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預謀
花街西南角好幾家鋪子和酒樓都起了火,火勢迅猛,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肆虐了整條花街。
熊熊大火隨着風亂竄,搖曳上天,將黑暗的天幕吞噬,染出一片赤紅。
今日銀羽衛撥了大批禁軍巡街,待九里從河對岸趕到西街時,原本被困火中的百姓已被疏散到了安全的地方。
遠處雜聲紛繁,哭嚎大叫作響,火爆之聲源源不斷,房屋坍塌、木樑落地的聲音震耳欲聾。
“錢巡領,此處危險,還請您保重。”孟成長劍一揮,攔住想往花街內走去的九里。
“怎麼好端端的會突然走水?”九里問道。
從前賞燈節也曾經有過起火意外,大部分都是因為火燭燈芯倒塌而燒到易燃布料或是乾燥木材所致。但在五年前,為了保證節宴安全,禮部早已下令不準出現明火,燈籠內只能放有螢布。螢布乃是用了特殊的熒光染料製成的布匹,在黑暗中可以發出微弱亮光,雖比不上火光,但在風中搖曳時也能有幾分燭火的樣子。
而且,在酉時賞燈節開始后,每隔半個時辰都有人沿街洒水,以防走火。
孟成有些難為情,低聲道:“紅嫵樓花魁霓裳……閨中表演時用火助興,失手扔了火摺子,燒着了房間內錦繡銀絲,火勢蔓延的很快,一瞬間便吞沒了整座紅嫵樓。”
九里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孟成,“什麼表演要用到火油?”
孟成的臉爬上一絲緋紅,他支支吾吾道:“花魁霓裳以火焰舞聞名天下,她跳舞時會穿着衣尾處浸有火油的羽衣裙,有人會在台下拋出火摺子點燃衣尾,帶羽衣裙擺起火時,霓裳便旋轉起舞,最後……在火焰燃燒到身體的前一刻……褪下衣服,繼續赤身裸體地在台上跳舞。”
“那今晚為何會打翻火油?”九里繼續問。
“呃……鎮國公府的三公子一時興起,想親自扔火摺子,卻沒想到直接扔到了台下,點燃了一桌子的酒。”
九里頷首,她凝視着那化作巨龍的火舌不斷吞噬着一切,一時晃神想起姬空穀穀滅之時。
“錢巡領。”魏萇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九里回神,轉眼卻見魏萇帶着第三十七衛眾多巡兵在身後。
“你們怎麼會在這?”九里皺了皺眉,“我不是吩咐你們在沿河巡邏嗎?”
魏萇一愣,不解道:“錢巡領不是派了一位禁軍告知我們在此處集結救火嗎?”說完,他身子突然一僵,冷汗頓時從額間冒出。
九里握着佩劍的手一緊,她深深地看着魏萇,頃刻間黛影閃過,她的身影像閃電般掠入人流中,猶如疾速凌風般卷過,只留下一道餘音:
“速去柳蘇河,保護太子殿下。”
不過眨眼瞬間,她便消失在孟成等人的視野中。
魏萇及身後的巡衛倒吸了一口氣,他們皆被九里的輕功給嚇得愣神。直到片刻后才意識九里的深意,在孟成的帶領下施展輕功往柳蘇河的方向奔去。
因為沿壁飛行的速度太快,九里呼吸有些沉重,她的身影宛如隱匿在黑暗中的利劍,尋常人根本無法看清,只能聽到耳邊一閃而過的輕喘。
九里死死地盯着前方,離柳蘇河越近,她越能聽清楚河中央傳來的打鬥之聲。
早在魏萇稟告之時,她便想通了前因後果。花街的走水並非偶然,而是有人蓄意為之,通過起火吸引銀羽軍的注意,再用調虎離山之計換走柳蘇河的巡衛,讓行至河中央的太子一行人孤立無援。雖然祭船上也有禁軍守衛,但若呈包圍之勢,就算有再多精衛,也難以抵抗預謀而來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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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祭船上的人已死傷大半,還有力氣站起來的禁軍只剩下一兩成。
“你們究竟是何人?”陸謙之喘着粗氣,舉劍指着包圍他的一行黑衣人。他年少時便登上東宮之位,專攻治國之道,向來儒雅,武學不精,只有些花拳繡腿的功夫,能比幾道劍招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黑衣人皆不說話,一步步逼近陸謙之。
陸謙之身後是他的女眷們,各個瑟瑟縮縮地躲在他身後,甚至還有人嚇昏了過去。
“你們別過來,我可是大順朝太子,你們若是敢傷我一根毫毛,都是要株連九族的!”陸謙之威脅他們,卻未起絲毫作用。
一個黑衣人掌風打來,輕而易舉地打掉陸謙之手中的劍,隨即舉劍向他衝來。
陸謙之身子僵住,呼吸漸漸急促,他焦心地閉上眼,祈求剛剛放出的信號彈能快些引來援軍。
就在一息之間,一道凌冽的寒光閃過,一把長劍猶如從天而降的銀蛇與直刺向陸謙之的利劍相頂,直接擊穿了黑衣人的劍身。
那黑衣人手頓時麻痹,他的劍落在地上,發出好大一聲“叮啷”響聲。
陸謙之睜開眼,只見一個穿着銀羽龍魚服的少年擋在他面前,手中握着銀羽軍的普通佩劍。
還未等陸謙之反應過來此人的身份,她便反手掣劍向黑衣人刺去。
“錢九……?”陸謙之看着她如風一般靈活的背影,喃喃念出他猜測的名字,語氣中帶着不確定。
九里的黑髮在空中飄散如浪,她的動作極快,像一道深藍色旋風席捲在一眾黑影中,劍氣疾風撲面而來,陸謙之等人抵擋不住,還不住地往後退了兩三步,跌在地上。
不過五招,她便刺中三位黑衣人。九里對黑衣人的武功有所察覺,她持劍的手一頓,不可置信地看着這群人。
領頭的黑衣人發覺九里的速度變慢,似乎在有意探尋他們的武功招式,索性放出一顆霧彈。
霧彈在空中爆破,散出濃煙,九里雙眼辛辣,視線迷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四面八方散去,緊接着不同方向都傳來了噗通水聲,等九里視線恢復清明時,船上的黑衣人已盡數消失。
九里慢慢走到船邊,若有所思地看着泛起陣陣漣漪的水面。她想起自己第一劍救下陸謙之的場景,眉間的疑惑之色更深。
“錢巡領?”有人在背後呼喚九里。
九里轉頭,看見太子陸謙之在妃妾們的攙扶下起身,向自己走來。
“臣救駕來遲,還望太子殿下恕罪。”九里拱手道。
“何罪之有?你護駕有功,應當重賞。”陸謙之心知肚明,這些黑衣人就是衝著自己而來的,他們早有預謀,籌劃已久,不僅提前在祭船上安插了接應人手,還調走河邊的巡衛。若不是錢九趕來,自己早就成了劍下亡魂。
九里掃了一眼船上滿地的屍體,“臣想檢查死者屍體,不知太子殿下是否應允?”
陸謙之微微思索後點頭,她走到一具屍體旁,蹲下身子,輕輕解開那人的衣服。
見到傷口形狀,九里的眼神變得凝重深沉,她更加確定了先前自己的猜測。
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九里抬眼看見一批銀羽軍已從小舟登上祭船。
一眾銀羽軍上船便看見滿地慘烈之狀的屍首,齊齊下跪向陸謙之請罪。
太子向來性情溫和敦厚,見慣了宮中鬥爭,心下余驚剛消,也沒什麼力氣再應付這批銀羽軍,草草地在眾人擁簇下進了內間休息。
此時,太子才發現,他的側妃魏園竟然憑空在船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