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遺產
不同於城裏都是三天上山,農村辦事,都講究看日子的。什麼時候出殯,得請人看好日子。快的幾天,慢的半個月都很正常。
尤其是陶宏韋爺爺都已經九十歲了,算是高壽。這麼大年紀才過,就是辦白事,也是喜喪。這樣的喜喪,再怎麼也沒有停個幾天靈就出殯的,得好好看個穩妥日子。一是選好了日子,老人家的福氣能蔭子孫,二也是讓親戚鄰里多沾沾壽氣,三是停靈時間長几天,顯得孝子賢孫更尊重老人。
所以儘管還要等到今天才去請人看日子,但是來之前陶宏韋就跟李瑩穎打好了招呼,讓她多請幾天假。
當時李瑩穎沒在意。她們畢竟是事業單位,又不是私企。你家裏真正有事,領導不會不批假的。當時她覺得也就是多請幾天假的事。
可是如今,李瑩穎不由想起當初媽媽反對她和陶宏韋的時候,就說起過,鄉下的事麻煩得不得了。她當時不以為然,誰家沒有事的?她結婚以後還不是在市裡過,一年回鄉下過一次年,再有什麼事情忍一忍就過去了。如今才是真正知道了什麼叫事多得不得了。現在李瑩穎無比懷念市裡三天就上山,一切從簡的辦事作風。
這才第一天,李瑩穎就覺得自己要熬不下去了,這再過個不知道多少天,現在的李瑩穎,連想都不敢想。忍一忍就過去了,簡直像個笑話。
從匆匆吃了個早飯,李瑩穎就到處找昨晚那位堂嫂。一找着人,就彷彿看見了救星,急忙蹭了過去,跟在人家後面。
這位堂嫂已經奔四了,家裏的女兒都上高中了。昨晚守夜時見了面,認了個人。李瑩穎本來就只有二十幾歲,比堂嫂小不少。從小嬌生慣養的,皮膚白嫩,又有些娃娃臉,看上去更顯小。今天看見李瑩穎來,堂嫂忙抓了一把果子塞給她,把她當小孩子哄。
李瑩穎滿臉通紅,把果子放一邊,跟堂嫂說明,她因為不知道能幹什麼,所以只跟着她。堂嫂便讓李瑩穎跟着自己,李瑩穎也只亦步亦趨跟着堂嫂後面。
這位堂嫂被分派到的職責是洗菜。農村做事,負責掌勺的,都是男人,可是男人只負責炒。買菜洗菜切菜,都是女人。
一個大家族人口濟濟。爺爺這麼大年紀了,晚輩更多,其他親朋故舊更是數都數不清。每天自家人要吃飯,還有同宗同支來幫忙的,較遠的親朋來祭拜不可能轉身就能趕回去的,都要留人家吃飯。一天三頓,飯都不知道要做多少。
所以廚房這一塊,光洗菜切菜的,就有七八個。李瑩穎跟着堂嫂一走過去,只看見地下烏泱泱一地的菜和盆,都不知道要往哪裏下腳。
堂嫂很麻溜地往地下一蹲,就拎了個盆洗起菜來。李瑩穎看着地下眾人,明顯有能幹的,也有不能幹的。像離的遠的一位,看着也有三十來歲了,坐在一個小板凳上,一看就是沒做慣活的城裏人,穿着入時,用普通話跟眾人聊着天。可是李瑩穎看了一會兒,她跟着的這位堂嫂青菜都洗出半盆了,那邊才洗了五六根黃瓜。
李瑩穎不由微微鬆了口氣,還好不是每個人都那麼能幹,顯得只有自己像個廢物。
見李瑩穎不知所措,堂嫂不知從哪裏拎出個小板凳讓她坐,搬了一盆好洗的菜放她面前。李瑩穎一看盆里,只有幾根瓠子。不由失笑,這才能幹得了幾分鐘。卻也感激堂嫂的好意。
堂嫂便跟她搭起話來,問她家哪裏的,在哪裏上班,兩人就漸漸這樣聊起來。
這裏又不是什麼封閉的大深山裏,這年頭,再鄉下的農村,哪怕有口音,也基本上還是能講普通話的。兩人一邊做事一邊聊,期間堂嫂也和旁人聊天,還給李瑩穎介紹在場的眾位婦女。那一位也是城裏的家務廢,是大姑家的媳婦。李瑩穎便向她笑了笑,只因隔得遠,也沒怎麼聊。
但是漸漸地,大家也跟李瑩穎搭起話來。因為在場有三位非本地人,漸漸地大家都不再用方言,都說起普通話來。李瑩穎也漸漸能聽得懂大家的話題,慢慢地不象最開始,在場所有人,只有她一個外人。
這時候她才知道之前她們一直聊的是什麼——遺產。
陶宏韋爺爺之前一直跟着長子,住的地方也是陶宏韋大伯自家做的屋,但這並不表示他沒有自己的財產。老人家在村裏有一棟多年未修繕的老屋。雖然不是什麼好房子,但是房子可不小。還有一塊田。還有一萬多的存款。多年前親戚給的一點美金,折起來怕也有個兩三千塊錢。還有他奶奶留下來的幾件首飾。
現金沒得說,肯定是要拿出來治喪的。農村辦個事,可不是一點點錢能打發的,一萬多打湯都不夠,還要幾個兒子另外湊。而其他的財產,就要討論怎麼分了。
這時候正是別人都來祭拜的時候,長輩都在外面接待賓客或者陪着舉哀,在這裏洗菜的,哪怕年紀稍大,也都是晚輩。爺爺留下的財產怎麼分,還輪不上她們插嘴。但是沒有話語權,不代表不能討論啊,這可是大家最關心的問題。
女兒是輪不上分遺產的。
便有人說,應該把財物折了,四個兒子平分。
又有人不同意。因為每家的經濟能力不一樣,自然應該條件好的少得一點,條件差的多得一點。
又有人說,生了兩個兒子的肯定得比一個兒子的多分點。就有人立馬不同意了。陶宏韋他三伯也是早就去了城裏,在城裏成家的。因為計劃生育,只生了一個女兒。這樣算來,那不是一點都分不到。
大家你一句我一嘴,說著說著又夾幾句方言,李瑩穎只聽不說話,反正她總覺得這些事跟她沒關係,她就看個熱鬧。
沒想到旁邊洗菜的人卻問起她來:“你覺得應該怎麼樣?”
李瑩穎一愣。她從昨天來,到現在,完全像一個外人,完全沒想到還會有人問她意見。
旁邊卻有人應和,“對呀,四叔家也就宏偉一個,宏韋老婆你說該不該均分?”
李瑩穎都被問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