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月妾篇(完)

第二百零九章 月妾篇(完)

彷彿在溫暖的海洋中漂浮,懷抱着陽光,整個世界都很溫柔,心中一片安詳,這樣美好的環境中,睡一輩子都不會厭煩吧。

“嘩啦啦。”

一盆冷水迎面打來,日月妾一下就驚醒了,寒毛乍起,頭痛欲裂,一摸身旁,竟沒有了熟悉的人的堅硬胸膛。

我這是怎麼了......

對了,昨晚夫君找我喝酒,喝了幾杯后我就醉過去了,我這樣的修為怎麼會......

一夜一夢......

對了,也就只有這種酒能醉我,夫君是故意灌醉我的。

毒珠看日月妾被她這樣冒犯都沒有發火,只是用一雙明媚無暇的眸子平靜地看她,毒珠冷哼一聲,扔掉手裏還有一半水的玉盆,譏諷道:“日月玄女聖安,睡得可舒服。”

日月妾站起來,問道:“他在哪裏。”

毒珠冷冷道:“他?你是說王嗎?十日壽命已到,他當然是魂飛魄散了。”

日月妾臉色頓時煞白,後退一步,握緊了手,心口疼得說不出話來,昨日還能抱着安睡的人,今日就這麼沒了。

早就知道十天是非常短的日子,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事到臨頭還是接受不了。

“他在哪,他在哪,毒珠,求你告訴我他在哪裏!”

日月妾握住毒珠的手,淚如雨下,苦苦哀求,哪怕只是屍體也好,留在雲宮,封在冰里,假裝小白還在,讓她不至於崩潰。

毒珠甩開日月妾的手,仇恨的眼神彷彿鋒利的劍,要一刀刀割開她的血肉,就是眼前這個人,讓王一次次出生入死,痛不欲生,以至於到了今天這種地步。

但是她不能傷她分毫,因為這位神女同時也是王最心愛的女人。

毒珠低聲說道:“他現在就在你最愛的那片桃花林,一個人,孤獨的面對死亡,違背王的命令告訴你,是因為我覺得你沒有資格躺在床上,安享他為你做的一切。”

日月妾一愣,臉上帶着驚喜,立刻飛出雲宮,前往桃花林。

毒珠看着日月妾消失的背影,眼裏不再只有仇恨,還有着深刻見骨的悲傷,即便最後陪在他身邊的人不是自己,也希望他能走得不那麼痛苦。

“王,這就是毒珠......最後能為您做的了。”

......

人界,桃花林,十里嫩紅騷心頭。

我站在湖邊,看着花瓣在水面上悠悠打轉,有些羨慕,長長嘆了一口氣,踏上湖面,往湖心走去,一層層的漣漪擴散開去,宛如我並不平靜的心。

最後的時刻,我不想她陪着,是怕她傷心,卻又矛盾的想要她陪着,因為眷戀。

所以我選擇了她最愛的桃花林做埋骨之地,這樣以後她來這裏看桃花,也多多少少能感受我殘留的一點魂魄碎片,也算是對沒有陪她的補償吧。

“小白。”

我轉頭,看見日月妾在湖邊語笑嫣然,一如即往的娉婷裊娜。

“你還是來了。”

她輕點腳尖,越過湖面,來到我面前,挽起我的手,眼眸中柔情似水,朝我輕輕說道:“天大的事情,我們一起面對,好嗎?不要想着一個人扛下來,我想幫你。”

我看着她一會,抱着坐下,讓她躺在我懷裏,我撫過她鬢前秀髮,笑道:“灌醉你是怕你煩惱,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沒什麼好反對的,一個人在這裏確實有些寂寞,我來說點我的事情吧,你隨便聽聽就好。”

“嗯。”

“以前我剛出生的時候,因為毛髮是黑色的,所以娘親把我踢到了角落,想要殺死我,而你來了之後,也不喜歡我的黑色毛髮,只想抱走那隻白色的,還記得嗎?”

日月妾說道:“嗯,不過我現在只喜歡黑色的毛髮了。”

我笑了笑,接著說道:“我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感受到了世間的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生濁體的原因,性格很暴躁,但是因為自己太弱了,所以學會了隱忍,而暴躁越積越多,最後變成了殺意。”

“一千年啊,一千年的殺意,我害怕極了,我害怕我偶爾露出的殺意會讓你引起警惕,我害怕我會被別人知道我的爪子是怎樣的凶戾,當我殺掉拋棄我的生母時,我甚至想過拚死將你殺掉吞食,然後流亡三界。”

我喃喃着,講述這些可怕的事實,這些東西憋在我心裏已經很久很久了,久到我都快忘記,時至今日才想起來,曾經的自己是那麼的厭惡這個世界。

“後來啊,我是真的覺得你這個人很不錯,夠傻,經常給別人騙,還足夠善良,即便是世間的大惡人你都能包容,與其殺掉你,不如藉著你的身份來掩飾我犯下的罪孽。”

“我從沒有相信過任何人,包括你,我活着就只是為自己而活,什麼狗屁颯沓風,左臣毒珠,要是他們敢出賣我,我立刻就捏碎他們,我身上的黑色狐毛一直在提醒我,什麼是恨。”

“直到......你刨開胸膛,將自己最重要的神格交給了我,我才終於感受到了什麼是愛。”

“我開始試着去理解別人,試着去原諒別人,漸漸地,我擁有了自己的性格,找到了自我,我也明白自己對你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不僅僅只是單純的依賴,我們同生共死,我愛着你,深愛着。”

“咳咳......”

我咳出了幾口黑血,身體的虛弱告訴我,我命數已經到了,並且崩潰的速度很快,眼瞳甚至開始潰散,努力卻無法聚焦,看不清日月妾的臉了,她的臉濺上我的血,她抱緊了我,溫柔道:“你繼續說,我喜歡聽你說話。”

“呵呵......”

“其實......我挺喜歡在人間的生活的,那個時候,我不再是殘忍無情的黑王,只是一個出生卑微的少年,憑着自己的努力改善家人的生活,還能結識很多朋友,我可以為你做許許多多的事情,而不是做躲在你身後的小狐狸。”

“妾,能當你的哥哥,是小白我......三生有幸。”

“唉......人快要死了,總是要想起以前的東西,胡言亂語,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日月妾使勁搖頭,臉上的笑容僵硬無比,她反手抱住我軟綿綿的身體,聲音顫抖:“我聽着,我聽着,你說。”

“這一生我苦過,我痛過,我快樂過,到最後卻什麼都要放下,無論是眷戀還是思念,無論是野心還是閱歷,那些辛苦修鍊的法力,幾千年成立的勢力,轉瞬成空。而那些我經歷過的人和物,統統都會被忘記,就像我用過的東西都會被更換,就像我從來不曾與誰交談,那些執着的、愛的、怨的,統統都跟我沒了關係。”

畫卷上筆墨漸淡,又復白紙一張,要不了多久,這世上就沒人會記得我吧。

“原來死亡......竟然是這麼一件可怕的事情嗎?很多年前我就懂了,只是現在再懂一次,又更加痛苦絕望,可憐我一生征戰,從凡間將軍到無敵的神,仍然戰不來與你的永生相守。”

“妾,我原本以為在這最後的時刻我會走得安心,但我還是害怕了,我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這種面臨未知的黑暗的恐懼。”

我的手不斷顫抖,日月切一遍又一遍地撫過我的手,但即便是這種溫暖也消除不了我心中的寒冷,垂下手后,再無力抬起,每一次呼吸都比上一次呼吸更加艱難,炙熱的肺逐漸沒了感覺,說句話都很難。

“我不想死。”我的聲音嘶啞:“我也不想你看着我死,那會讓你痛苦,我只想一個人靜靜死掉。”

日月妾將我擁入懷中,輕聲說著:“乖,不怕,有我在。”

我看不見任何東西,眼睛已經失明了,睜眼閉眼沒有任何意義,周圍是一片黑暗,唯有她的懷抱散發著光明。

全身法力如大江泄去,黑色的霧掃蕩開去,衝過一層又一層的波浪,濁氣不斷滲往地下,回歸地界,日月妾咬牙抗住那些濁氣,但抱緊我的雙手卻沒有鬆開半點。

因為一放開,懷中的人就會滑進湖裏,再也撈不出來。

我無神的眼珠子望着天,一萬年的記憶逐漸消散,再刻骨銘心都沒了意義,半個身體都化作黑煙消失了,艱難地開口,在意識模糊的情況下,我問出了最後一句話:“妾妾......哥哥最後想問問你......我......還是你的英雄嗎......”

“砰!”

黑霧炸開,懷裏空空如也,那個經常在她身邊的人,永遠的消失了。

日月妾呆在原地,摸了摸嘴角的血,那裏面竟然帶着一抹金色。

神格被天傾旭破壞,她應該變成了普通仙人了才是,怎麼血液裏面還有金色,還有作為神的神性?

毒珠從桃林中走出來,捂着胸口,呼吸急促,眼睛血紅,這裏可怕的濁氣引起了她的共鳴,別忘了,她也是黑狐。

“因為黑王大人將三界之亂的平息,全部宣揚成日月玄女的功績,三界眾生對你無比感激,人人膜拜你的畫像,打造你的雕塑,如今黑王殿也沒了,你便成了天地唯一的真理,至多一千年,日月妾,你將受億兆香火,成就永生不死神。”

“你不是愛他嗎?隨他去啊!跟着他去死啊!如果最後的神也隕落了,那麼日月的火焰將會熄滅,大地崩壞,天道不能循環,萬物重歸混沌。”

“你不是自詡慈悲嗎?我一點也不羨慕你,日月玄女,王欠你的早已還清,你欠王的,就用永永遠遠的思念來償還吧!”

毒珠轉身飛走,她已經忍不住胸中的戾氣了,必須找個地方將自己封起來,不然憑藉她現在的修為,三界中還真沒有幾個能制止她大開殺戒。

日月妾低頭,望着湖鏡中的自己,忽然苦笑了起來,然後痴笑,大笑,當她站起來時,滿座山谷都回蕩着她的笑聲,她笑彎了腰,臉上滿是絕望到底的瘋狂。

笑完之後,她又哭,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吐血,這血怎麼也吐不盡,沉入黑黝黝的湖底,彷彿墜入深淵。

這是她一萬年以來第一次失態。

心裏破開一個洞,這個洞讓她要流淚去填滿,她不停地哭,卻怎麼填都填不滿。

於是她流幹了淚,哭啞了聲,一次次的哀慟,山谷里,十里鮮艷的桃花硬生生給她哭萎,殘破的瓣兒飄落在塵埃之中,不見舊時顏色,一片片的……

腐爛。

天空暗了下來,明明是常年春意的桃花谷,卻從四面八方聚來了濃厚龐大的烏雲,冰涼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長長綿綿,似永無絕期。

雨滴溫柔地饒過了這位哭泣的人兒,而湖面為她升起一片水波,在她身邊旋轉,呵護,就像在不斷地安慰她一樣。

未曾淋雨,臉卻滿是濕潤。

“啊咳咳咳……”

天色滿是灰濛濛的一片,寂靜空曠,唯有雨聲與哭聲交織,凄涼而絕望,恍惚間她似望見有一隻收起鋒芒的狐狸爪子,想要輕輕搭在自己肩上,卻終究沒有了曾匹世無敵的力量,在空中散個乾淨,嘆息如夜,悲深而濃。

緣分盡散,皆付一嘆。

“嗚嗚嗚……”

“啊……啊.......”

她伸出手,在空無一物的胡亂抓着,最後也只抱住了自己,於是又張開嘴大哭,無助得像個六歲的孩子,當年她戰亂之中被娘親一槍捅穿了胸膛,心裏都未曾有這麼的痛。

風愈寒,雨愈冷,水滴化作霜華,大湖結為冰層,不知何時此地已是白茫茫地一片,那些雪花還想要飛起來繼續呵護她,卻越來越重,最後砸落在地上,與更多的雪花匯成冰塊,融入硬硬的冰層,失去了它們的保護,冷風毫無顧忌地灌入了長袖中,掠奪單薄衣裳下的體溫,凍結了血液,紫青了肌膚,無力的身軀摔在更加寒冷的冰層上,死亡的灰氣如細小的藤蔓一般纏上她的四肢、脖子、臉龐,她的雙目……逐漸無神。

“回來啊......回來啊......我在這裏等你......”

被凍成冰的水兒盡忠盡職,從雪地中艱難延伸出一層薄薄的冰面,還要將她再次在風雪中保護起來,但總是連圓形屏障的一半都沒成形,就如鏡子裂開后破碎落下,不遠處光禿禿的枝頭在風中瑟瑟發抖,風被枝頭切割,發出悲傷的呼號,彷彿在歌頌某種慘烈的壯舉。

她的心死了,相由心生,鍾愛她的天地怎麼都防不住傷害她的心魔。

情傷是煎熬,你怎麼忍心讓我受這樣的苦,罷了罷了,就便隨你去吧,既然忘不掉,死不了,那跳入忘川,睡上永遠,也就是了。

唉,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的神跡來拯救痛苦的人,有沒有誰能來拯救痛苦的神?

日月妾艱難地抬起頭,淚眼婆娑,撐起身子看向天空,即便曾經感覺過那種存在,即便是十分荒誕無稽,沒有一絲可能。

“如果......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比神更加至高的存在!”

“如果......您能承擔永恆所帶來的一切痛苦......”

“我請求您,我求求您,我在這裏向您跪地懇求,我願意用我所擁有的一切換回我的夫君,他是做了許多錯事,他十惡不赦,千刀萬剮,但是求求您,他也有功德,他救了成千上萬的人,他已經與我約定好,要做個好人,再也不殺人了。”

天空劈開一道龐雜的閃電,稍縱即逝的光明中,彷彿有一雙巨大的眼睛隱藏在烏雲中,默默看着一切。

“我們只是兩朵浮萍,從沒有說去主動傷害誰,你要我每日運轉日月,我做了;你要他平息神魔的憤怒,他也做了。滿身的傷疤可以痊癒,那些留在記憶里的痛苦呢?追求永生錯了嗎?從始至終我們奪走了誰的權利嗎?呵呵......權利......我現在連死的權利都沒有了。”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朝着天空大喊,兩行清淚掛在眼下,這是她第一次失態,也是她第一次反抗這不公的命,那些以往束縛她的枷鎖,統統隨着他的消失而破碎。

“萬古長夜的沉默夠了吧!不要再只是閉着眼睛了!看一眼為蒼天大地勞作了上萬年的我吧!漫長到孤獨的歲月,清冷到戰慄的宮殿,只要一人陪我的願望真的就那麼過分嗎?”

“我從來都沒有為自己求過一點東西,我可以忍受一切,你也可以奪走我的一切,但是我的命呢,能不能給我留下?”

“他是我的命啊。”

她哭着,不斷地磕着響頭,謙卑到了極點,又絕望到了極點,以至於聲嘶力竭,風雪中的冰太過鋒利,將柔嫩的肌膚划傷,滾燙血液趁機流出來滴落在冰層,融成水窪,金珠在沸騰的水上不斷沉浮,在那一聲聲血淚的懇求中搖擺,漸漸地......變成了紅色。

金色的光芒從日月妾的身上不斷飄起,彷彿一整條銀河從天倒流而上,神力在不斷消失她卻恍若未知,烏雲散去,冰面斷裂,浮冰上的淚流入湖中。此情此景,彷彿冥冥中真的有誰在聽取她的願望。

三層厚的烏雲逐漸匯聚成了一張巨大的人臉,金色的血液點綴在人臉上,成了一雙金色的眼睛,無盡的符號貼在上面,仔細看去,一條條天道至理在其中交匯流轉,神秘深奧,只是在這樣的眸光下,看起來沒有任何感情,只有浩瀚與偉大。

日月妾猜對了,萬物的至高者從來都不是什麼偉大的神,天地所孕育的生命,又怎可凌駕於天地之上?

“日月玄女。”

懸挂在天上的人臉開口了,說出了四個字,彷彿四個不同的人分別說出一個字,才組成了這句話,生澀無比,聽起來不善交流。

“汝,為何,泣天。”

日月妾抬頭看這充斥了整片天空的人臉,狠狠咬了下唇,用痛苦換來清醒,她擦掉臉上的淚,目光前所未有的莊重認真,掌心朝上,恭恭敬敬地拜了三下。

這可能是她唯一能救回夫君的機會了。

“回天君的話,我哭泣,是因為我的夫君因為萬年壽終,離我而去了,我祈求天君,送我夫君回來。”

巨大人臉沒有回話,烏雲還在翻滾,閃電還在涌動,日月妾全身冷汗淋淋,抵在地上的頭咬牙,身體輕輕顫抖,它的回答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

過了好一會,它終於回話。

“吾以為,曾今執着,便能放下執着。”

“如果我放下了執着,我現在就可以隨他離開,不管三界如何。”

“吾以為,眾生皆苦。”

“眾生皆苦,有神憐憫,敢問天君,我是眾生嗎?”

“......”

日月妾的腿很軟,但她還是堅持着站起來,因為她需要有一點的底氣來進行反抗,每一句話都不能有一點點差池。

在她面前顯現的是大道的意志化身,那是何等偉大的存在,想說服它,千難萬難。

“神有萬里天宮,行卻非所願,念亦非所願,左右不過須臾之地。而人十月懷胎,一歲而走,一生足跡可遍天下,遙不知乎幾千萬里。”

“神有無數神通,上可改天換日,下可足人心愿,可心卻無欲無求,不知其所樂。而人執念不斷,小到泥巴滾玩,大到立業成家,沒有神通,便學以致用,一念通一笑,百念通百笑,何其歡樂。”

“轟!”一聲山雷炸起,如萬獸怒吼,日月妾驚而望去,只見頭頂上原本漆黑的烏雲換成了紅色,彷彿天威震怒。

“胡言,神,乃吾之造化,吾之所愛,集萬千功德在身,斷億兆因果在手,五道仰止。汝貴居神位,何以自劣。”

日月妾腦中一片空白,自己剛才的那一番話,兵行險招,終究是觸怒了天君。

“生死有命,天,不改。”威嚴地說出了這句話后,巨大的人臉慢慢散去,那道偉大的意志準備離開了。

日月妾臉上露出悲壯,跪坐在地上,低聲說道:“您可以不為他改命,您確實沒有義務為他做什麼,但是同樣的,您也沒有權利逼迫別人幫你做什麼。”

“您創造了五神,五神在您的指引下創造了萬物,引導萬物,但為什麼不是您直接管理這片天地呢?”

聽到日月妾的話,巨大人臉消散的速度慢了下來,雖然並沒有停止。

“我猜可能是您並沒有辦法親手管理這片天地,您只是代表了天地大道,代表了一種規則,天地如同您的畫板,您可以創造日月,可是並沒有辦法讓日月運轉起來,所以您需要神來幫助你裝填色彩,但如果神相互間起了爭端,將您的畫搞得一團糟,您就會生氣,卻也有點無能為力,畢竟您在畫外,而大家也都是您的孩子。”

“好在這些神終於解決了爭端,但也因此只剩下一個神,固然您也可以繼續創造神,但是可能又會出現神有爭端這種現象,所以我應該有一點點的重要,這也是您為什麼要現身的理由。”

“我留下,則天下太平,我走了,新的神接替我,他們要重新去學習,重新去管理,重新犯錯,或許滿足我這一個小小的願望讓我留下,會是一種更好的選擇。”

“在漫長的時光中,對於不懂感情的您來說,觀賞自己美麗的畫應該就是最好的消遣方式了吧。”

日月妾輕鬆地站起來,撈起湖水洗了臉,對着湖面整理自己的衣着,苦笑道:“當然這都是我自己的猜測,或許一句都沒有對上,不過沒關係,自從您出現后,我就解脫了。”

“理由很簡單,既然有您這一位偉大的存在在,我就不用去想三界會不會因為我的離開而消亡,我們夫妻齊心,終於可以同生共死了。”

巨大的人臉消散了,連着漫天的烏雲也沒了,日月妾心中苦澀,但卻比之前輕鬆不少,至少自己多了一個選擇的權利。

她對着寂靜的空氣,輕輕地說:“小白,等我。”

她即將要踏出一步,去到地府,卻在最後的時刻停住了,轉頭看向身後,那裏有淡淡的光芒在凝聚,就像時光回溯,就像破鏡重圓,那日夜撫摸的熟悉臉龐,永遠不會忘記的笑容。

天地在權衡利弊之後,終於還是滿足了她的願望,將我散開的魂兒喚回,給予我新的生命,身體裏的濁氣也散了乾淨,那些日夜折磨我的憤怒與痛苦終於消失,從今晚后,我再也不需要去廝殺,再也不需要去掙扎。

我落在水面上,張開雙手,將撲過來的嬌軀抱在懷裏,清風徐徐,幽谷枯樹,往來俱靜,此方天地,霎時只剩下相擁的兩人。

“傻瓜,我都看到了,你怎麼那麼傻,沒了我,你可以再去找一隻狐狸養啊。”

“你捨得把我送給別人嗎?”

“不捨得。”

“那你還叫我另外找。”

“我更不捨得你傷心。”

“沒有誰能代替你的位置。”

“妾妾。”

“嗯?”

“我愛你。”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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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妖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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