近有什麽異動,若非有什麽情況,以大少奶奶珍惜名聲的性子,又哪會做出這樣出格的事?
望着紫蘇離去的背影,雲淺淺又略略一想,便揚聲道:「嬤嬤,今兒個你回家一趟吧,讓奶兄將一切準備好。」
「姑娘!」不似紫蘇那樣應得乾脆,蘇嬤嬤那張皺紋已現的臉龐出現了明顯的猶豫,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就真的沒有別的路了嗎?姑娘的一生是不能踏錯一步的,姑娘若是真的離家而去,從此不但要隱姓埋名的過日子,許是還會像是無根的浮萍一般任人欺凌,姑娘可得想清楚啊!」
「嬤嬤,我不過是做足準備罷了,若是照一般情況低嫁,我自會認命,可若是還有其他的算計,那我寧願飄零一世,也不願屈辱偷生,嬤嬤難道不知道駱氏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這……」想到方才聽到駱氏說話時自己的心驚肉跳,蘇嬤嬤也不得不承認狀況的確有可能如姑娘所想的一樣不好,「不如咱們去找夫人吧?」終歸是親娘,雖然夫人一直將老爺的死因怪在姑娘身上,可虎毒不食子,夫人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親女兒被堆入火坑吧?
蘇嬤嬤的建議讓雲淺淺的舌尖泛起了難言的苦澀,這些年,她娘在駱景福的影響下,越發的不待見她了,不但不讓她晨昏定省,甚至難得見到時,還會時不時地刺她兩句,讓人聽得難受。
她知道母親這是怨她,她總覺得是她害死了她爹,畢竟她爹若不是為了替她找奇葯,也不會趁着出門去西南替皇上辦事時,竟彎去了西南的深山大林尋葯,結果不知怎地就染了怪病,被送回京沒多久就歸天了。
「母親這幾年的想法越發鑽進牛角尖裏頭了,駱氏若是真要使壞,不是已經說服了母親,便是將母親瞞了個滴水不漏,以她的手段必然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你此時去找母親,她未必能信。」
再說了,她也從來沒指望她那個糊塗的親娘能為她做什麽,打從大姊被設計失了名聲丟了婚事,就算明知其中有蹊蹺,但娘親卻在駱景福的花言巧語下,得過且過的不去查出真相,直接放棄了大姊,任由大姊帶着污名低嫁時,她就知道她的娘親在某些想法上已經陷入魔怔了,儘管她屢次出口相勸,可她娘卻也因此越發不待見她。
「別打擾母親了,她身子也不好,一向多思多憂,更何況將來嫂嫂也是要與她送終之人,我又何必枉做小人呢?」雲淺淺淡淡的說道。
不是她不在意親娘,只是方才駱景福既然敢那樣毫不遮掩的威脅,只怕早就在母親面前做足了功夫,如今她再去講什麽,母親只會覺得她與嫂子不對盤又多疑,哪裏能夠改變什麽?她不願做這樣的白工!
更何況這幾年她也覺得累了,即使她一心為了雲家,可是在母親的不諒解、兄長的不長進和嫂子的敵視中,她真的覺得心煩。她身子不好,能夠再活幾年又有誰能夠知道,在這一刻,她突然真的很想過一段清靜的日子。
「姑娘……」望着渾身散發出一股疲累的雲淺淺,蘇嬤嬤終於還是妥協了,其實她也心疼自家的姑娘啊!「好吧,老婆子這一生終究是要跟着姑娘的,但凡只要嬤嬤還有一口氣在,自也不會容人欺辱姑娘,姑娘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本來的勸言全成了豪氣萬丈的誓言,那護犢子的模樣讓雲淺淺忍不住地噗哧一笑,原本漸涼的心也被一道暖流滑過。
是啊,她還有蘇嬤嬤,還有紫蘇呢!雲家容不下她,她走便是了。
這麽一想,原本沉重哀傷的心思便淡了不少,轉頭又能興緻勃勃的與蘇嬤嬤細說著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