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05.25]
對她來說,她早就明白人心易變,世事無常,現在好的,將來未必還是好的,現在不好的,也未必一直都不好,日子都是人過的,只要用心經營,再差也有三分。
再說句不合規矩的話,誰說女子就一定要依附男子而活,在後宅不快活的那些女子,一半原因在男子,但何嘗沒有一半原因在於自身?所以她不怕低嫁,便是生活艱難一些,只有夫婿是個上進的,她也不會嫌棄,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
可看着駱景福如今這有些出乎常理的安排,雲淺淺隱隱也嗅出了一點不對,能讓駱景福這樣費心,這對象的身分只怕不低,可能還很高。
就因為身分很高,以她的身分只怕也沒有資格攀附,何況雲家如今的情況,真的想要高嫁去富貴人家做正妻,只怕也是不能。
但若要將她送給人做妾,駱景福只怕也拉不下那個臉,那可是要讓人戳一輩子的脊梁骨的,所以總要想些手段,比如說,污了她的名譽,讓她不得不頂着不好的名聲與人做妾,如此一來,既討好了那些貴人們,自己為了要在貴人的身邊活下去,也得努力讓雲家能夠多幾份的實力。
貴人、貴人……突然間一張猥瑣的臉龐閃過她的腦海,雲淺淺心下一冷,總是帶着溫文淺笑的臉龐驀地罩上了一層寒霜。
「紫蘇,你帶上上回母親送來的小吃食,你和那芸彩不是有話說嗎?這陣子我生了病,你也忙碌憂心,下午你就去找芸彩散散心、說說話吧!」
聞弦歌而知雅意,伺候了雲淺淺這麼久,紫蘇便知其中真義,於是上前,抿唇含笑地屈膝行禮,脆聲說道:「謝姑娘放奴婢休息一下午,奴婢一定會好好把握的。」
起身後便俐落地朝着門外走去,她知道姑娘是想要知道主院那兒最近有什麼異動,若非有什麼情況,以大少奶奶珍惜名聲的性子,又哪會做出這樣出格的事?
望着紫蘇離去的背影,雲淺淺又略略一想,便揚聲道:「嬤嬤,今兒個你回家一趟吧,讓奶兄將一切準備好。」
「姑娘!」不似紫蘇那樣應得乾脆,蘇嬤嬤那張皺紋已現的臉龐出現了明顯的猶豫,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就真的沒有別的路了嗎?姑娘的一生是不能踏錯一步的,姑娘若是真的離家而去,從此不但要隱姓埋名的過日子,許是還會像是無根的浮萍一般任人欺凌,姑娘可得想清楚啊!」
「嬤嬤,我不過是做足準備罷了,若是照一般情況低嫁,我自會認命,可若是還有其他的算計,那我寧願飄零一世,也不願屈辱偷生,嬤嬤難道不知道駱氏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這……」想到方才聽到駱氏說話時自己的心驚肉跳,蘇嬤嬤也不得不承認狀況的確有可能如姑娘所想的一樣不好,「不如咱們去找夫人吧?」終歸是親娘,雖然夫人一直將老爺的死因怪在姑娘身上,可虎毒不食子,夫人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親女兒被堆入火坑吧?
蘇嬤嬤的建議讓雲淺淺的舌尖泛起了難言的苦澀,這些年,她娘在駱景福的影響下,越發的不待見她了,不但不讓她晨昏定省,甚至難得見到時,還會時不時地刺她兩句,讓人聽得難受。
她知道母親這是怨她,她總覺得是她害死了她爹,畢竟她爹若不是為了替她找奇葯,也不會趁着出門去西南替皇上辦事時,竟彎去了西南的深山大林尋葯,結果不知怎地就染了怪病,被送回京沒多久就歸天了。
「母親這幾年的想法越發鑽進牛角尖裏頭了,駱氏若是真要使壞,不是已經說服了母親,便是將母親瞞了個滴水不漏,以她的手段必然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你此時去找母親,她未必能信。」
再說了,她也從來沒指望她那個糊塗的親娘能為她做什麼,打從大姊被設計失了名聲丟了婚事,就算明知其中有蹊蹺,但娘親卻在駱景福的花言巧語下,得過且過的不去查出真相,直接放棄了大姊,任由大姊帶着污名低嫁時,她就知道她的娘親在某些想法上已經陷入魔怔了,儘管她屢次出口相勸,可她娘卻也因此越發不待見她。
「別打擾母親了,她身子也不好,一向多思多憂,更何況將來嫂嫂也是要與她送終之人,我又何必枉做小人呢?」雲淺淺淡淡的說道。
不是她不在意親娘,只是方才駱景福既然敢那樣毫不遮掩的威脅,只怕早就在母親面前做足了功夫,如今她再去講什麼,母親只會覺得她與嫂子不對盤又多疑,哪裏能夠改變什麼?她不願做這樣的白工!
更何況這幾年她也覺得累了,即使她一心為了雲家,可是在母親的不諒解、兄長的不長進和嫂子的敵視中,她真的覺得心煩。她身子不好,能夠再活幾年又有誰能夠知道,在這一刻,她突然真的很想過一段清靜的日子。
「姑娘……」望着渾身散發出一股疲累的雲淺淺,蘇嬤嬤終於還是妥協了,其實她也心疼自家的姑娘啊!「好吧,老婆子這一生終究是要跟着姑娘的,但凡只要嬤嬤還有一口氣在,自也不會容人欺辱姑娘,姑娘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本來的勸言全成了豪氣萬丈的誓言,那護犢子的模樣讓雲淺淺忍不住地噗哧一笑,原本漸涼的心也被一道暖流滑過。
是啊,她還有蘇嬤嬤,還有紫蘇呢!雲家容不下她,她走便是了。
這麼一想,原本沉重哀傷的心思便淡了不少,轉頭又能興緻勃勃的與蘇嬤嬤細說著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漫不經心地撥弄着橫放在小几上的古琴,只不過平素優美的曲調如今硬生生被彈成了生硬冷然,驀地,讓人覺得刺耳的琴音倏地停止,殷驥驍望着方才被他攤開的信箋,語氣如冰地輕喃道:「出息了啊!」
原本看着就有些恐怖的臉龐,再加上此刻渾身散發岀來的森冷氣息,活脫脫就是一個閻王模樣,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候輕易觸怒他,所以伺候他的下人早就很有眼色的有多遠跑多遠。
偏偏譚悅之是他的貼身護衛,向來與他形影不離,所以就算心裏也很想腳底抹油,但他卻一步也不敢動,只好低頭看着自個兒的鞋尖,連呼吸都放得極輕。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回那些訊息傳回來時,主子不是心情大好,便是大壞,而且壞的時候居多,這幾年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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