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終章
天界,神魔戰場下方,一道纖細的白影子在戰場上來回穿梭,裙角染上血色,鞋上粘着泥土,她不管不顧,尋找的視線未曾停下,雙拳緊緊握緊。
漫天墜落的身影中,日月妾始終望不見自己想要望見的那個人,她等啊等,等到心開始亂跳,等到腳步開始慌亂,一雙眼睛在天空下的這場暴雨中,不停地尋找那個熟悉到骨子裏的人。
“噗通。”
一個人從天上砸落,單膝跪在她面前,斷了一臂,滿身傷痕,顯得十分狼狽,日月妾記得這個人,他是黑狐座下的滅絕大將軍,連他都傷成這樣,可見天上的戰爭到底有多慘烈。
她想問這個人問題,卻怕從他口中問出不好的答案,對於這場戰爭毫無貢獻的她,彷彿只有徘徊着尋找才能為自己帶來些許安慰,於是她繼續行走,一雙美目流連盼兮,在那滿地哀嚎的人中尋找那個不會哀嚎的人。
“噗通。”
一具無名屍體掉了下來,只剩下一半身體。
“噗通。”
又是一具無名屍體。
黑色的戰場中,慘烈的泥濘中,一襲純白羽衣在不斷遊盪,顯得十分的無助與不安,踩着黏稠血液而發出的腳步聲有幾分怪異,但在這裏又習以為常。
天空中傳來幾道微弱的如蛇裂電,日月妾似有所覺,抬眼望去,只見雲層躁動不安,彷彿在懼怕着什麼,洶湧翻滾出一個巨大的空洞,而一道身影就從空洞中徑直落下,墨色的絨衣散作黑煙,徒留盔甲在半空中破碎飄散,衣角伴着風獵獵作響,萬籟俱靜中,那道身影直直砸落在地。
“砰!”
那是厚實地一聲響,膝蓋與手掌所接觸的地方延伸裂縫,我抬起冰冷的目光掃視當場,狂風掃過,讓人睜不開眼。
他們的王就在眼前單膝跪着。
他們謙卑,所以以頭扣地。
我的目光穿過那嘩啦啦磕倒的一片,望着戰場中那道同樣矚目的白色身影,突然咧嘴一笑:“神魔皆亡,從此天下太平嗎,我遵守了我的諾言,這三界我已護下,我的主人,你......可滿意?”
日月妾沒有說話,跑過來抱住我,再一抬頭,眼裏噙滿淚水。
“你沒事就好。”她擦了擦眼睛,笑道:“等你處理完這裏的事情,我們就回去吧,在雲宮,再也沒有人會來打擾我們了。”
我沉默一會,面對她希冀的目光,垂下眼帘,說道:“我不回去了。”
她錯愕道:“不回去,那你要去哪?”
“妾,凡人輪迴一萬年,攢百世因果,而我黑狐只有一生,可分成三段,第一段為你而活,第二段為你而死,而這第三段......我想要自由點,能放我走嗎?”
“不行。”日月妾堅定的搖頭,拽緊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說道:“你永遠都是我的。”
我本來想一把甩開她的手,卻始終狠不下那個心,看着我為難的樣子,日月妾像發現了什麼,左右扶起了我的頭正對她雙眸,我有些不自然的別開了視線。
“發生了什麼,對嗎?”她輕聲輕語,顯得十分溫柔:“我知道,你心裏很苦,身上也一定很痛。”
我低下頭,心中愧疚十分,我丟掉的何止是我自己的命,還有她的命,因為沒了神格,那一萬年的大限,她也要受。
“你給我的神格......沒了......”
日月妾愣住,我非常慌張,急急道:“你別擔心,我一定會想辦法的,不會讓你也陷入萬年魂散的痛苦中。”
日月妾搖搖頭,將我的頭擁入她的懷中,我腦中有些空白,只聽她說:“我沒關係的,只是你沒了神格,壽命......”
“還有十天。”
“十天......”
日月妾擔憂地看着我,我緊閉嘴唇,不發一語,她嘆息,又抱住我,說道:“你還有什麼想要做的事情嗎?”
“我想娶你......為妻。”
日月妾的身體僵住了,許久,一句話都沒有說,氣氛隨之緊張,周圍那些低頭跪拜的人簡直要把頭埋進了土裏,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割了,成為一無所知的背景。
天上烏雲還在翻滾,折斷的利矛上鮮血依舊流淌,而那些因為受傷的痛苦哀嚎還在遠處,未曾斷歇。
“我失言了,對不起,剛才的戰鬥亂了我的心神,害我有了凡人愚蠢的慾望,現在沒事了。”
我的眼眸黯淡了下來,盡量掩飾自己的失望,我並不願意去逼迫她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只希望她能好好的,不要逞強,不要煩惱。
“不,我答應你了。”
日月妾出乎意料的答應了,我心裏卻沒有半點開心,反而更加失落。
“你不愛我,不必勉強你自己,就當做是我失言,我絕不希望以我的死來威脅你。”
日月妾無法理解,說道:“我怎麼就不愛你了?”
“你對我的愛,是像親人一類的。”
我推開她,轉過身,她又抱住我的背,說道:“不對。”
我有些煩躁,只希望這個話題馬上結束,道:“你騙不了我,我們相處那麼久,你用什麼樣的眼光看我,我一清二楚。”
“在凡間的那段時光里......妾妾確確實實愛上了君影,她愛那個背着她在雪地里奔跑的哥哥,她愛那個願意日日聽她彈琴的哥哥,她愛那個放棄自己前程換她幸福的哥哥,那不是親情......而是愛情。”
日月妾掰過我的頭,我們四目相對,她繼續說道:“你說你能知道我用什麼樣的眼光看你,那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怎麼看的你。”
她看我的眼光一如既往,只是有些無神,迷迷糊糊中,我彷彿看見了那個瞎眼瘸腿的女子,坐在輪椅上,尋着我說話的方向,柔和的臉上滿滿的愛意。
“你......真的......”
“傻小白,地府的三生石上,到底有沒有我們的名字,而又是誰親手寫上的,你......也不知道嗎?”
她吻住了我,與以往那些落在臉頰上的吻不一樣,帶着纏纏綿綿的芳香深入了我的口中,彷彿含着蜜,嚼着花,心中一萬年的寂寞,突然間就滿了。
天際隕落的石頭燃燒的火焰,划不破這深沉的夜,風聲嗚咽,草木皆枯,明明是一幅末世的景色,我卻覺得世外桃源亦不過如此。
......
事情都結束了,眾神死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插手人間的事情,四魔也消亡了,三界重歸祥瑞,此時正逢劫難過後,萬物生長,一片欣欣向榮。
我命令毒珠儘快重建十堰王朝的首都,她手段過人,僅僅兩天的時間就將偌大一個城建了起來,並擄來二十萬凡人,命他們好好在此城生活,霎時城內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將軍府是我一轉一瓦親自搭建的,因為只有我才能將記憶中那個熟悉的地方重構,我打算在這裏舉辦婚禮,不僅僅是我與日月妾的,還有紅花與長庭銀浦的。
婚禮我沒有邀請很多人,甚至沒有邀請人,自認與我有交情,敢來我婚禮的人並不多,就那麼寥寥十幾個。
在都城建好的第二天晚上,我就舉辦了婚禮,全城都掛滿了紅帶,花瓣從天空不停飄落,彷彿一場不會淋濕的雨,人們一邊嘖嘖稱奇,一邊點燃手中的長明燈,讓那明亮的火焰照亮夜空小小一角,而每點亮一盞燈,燈里就會掉下一塊金元,讓放燈的人眉開眼笑。
河中的魚兒一蹦兩丈高,橋頭的石燈會噴水戲弄人,紙做的蜻蜓在空中嗡嗡的飛......各種各樣的趣事在這座城裏不斷發生,實在令人大開眼界,凡人們的眼光雖然流連在這些趣事上面,奔走相告,但他們的好奇心還是一直放在將軍府那,因為那才是一切的源頭。
......
“妾妾,你覺得這玉鐲怎麼樣?”
“我不太喜歡這些首飾,覺得累贅了。”
“那我們不戴了。”
房中,日月妾一身紅衣,嬌艷動人,十幾位侍女穿梭不停,為她補妝與穿衣,我也來湊個熱鬧,在十幾箱首飾中為她挑選,聽見她說不喜歡,我就將箱子關上了。
侍女們雖然心中着急,卻也不敢大聲對我說話,對我規規矩矩行禮之後,低頭說道:“姑爺,這新娘帶首飾是婚嫁的規矩,隱喻拴住新娘,不讓其逃跑的意思,如果沒了的話......”
我眉頭一皺,準備呵斥,侍女們見我臉都嚇白了,日月妾透過銅鏡看着我,柔聲道:“你別嚇壞了她們,她們也只是好心,既然這是凡間的規矩,守一次也沒有什麼。”
“好吧。”
我左看看右看看,沒看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反而站在她們中間顯得礙事,就離開了房間,一出房,看見長庭銀浦傻站在紅花嫁房的門口,開口問道:“傻大個,你怎麼不進去?”
突然紅花的窗戶飛出來一個首飾盒,差點砸我頭上,只聽見紅花的聲音傳來:“傻大個是你能叫的?這稱呼只有我紅花才能叫!”
“好好好。”
我真是怕了她了,一句話都不能得罪,以前她對長庭銀浦可沒這麼護短,現在看來是真的迷戀上這傢伙了。
長庭銀浦探頭看了一眼破洞的窗戶,老實回答我的問題:“紅花不讓我進去,說是凡間規矩,在入洞房前新郎不能見新娘。”
我失笑:“所以你就在這裏傻等着?”
長庭銀浦老實回答:“嗯。”
我盯了他一會,說道:“我是紅花父親,你的丈人,叫爹。”
“爹。”
這時,紅花嫁房的窗戶口又砸出來一個首飾盒,紅花在裏面怒氣沖沖地朝我喊道:“不許占銀浦便宜,更不許占我的便宜!”
我理所當然道:“本來就是我生的你。”
“這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哪裏都不一樣!”
“我倒是覺得......”
“你信不信我出來打你。”
“我信。”
我轉身就走,不跟快要爆發的紅花一般見識,倒是聽見日月妾房裏的輕笑聲有些心悅,朝大堂走去,口中不自覺哼出城中的小曲。
一路上那些侍女們雖然低頭行禮,卻偷偷用餘光瞄我,似乎覺得一個面容冷峻的黑王哼小曲十分怪異,但我心情好,並不與她們計較。
“喲,恭喜恭喜啊,別人都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修了一萬年,終於修成正果了。”
旁邊傳來一個欠打的聲音,我轉頭看去,颯沓風牽着一個瘦瘦的小女孩,嘴角含笑。
“對啊,真不容易,哪裏像你,到哪裏都有女孩跟着。”
颯沓風翻了個白眼,道:“你可不要亂胡說,我媳婦聽了會不高興的。”
“你媳婦?在哪?”
“喏。”
颯沓風看向小女孩,小女孩睜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嘖嘖做聲,感嘆道:“你墮落了啊。”
颯沓風老臉一紅,怒道:“你才墮落了呢,這是草草的轉世,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哦?這麼一說,這魂魄的氣味確實很像。”
“對吧?”颯沓風鬆了一口氣,突然靠過來低聲問我:“還有八天......真的沒辦法了嗎?”
我的心微微一沉,嘆了口氣,語氣不再輕鬆:“沒辦法了,這世間唯有神魔才得永生,如今神消魔亡,哪裏來的辦法。”
“我聽毒珠說,這三界還有一位永生之人,聽聞是九幽之女,如果向她請教......”
“九幽之女我已經找過了,她可以說是濁氣本身,故不死不滅,但我是狐族用法術將濁氣注入體內,雖天生濁體,但也屬生靈一系,逃不脫萬年之壽。”
颯沓風長嘆一聲,懊惱錘牆:“重造神格的辦法也沒有?”
我搖搖頭:“時間不夠。”
“你這一走,往後我們怎麼辦?”
“我已經跟毒珠商量好了,解散黑王殿,只留一千精銳秘密辦事,畢竟黑王殿主要用來對付天庭的,現在天庭沒了,黑王殿也就沒了價值,你們也一樣,自由了。”
“我的意思是以後沒人陪我練刀了,我會很寂寞的。”
“不會的,等我走後,你憑藉那你那刀法,三界第一強者的地位非你莫屬,會有很多人挑戰你的,你不會寂寞。”
“那也不會出現第二個能打敗我的人。”颯沓風轉了話題:“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今晚的酒備夠沒有,我要喝你釀的‘一夜一夢’,直接醉個十幾二十天,省得跟你生離死別,我最討厭生離死別了。”
我大笑:“好,今晚不醉不歸。”
將颯沓風請入大堂后,我坐在後院的石椅上,昏暗的夜晚中,此處是將軍府唯一燈籠照不太到的地方,正好掩飾一下臉上的陰霾,心中萬分不甘。
如果能活下來,我也想活下來。
“鏘!鏘!鏘!”
“咚!咚!咚!”
敲鑼打鼓的聲音從府邸門口傳來,預示着吉時已到,新娘入府,也在提醒我此刻應該是歡喜時刻,整理了一下儀容,我來到大堂門口,日月妾披着紅布,層層疊疊的鮮紅嫁勾勒着她的身姿,身後衣擺長得拖地,卻讓她儀態萬千,美得驚人。
我的心跳猛地劇烈起來,手指有些顫抖,這一天這一幕,或許在夢裏曾見過。
“走啊,看傻啦?”
日月妾小聲提醒,而我如夢方醒,靠近她,聞見她身上很清雅的胭脂香味,腦袋一炸,有些空白,她見着我這幅獃獃的蠢樣撲哧一下笑了出來,拉着我的手,走上走過紅毯,婚宴上有許多人,都是熟悉的面孔,我卻都忘了他們,只記得她剛剛輕笑時嘴角勾起的弧度。
我們兩人跪在蒲團上,羽狐一族的公主夜合做了我們的司儀,笑着喊道:“一拜天地!”
我們朝着門的方向拜了一次,周圍都是鬨笑的人,人人都是大喊着祝福的詞,熱鬧得就像回到了以前的將軍府一樣,那些人絲毫未變,不僅如此,友人們還多了一些。
蝶兒抱着一個嬰兒,那嬰兒是我親自去地府找到的東皇紀二的魂魄。
軒轅劍幻化的轅兒與時下草草的轉世抱着糖盒吃得正香。
黑奴牛亘與清虹站在一起,兩人手牽着手,幸運地沒有死在第二次神魔大戰。
血盡染送來的信與劍放在一張椅子上。
颯沓風拍着手,一邊嘲笑身旁毒珠還沒找到夫君。
以前服侍日月妾起居的詩詩也在,雖然她沒有記起幾世前的事情,但也笑眯眯地望着日月妾。
南海龍王雲中合香捧着酒缸,很複雜地望着我,不停地喝,雙頰粉紅,有點醉了。
天道派掌門蟬初初坐着喝喜茶,一臉愜意悠閑,似乎覺得這茶極好。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丟了,有些人會陪着你走到最後,可能是欣賞你的朋友,可能是愛慕你的女子,可能是忠心耿耿的手下,幸好有他們,我才能走到今天。
“二拜高堂!”
我雙膝緩慢轉了方向,與日月妾一起拜向高堂,大紅的喜字下面有兩張椅子,椅子上坐着的是兩位白髮蒼蒼的老人,那是俞千磐與呂姬的第三次轉世,我最多只能找回人前一世的記憶,隔了這麼多世,已經沒有可能讓他們重新變回我認識的人了。
好在他們那一世沒能成就的姻緣,後來的三生都在一起了,或許他們也在姻緣石上寫下了名字吧。
“夫妻對拜!”
我與她的距離很近,近到伸手就能撫上她的臉,我們隔着一抹紅布,彷彿相互能看見一雙深情的眼,低頭一拜,而這一拜,我修得圓滿。
從此她便是我的夫人,並結連理,血脈相承。
“送入洞房!”
兩個侍女扶着日月妾從偏門離開,我不自覺地就要跟上,夜合趕忙制止我,低聲說道:“將軍,接下來還有紅花小姐的婚禮呢,您得留下來受拜,還有得和今晚各席的來客喝過酒後新郎才能入洞房。”
“好吧。”
我點點頭,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等紅花與長庭銀浦上前三拜,其不上心的模樣惹得紅花咬牙切齒,之後我被夜合領着,行走於幾席之間,一刻后就全部敬完酒,丟下酒杯,快步走向新房,夜合微微一笑,代替了我與那些友人歡飲。
簾綢掛在房梁,一卷接一卷,滿屋子的紅色,蠟燭的香味在空中飄散,惹得滿室旖旎,四周很安靜,靜得只有不正常的呼吸聲。
“沒有去陪他們喝酒嗎?”日月妾坐在床上,可能是隔着紅布,聲音很小。
我搖搖頭,說道:“沒有,不想你等太久。”
走到她面前,拿起旁邊的棍子掀開紅蓋,不知道是不是周圍都是紅光的錯覺,總覺得她一直都很乾凈白皙的臉上有些紅潤,連着耳根。
我抱着她,吻住她,吻到她的身子直不住了,倒在了床上,那一萬年的心事太多,有很多說不出口的,就這樣嘴對嘴,讓它們自動流進她的心裏,讓她明白。
大抵浮生若夢,姑且此處銷魂。
......
三日後,將軍府後院,木棉樹下。
日月妾坐在地上,靠着大叔,望着不遠處的啄食的小鳥,而我懶散地躺在日月妾的腿上,看着她在斑駁樹影下的臉龐,以及那明媚的眼眸。
外頭傳來四五人的腳步聲,紅花協同長庭銀浦帶着左右侍女過來,他倆接過侍女的茶,恭敬向我們獻上。
我與日月妾端過飲了一口,放在身邊,我不滿道:“這請安茶怎麼這麼慢,我都等了三天了,還有很多事情要我去處理呢。”
紅花撲哧一笑,又岔開話題:“小白,我跟銀浦想要個孩子,你覺得我們什麼時候能有?”
“那就難了,法力越高,越難有孩子,像我跟妾妾,怕是永遠都不會有。”
紅花點着長庭銀浦的額頭,說道:“聽見沒,我們還有一點希望,你要努力點,知道嗎?”
長庭銀浦裂開嘴笑,不停點頭道:“好......好......你說的都好。”
說罷,紅花拉着長庭銀浦就要走,長庭銀浦讓紅花等等,到我身旁壓低了聲音,很小聲很小聲地問道:“腰疼怎麼辦?”
我看他手扶后腰,面露痛苦,臉色發青,心中頓時瞭然,嘴巴向他擠出兩個字:“節制。”
長庭銀浦看了紅花一眼,臉色又變得有些發白,再次低聲問道:“節制不了,有沒有其他辦法呢。”
我聳聳肩,回道:“那就只能去找毒珠配藥補補了。”
長庭銀浦恍然大悟,被不耐煩地紅花拖走了,後院又重新安靜下來,我站起來伸個懶腰,化出丈高的狐身,日月妾攀爬上我的背,說道:“不跟紅花道別嗎?”
我搖搖頭,說道:“不了,別看她平日驍勇善戰,心思也一樣細膩,我可不想看她哭啼抹淚的樣子,這樣就好了,就裝成大家都不知道的樣子,以後還能有個念想。”
日月妾點點頭,抱着我閉上眼睛,我高高躍起縱於天際,踏雲逐日,千里不過一步,不到半刻,我落入一片森林中,重新化作人身,日月妾挽着我的手,朝着那炊煙的方向走去。
此時此處,正是雪落之季,山裡冷,我給她多披一件衣服,她笑着搖頭,說自己已經不是那個妾妾了,這點寒冷,對於現在的她來說並不算什麼,我抱緊了她,即便她不冷,我還是希望能給她多一點溫暖。
“那就是娘親。”日月妾呼着白氣,望着窗上燭火映出的剪影,眼裏全是歡喜,指着那個影子對我說:“第一世,王朝身處戰亂,我跟娘親一起被敵國的人俘虜了,下場無一例外只有一個,辱清白后斬首。那時,她很勇敢地殺掉了我,讓我免受更多的痛苦。”
“後來還有一世,我與你一起降生,很幸運的再次成為她的孩子,那一世,也是她,在爹的棍中保護了我的性命,你是知道的。”
“娘,謝謝您兩世護我,女兒終於成婚,來給您磕頭了。”
日月妾朝屋中的跪下磕了三個頭,我也跟着她跪下磕頭,起來時她的眼圈有些發紅,抱住了我,十道黑煙受我御使,拖着我們往天上飛,我望着不遠處的一個村子,那裏有娘今世的姻緣,依舊是個混蛋。
娘太善良了,看別人可憐就會施善,別人懇求就會答應,不懂世態炎涼,惡者善面,死不悔改。
我屈指一彈,悄無聲息地殺掉娘這一世原本的夫君,為她改了命,又拈指,為她親手繼上紅線,尋了一位真正的良人。
做完這一切后,我又化出妖身,背着她在天上漫步。
“小白,剩下的時間我們去哪裏啊?”
“帶你走遍天下,看盡繁華。”
“我要吃好吃的。”
“那我們沿着江去,那裏都是大城,各種小吃美食。”
“你有錢嗎?可不準用法術騙人。”
“開玩笑,我黑王大殿可不是用法術變出來的。”
......
兩日後,應毒珠推薦,我與日月妾來到新建的神真王朝,看風土人情,品山珍海味,時逢慶典,街上人來人往,吆喝的聲音此起彼伏,各種小吃甜食佈滿整整一條街,讓人眼花繚亂,不知從何選起。
我在城裏最貴的酒樓點了菜,正在品嘗他們的招牌菜“金豬烤乳”,入口只覺脆酥口爽,配着白軟的飯,十分美味。
日月妾看起來有些鬱悶,筷子夾起小小一塊,卻不吃,放在飯碗最角落,攪來攪去。
我奇怪地問道:“怎麼了?”
日月妾撐着臉,苦惱道:“這兩日一直吃,都沒有停過,好像有點胖了。”
我頓時樂了,笑道:“你可是神仙,怎麼會發胖。”
“我法力不多了,沒法消食,只等肚子慢慢消化的。”
我放下碗筷,認真地看着她,說道:“這樣說來,你臉蛋確實胖了一點點。”
日月妾立刻喚出水鏡,認真查看,我順手在她臉上掐了一把,覺得手感真好。
等她看完,我也吃完了,拉着她的手說道:“走,既然不想吃,那我們就去當個大俠,行俠仗義吧,這個能讓你的肚子消快一點。”
往桌上扔了一塊碎銀,我施展遁地術,來到了城裏的某個小角落,一群持刀的黑衣人正圍着一對臉色煞白的夫妻準備施害,而我突然就出現在了他們身邊,將那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什麼人!”
“膽敢阻攔我們黑王殿辦事?滾!”
“來者何人!”
日月妾疑惑地看着我,說道:“你們黑王殿怎麼幹壞事啊?”
我搖搖頭,回道:“這可不是我們黑王殿的人,我們黑王殿不收凡人。”
黑衣人中有一人斬出刀光,隔空攻襲,我指尖一點,刀光落空,劈碎一堵牆,我看向他,只見他冷笑道:“凡人?我們可是刀聖颯沓風的暗衛,你又是何人?不怕惹惱了我殿,派出妖王,滅你滿門嗎?”
“我是何人?”我似笑非笑,一步踏出,狂風強襲,將那些黑衣人吹開十步之外,在他們驚駭的目光中,我懶懶道:“黑王殿,黑王。”
且不論我的身份是真是假,單單這一手就已經不是他們所能抵抗的了的,黑衣人頭目眉頭緊皺,大喝一聲後轉身快速離開。
“至少破塵境界,不可硬拼,撤!”
這些人訓練有序,身手在凡人中算是不凡,特別是隱蔽之術,竟然瞬間就消失在我們面前,不一會,已經逃出很遠。
我冷哼一聲,轉頭對着身邊這對收到驚嚇的夫妻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兩人趕緊向我跪下磕頭,我假意要扶起,實際在享受他們對我的感激之情。
“多謝俠士出手相助,不然小老兒跟賤內今天就要死在這裏了啊!”
“多謝少俠,多謝俠女,大恩大德銘記於心!”
日月妾瞪了我一眼,趕緊扶起他們,擺手說道:“你們不必這樣,我們也是順手而為,沒有什麼的。”
夫妻二人熱淚盈眶,拜道:“對俠女來說可能只是順手而為,對我們來說可是天大的恩惠,不知兩位名諱,可有空去小老兒山莊做做,儘儘地主之誼。”
我說道:“地主之誼?怎麼,你們還是一方豪強不成?”
“不不不,我們夫妻二人只是做了點小生意,有點小錢罷了,算不上什麼一方豪強,如果說一方豪強的話......黑王殿才是真正的豪強。”
“哦?黑王殿?他們做了什麼?”
小鬍子商人連連擺手:“也沒什麼,世道混亂,黑王殿保護我們這些商人的安全,然後收一點點稅而已。”
“既然是保護你們的,那你們又為什麼會被他們追殺?”
“咳咳......最近行商有些忙,兩個月前忘了交稅,可能是惹惱了黑王殿的各位大人了吧。”小鬍子商人目光有些黯淡,又急急說道:“恩人放心,我現在立刻就去黑王殿交稅,絕不會連累到你們的,還請兩位恩人隨賤內移步山莊,我雇了不少好手,能保得了兩位恩人一時平安,等我把稅交了就好了。”
我說道:“你就這麼心甘情願的交稅?黑王殿那麼大名氣,想來稅也不少吧!”
“唉,那又有什麼辦法呢,總歸是黑王殿的大人保護了我們人族,沒有他們,我們也沒有今天的生活。”
我目光微冷,我雖然解散了黑王殿,但是還有許多大事在秘密進行,而這些假冒黑王殿的人壞我名聲,會影響我的大事,看來必須再多招多一千名精銳去清掃了。
在我思考間,商人已經急匆匆離開了,只剩下商人妻子帶着我們往城外的山莊走去,我眸中黑光涌動,隔着五里的距離,監視着剛才那些黑衣人,他們去到了一個黑鐵大殿,掀開兜帽,裏面有許多跟他們一樣的黑衣人,看起來要去跟領袖報道。
商人妻子在與日月妾談話,她說道:“還不知兩位名諱?”
“我叫日月妾,他叫小白,我們兩個是夫妻。”
我一邊側耳聆聽黑衣人的對話,一邊插嘴道:“對,她是日月玄女日月妾,我是她的護衛戰神小白,也是黑王殿黑王。”
商人妻子仔細看着日月妾的臉,突然覺得跟新建的日月玄女雕像十分神似,大驚失色下就要跪拜,我連忙扶住她,問道:“先不急着跪,你看那裏是不是黑王殿的方向。”
我指了一個方向,商人妻子看過去,不自覺的點頭,我遙遙伸手一握,腳下大地微微顫動,一個巨大土拳從城內升起來,當然在我們這個距離看的話也就是一個小小的拳頭。
日月妾一驚,捏住我的手,責怪道:“你怎麼又造殺孽?”
我說道:“我不造殺孽就輪到他們造殺孽,而我殺百人可救十萬人,有何不可?你又不是沒有見到剛才那些人兇惡的模樣。”
“可以感化的。”
“那死在他們手中的人命怎麼安息?”
“孽已造就,人已往生,重要的是渡惡為善,以殺止殺,結果只是兩相怨恨。”
我嘆了一口氣,說道:“或許你是對的,但他們敗壞我黑王殿的名聲,我必須要清理,否則借我名頭我卻視而不見,這孽會算到我黑王殿的頭上的。而且......我快要死了,沒有時間去做那些感化的事情了。”
日月妾心中一痛,微一鬆懈,我立刻握緊了拳頭,那城內的巨大土拳立刻用力,將掌心中的假黑王殿捏爆,當然,殿中的人自然也不倖免,血水中土拳的指尖縫隙中流淌出來,土拳直挺挺地立着,這將成為城中百年壯景。
“你!”
日月妾生氣了,扭頭快步離開,我立馬跟上去,一臉苦笑,百般討好她,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好,不想我手上染血,我體內那些濁氣見血就漲,好受不了。
只是我早已滿身污血,哪裏還回頭得了。
見了我如此神通,商人的妻子哪裏還會懷疑我們的身份,跟在我們身後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喘
日月妾哀求我道:“答應我,以後不要再殺生了好嗎?有什麼事情我們一起面對。”
我不想欺騙她,但看着她悲傷的樣子,那眼眸中倒映着我冰冷無情的模樣,心一下子軟了。
你是不是也會因此害怕我呢?
“好,我答應你。”
日月妾安心下來,拿出白布在我手上纏繞,末了揚起我的手在我眼前晃悠,用下巴摩挲着我的手,笑了笑,接過山莊侍女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
我看着手上白潔的布,彷彿在告誡着我不要騙她。
“我們去看看孟婆好不好,我有點想念她了。”
“孟婆不喜歡我,不待見我。”
“那你就在一旁等我。”
“好,喝完這杯茶我們就去。”
等到小鬍子商人滿頭大汗地回到山莊時,在妻子的話中得知真相時,熱騰騰的茶杯旁早已經沒了人影,他甩手跺足,感嘆自己沒有多與神人講上幾句話,這可是可以記進族譜的光輝歷史。
撕開混沌壁壘,我們來到了地府,在奈河橋上見到了正忙着的孟婆,而孟婆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又來了?”
我還不想來呢!
她跟日月妾的關係倒是比我好上不少,雖然也沒給日月妾好臉色,卻也願意回她的每一句話。
我三丈高的真身堵在橋上,那些鬼魂過不去,跟我發起了脾氣,我微微露出獠牙,就驚得他們四散飛去,鬼卒們四處抓鬼,急得團團轉,我張大嘴無聲地笑了笑,卧地假寐。
一會兒后,就聽見日月妾在叫我,我轉身用頭拱着她,讓她踩上我的額頭,飛着離開了地界,來到天界。
“對了妾妾,我帶去個地方。”
“何處呀?”
“那是天界最美的地方。”
仙雲氤氳,輕薄如紗,踏在一處高峰,懶眼盡閱萬里山水,懸崖峭壁,鷹險樹陡,偶有無名花境綻於半腰圓台,奇山奇水,聲聲促鳴洞百峰,日出日落,宏偉長景,實乃福天仙居,羽化之所。
“你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日月妾露出驚喜,望着遠方夕陽橘紅,眯着眼,看上去十分享受。
“要不要把這個地方搬回雲宮?”我呵呵一笑,詢問她。
日月妾搖了搖頭,說道:“良辰美景既生於此處,此情此心也會長於此處,把這個地方搬回雲宮,反而惹人不喜歡了。況且這麼美的地方,大家一起來欣賞才好,幹嘛要藏起來。”
風吹歪了木簪,看鬢角的髮絲吻上她紅嫩的唇,我突然有些嫉妒,又幫她挽了起來,她在風中奔跑,我站起來想要追上她,腳上突然一疼,往腳上看去,黑色裂縫從我的腳趾開始蔓延,如同白紙燒灰了一般。
大限將至。
我心有些冷,日月妾沒有注意到我的異樣,轉過頭對我大喊道:“小白,來啊,追我啊,要是你能追上我,我今晚就陪你喝酒。”
我說道:“行,那如果我輸了,換成我陪你喝酒。”
她雙手放在嘴邊,握成一個圓形,就着風聲朝我大喊道:“不要臉。”
我大笑,笑到仰頭倒地,笑到眼淚差點出來,她跑回來跳到我身上,緊緊抱着我,滿是幸福的笑容。
“妾妾,我們今晚在這裏看日出日落,然後就回雲宮,好嗎?那裏才是我們真正的家,最後的時光,我想留在我們的家裏,吃一頓你做的飯。”
“但是我做的菜很難吃。”
“沒關係,我就喜歡吃難吃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