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若非親眼看到雲淺淺親手所綉之物,他過去也和所有人一樣,不知道她竟是個綉技大家,前陣子他也從花素錦的手裏取得一幅出自她手的雙面綉屏,一面是意氣風發的虎嘯山河,另一面卻是富貴華麗的錦繡牡丹,兩種大相逕庭的花樣,卻一點也不讓人覺得違和。

如今,那幅讓人愛不釋手的綉屏,就擺在他的寢房之中,每每因為外頭的事心煩意亂之時,只要看看那幅綉屏,就讓他稍稍斂下怒氣。

「我是有意見,可是我手頭上的東西,便連雲裳閣都是你的,我還能說什麽呢?」花素錦恨恨的說道。

那含恨的模樣倒惹來了殷驥驍的一聲輕笑。

難得瞧見他不那麽似笑非笑的表情,終於像個正常人了,花素錦心中卻知殷驥驍這樣的情緒改變只會因為一個人,那個人便是雲淺淺。

從來她都是一個嘴巴比腦筋快的人,於是嘴一張便說道:「我說你到底怎麽想的,這幾年你倒是用盡了一切法子,處心積慮的想要護她平安,但以你的身分又干麽這麽鬼祟行事呢?其實只要你想娶,只怕那雲家的大少奶奶會迫不及待的將她送到你的身邊。」

畢竟先不說殷驥驍那種喜怒不定的個性,光說他那皇子身分和皇上對他的縱容寵溺,他這個男人對尋常人家,依然像是天邊那顆可望而不可及的星星。

花素錦對於雲淺淺的嫂子駱氏向來很有意見,也早不知在心裏腹誹了幾次殷驥驍那畏首畏尾的行事作風。

衝著心中對殷驥驍那奪人所好的小人行徑的不滿,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一股腦的全都數落了出來。

本以為自己的衝動會為她惹來不少麻煩,誰知道今天的殷驥驍顯然心情挺好的,不但沒有一掌拍死她,甚至還按捺着性子跟她解釋。

「你知道我的身分,也知如今父皇正要立儲,就算我早已與那皇位絕緣,可因我與二皇兄一向親近,那些想要對付二皇兄的人從來都是拿我當目標,她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又怎能陷她於水火之中?更何況我的臉……」

初時,不過是因為那一次的救命之恩,所以對她起了關注,希望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償還她的恩情。

這本是一種銀貨兩訖的想法,可誰知道,隨着時日的過去,關注她的事竟已變成一種習慣,甚至更佩服起這樣瘦弱的她。

然後不知不覺間,不想讓她有半點的委屈和為難,竟然成了他除了二皇兄的大業之外唯一在乎的事了。

「你……」

其實殷驥驍所說她又怎會不知,只不過方才一時氣急,才會故意想要戳他的軟肋出出氣,可冷硬的他竟會和盤托出自己的想法,這種出乎意料之外的話語,讓她聽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原來一切的作為,竟只是為了要護着雲淺淺,不想讓她卷進爭權奪利的漩渦嗎?

「既然我不能出面,也就只能將她託付於你了,你放心,只要她一生平安喜葯,你所求之事,我終有一天會為你達成的。」

這根本就是直接掐向她的軟肋嘛!

「你……你、你……」花素錦惡狠狠地瞪着殷驥驍,似是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她倏地抬手,纖指筆直地指向他,動作中帶着濃濃的指控。

若要比狠,這個殷驥驍能狠過天下人,便連她這個師姊,在他面前也往往居了下風。

「你也別惱了,我這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罷了。你若想早日達成心愿,不如就幫我找兩個丫頭送進雲家,護衛她的安全,一旦她嫁了人,我必完成你的心愿,如此可好?」即便花素錦怒不可抑,可殷驥驍還是宛若無事人一般地說道。

話語中的許諾讓花素錦漸漸熄了心中的憤怒。

「好!」她從牙關中迸出了一個字。

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她能說不好嗎?

不就是護着雲淺淺的安全,再順便幫她找個夫君嗎?那有什麽難的,再難,難道還能難過和殷驥驍這個死小子耍心眼嗎?

再說了,她能說不好嗎?

這小子為了雲淺淺,可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她才不想像去年那個安國公府王家的二少爺一樣,一不小心就跌斷了腿。

想到殷驥驍那暗中行事的方式,花素錦頓時一個激靈的回過神,故作無事般地又狠瞪了恢復一張冷臉的殷驥驍一眼,隨即便如來時一般一陣風似的離去。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駱氏自打嫁入了雲家,就不是一個能讓人隨意揉搓的媳婦,她有腦子、有手段,完全將因喪夫而心緒逐漸偏離原本慈藹的雲夫人給握在掌心之中。

這三年多,她不但將雲家大大小小的中饋一把抓,甚至還設計了雲家嫡長女,讓她失了名節而低嫁商戶,另一個庶出的二妹妹更是為了她的夫君而嫁人當填房。

這個厲害的當家主母從來都將雲家的門面打點得十足體面,無論是朱漆紅門或是前院或是待客的花廳,都是十足十的氣派,彷佛雲家依然處在雲老爺在世時的興旺一般。

但只要進了內院,就可以看出雲家褪去繁華後的斑駁,尤其愈是外人瞧不見的地方,就越發衰敗,更別說本來就位置較偏的浮雲閣了,從前色彩斑爛的花園早已不復見,飛檐之上的色彩剝落,甚至左邊的耳房一到了下雨時節就會漏水。

當年雲家的繁華盛景早已瞧不見半絲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揮之不去的陳舊與落寞。

面對這些,雲淺淺卻從來不曾抱怨,平素只是安靜的待在自己的浮雲閣,與紫蘇日熬夜熬的趕製綉品,只盼自己終有一天能夠支撐到兄長醒悟,重振雲家往昔的風光歲月。

停下手中那讓人幾乎目不暇給的在彩色和綢布中穿梭的刺繡動作,雲淺淺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發酸的頸項,幾天前病癒之後,她就開始着手綉着另一幅八幅的綉屏,日夜不停的趕工,這活計是那日她的奶兄去雲裳閣,素錦姊姊讓奶兄帶回來的,說是有人訂製的,給的銀兩也很足,讓她繡得精細些。

用自己的雙手掙錢,她從來不引以為恥,更何況若能靠自己的雙手扶持着兄長步上正途,那麽再苦她也引以為傲。

只是……真的有用嗎?

這兩三年,她交給大嫂的銀子其實不少,一開始大嫂還會推託不收,也會關心她銀子打哪兒來的。

身為一個閨閣女子,她自然知道閨譽的重要,所以自也不敢讓嫂子知道她私底下為了支持雲家替雲裳閣做綉娘之事,只推說那是之前爹親在世時給她的私房。

幾次以後,嫂子便不再追問,無論她送去的銀兩有多少,皆二話不說的收下。

從小早慧的她自知這便是人心,也不多說什麽,但隨着嫂子的索要越發頻繁,她就知道自己許是終有一天會走上兩個出嫁姊姊的後路。

或許年紀小小便已經歷了生死關頭,所以她的心中對於權力財富本就看得極輕,如今這麽做不過是為了成全娘親和兄長的執念罷了。

只是,她也很明白雲家的這個坑有多深,憑她一己之力就算熬瞎了眼,只怕也難填十分之一。

如今她也即將及笄,之前兄嫂還可以說是為爹親守孝而耽擱了她的婚事,可現在若是再拖下去,只怕就要流出兄嫂苛待嫡妹的流言了。

嫂子出身的駱家向來以朝廷清流自居,最是愛惜名聲,但嫂子清貴的氣質沒學到,私下使的陰險手段倒是會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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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撿個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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