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的兩個姊姊的出嫁雖說是出自嫂子的意思,但最後卻是她娘親拍板定案的,嫂子在姊姊們出嫁時還抹了幾把眼淚,自然那一切的惡名就降在她娘的頭上了。
對於這種情形,雲淺淺不是沒有阻止,更勸過了許多回,偏偏她娘自父親驟然亡故後,便將所有的心思都寄托在兄長身上,再加上嫂嫂的舌粲蓮花,時日一久她的勸言也引得母親的反彈,越發不待見她了。
想到這裏,雲淺淺又忍不住長嘆一聲,只覺自己被那濃濃的無力感給綑得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
突然間,門外傳來了一串腳步聲,然後門帘被掀起,跟着響起的是駱氏那帶着點尖銳的嗓音。
一進門,駱景福臉上儘是關切的朝坐在綉墩上的雲淺淺走去,雲淺淺自是起身相迎,還來不及見禮,駱景福就連忙的說道:「妹妹身子好多了吧,你可別怪嫂子在你生病時沒來探望,實在是這一大家子的事兒,天哥兒也得了風寒,嫂子這才抽不開身,那日妹妹送來的銀兩嫂嫂已經收到了,也多虧你這事事為家裏着想的性子,嫂子心裏不知道有多感激,若不是妹妹相助,咱們家可就要鬧出笑話來了,說起你的兄長啊,這整日辦文會,汲汲營營的想要為咱們家掙個光,也不知道多辛苦,他……」
口一開便是一長串的話,讓雲淺淺想要開口都找不到機會,只好含笑聽着駱景福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
直說了好一會兒,駱景福才發現雲淺淺含笑卻不答話,心下一陣不悅,但面上卻不顯,只是終於停了口。
「妹妹,怎麽都不說話?莫非真的怪起嫂嫂冷落了你?」
彷佛就是個體貼的嫂子深怕得罪了自己的小姑子,駱景福臉上神情甚至有些惴惴。
望着眼前臉色十分精採的嫂子,雲淺淺只覺一股疲累襲來,可臉上卻半點心緒不顯,「怎麽會呢?嫂嫂賢良,一切都是為了咱們雲家,淺淺感激你都來不及,又怎會因為這點小事便和嫂嫂鬧上呢?」
終於有了開口的機會,雲淺淺忙收斂心思,打起精神應對。
這個嫂嫂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若是不小心應對,就怕一時不慎要跌入深坑之中了。
眼掃着雲淺淺那比平常人還要蒼白許多的臉龐,駱景福的眸底閃過了一絲不以為然,打她嫁進雲家,那時公爹未逝,她看着公爹將這個病秧子當成眼珠子似的疼惜,她就滿腹的氣怒。
都說姑娘是嬌客,可姑娘家終歸有一天要嫁人的,嫁去了別人家自然就是別家的人了,所以面子上過得去也就成了,犯得着盡把好的東西全往這浮雲閣送嗎?
長久的妒嫉,再加上自家的夫君越發不成材,妒意成了隱隱的恨意,所以當公爹驟逝,她就花了一年的時間攏住了耳根子軟又視子如命的婆母,這才漸漸的連面子上的功夫也不肯做了。
「說起來,妹妹向來是個貼心懂事的,你對嫂子的好,嫂子嘴上雖然沒說,可都把你的好牢牢的記在心裏了。」
「一家人怎麽說兩家話呢?嫂子是為了侍奉母親,又為了打點哥哥的前程,嫂嫂所做的一切,淺淺又哪裏會不懂呢?」
「也虧得有妹妹,否則這一大家子的事,我還真是想撂開了都不管呢!」
駱景福精緻妝點的面容上漾着笑,但話語卻隱隱的透着一股子云淺淺想要忽視卻辦不到的威脅。
低頭,雲淺淺抿唇不語,摩挲着手中的粗瓷杯子,半晌後再抬頭,臉上依舊如方才那樣平靜無波。
「嫂子有什麽難處儘管說,要是妹妹做得到,又哪有袖手旁觀的道理?自當替咱們雲家盡一分心力。」
她的唇舌發澀,原來那天送去的兩千兩根本填不滿駱氏的貪婪,她竟連多給她一點時間都不肯,顯然已經為她找着了買主。
聽出了雲淺淺話語中的屈服,駱氏自覺再次贏得了一場的勝利,語氣之中自然也帶着一股高高在上,「總是麻煩妹妹又怎麽好意思呢!這嫁雞隨雞,為雲家盤算自然是我分內之事,只不過近來娘親和天哥兒的身子總是時好時壞,這不,嫂子本打算去霞雲山上的上的普濟寺燒香祈福的,可偏偏瑣事這麽多又抽不開身,只好能央妹妹辛苦一趟了。」
「我道嫂子是有什麽難事呢,我雖體弱,但上趟佛寺還是能的。」
「這……」雖然雲淺淺一口應下,但駱景福臉上的為難未減,甚至雙眸閃現的算計更加毫不遮掩。
暗暗深吸了一口氣,雲淺淺現在並沒有跟駱景福撕破臉的本錢,於是再言笑晏晏地問道:「嫂子還有什麽為難事,但說無妨。」
「這回我其實本來打算自己去的,所以早已與普濟寺的住持說好了,要連做三天的祈福法會,所以還得麻煩妹妹多忙碌些。」
不但得去上香,還得住在哪兒!
雲淺淺便是再有城府,臉上的笑容也有些維持不住了。
自己已到了能出嫁換錢的年紀,本以為此行只是讓人相看,所以嫂嫂才編出了這個理由讓她出門,但相看並不需要住在普濟寺啊!
「真的得要住上個幾夜嗎?」雲淺淺刻意有些遲疑的開口,彷佛對於自己是否應該答應有些難以決定。
「自然是的,這回是為婆母祈福,妹妹自來是個孝順的,咱們這回將法會做得大些,神佛自然也會多多護佑婆婆,你說是不是?更何況婆婆向來疼妹妹,什麽好的東西都往這浮雲閣送,若是妹妹連去寺里幫婆婆做個祈福法會都推三阻四的,這話傳了出去,妹妹就不怕自己的脊梁骨被人給戳穿了嗎?」
相較於剛剛的暗示,這話已經是明晃晃的威脅了,駱景福渾身上下已經散發出一種去不去是她說了算的強勢態度。
雲淺淺本不欲在這上頭與駱景福針鋒相對,於是望着再也掛不住溫和良善面具的駱景福,眼神迷離,語氣不解地說道:「嫂嫂怎地說得這般嚴重呢?若是妹妹的脊梁骨被人戳了,難道大哥就不會受到影響嗎?」
「你……」駱景福既然出身大家,自然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於是對於雲淺淺那輕飄飄的問話,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對。
「嫂嫂儘管放心,既是對娘親的孝心,我自是不會推辭的。」
其實,駱景福雖說精明,可太過情緒外露,自己不過小小試探一番,她便這般沉不住氣,不過想印證的,雲淺淺也已經印證了,想來這一趟她非去不可了!
「那就好,後日一早我會安排好馬車,其餘的一切我會安排妥當,你就好好的在普濟寺為咱們雲家祈福吧!」
【第二章尚未開竅的主子】
帘子還在晃動,方才被駱景福的丫鬟荳菀阻在外頭廊上的蘇嬤嬤和紫蘇已經迫不及待地進屋來,兩人皆是一臉憂心。
蘇嬤嬤一見雲淺淺,就按捺不住性子的問道:「姑娘,您怎麽就答應了?」
雲淺淺蒼白的臉上儘是苦笑,很是無奈地反問:「我能不答應嗎?我若不答應,嫂子只怕現在就會讓人套馬車回娘家去。」
「回去就回去,大少奶奶這幾回的行事越發偏執,眼裏只怕早容不下姑娘您,這回讓您去寺廟祈福,只怕後面還有事兒等着呢!」蘇嬤嬤恨聲說道。
前幾天她家姑娘受寒後渾身燙得像火炭,她和紫蘇幾回到主院去求大少奶奶延請大夫,可她卻總是推三阻四的,如今姑娘好不容易身子好些,結果她卻馬上過來要求姑娘入寺祈福三天!這事怎麽想怎麽怪,便連她這個向來謹守分寸的下人都忍不住要質疑她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