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情網

第三十三章 情網

無論什麼時候,潘雪在屏幕上出現時,總是平靜地、不知疲倦地。在“深淵”這冰冷精密的空間裏,她的視線里會有無數溫暖的感覺,令翟夢川感到寧靜、平和。當畫面在黑暗中晃動,長時間找不到她的視線,他就會有心神不寧的感覺。

但是對於潘雪,翟夢川發現了一個可疑的事情。

潘雪的皮膚太好了。當屏幕上她抬起手腕,“小太陽”的強光從正面照在她臉龐時,是鏡頭解像度最高的時候,但她的臉上竟仍然沒有一絲絲瑕疵,如同最精細的陶瓷般細膩。

“你的皮膚怎麼那麼好?”他喃喃地問。

“嗯。”她不動聲色,“從小就這樣。”

“現實中女孩怎麼可能沒有任何青春痘的痕迹?”

“我平時吃的比較清淡。”她笑了笑,頰邊微現梨渦。

“是不是你常年不照陽光的緣故?”他納悶地盯着她。

“別胡思亂想了。”她把鏡頭拉開,解像度降低,在“小太陽”的光芒中模糊。

幾個臉色蒼白的谷領導非常重視對翟夢川的培養。梁處長表示,由於我們面對的是一個看不見的、勢力龐大的敵人,形勢將越來越複雜嚴峻。他對翟夢川說,你的綜合理論水平固然很高(翟夢川臉一紅),但也要在行動素質上不斷提高自己,爭取與優秀特種兵的能力不相上下,當然通過訓練鍛煉你的頑強意志是最重要的目的,因為再好的武器,放在投降率高的人的手裏也是廢材。

翟夢川立正答道:“明白!”

對於翟夢川來說,“深淵”的一個重要事情就是開會。鉈集團的威脅越來越逼近,暗室里每次三塊屏幕亮起,氣氛都是緊張的。屏幕上的方格被劃分的越來越多,更多的眼睛出現了,他們是更多部門的人員。“深淵”的領導們一貫以他們高度的專業精神和苛刻的紀律性令年輕操作員們既感到尊重又感到害怕。開會內容基本是秘密研究對抗鉈集團的戰略對策和研發新型產品,簡單點說,就是研製生產大規模威懾型武器。

每周的例行會議翟夢川都要參加,看着屏幕上的各種人。領導基本都是以嚴肅的正兒八經的姿態出現,操作員們基本都是以面色凝重精神緊繃的模樣出現,翟夢川和其他人一樣保持僵直的姿勢。只有陸毅恆繼續在會議上提出他的抗議。

自從那次陸毅恆表現出痛心疾首的樣子后,翟夢川以為他會在反應堆問題上沉默了,但他沒有。

他換了一種更為理智的態度來向大家宣揚他的理論。他思路明晰,吐詞清楚,有條不紊,言之成理,領導們不好打斷和駁斥。

“當年‘深淵’要建立,為了國家安全戰略,地下試驗工作要開展,這都是必要的,但是,第一,是不是非要用金字塔結構?這點我原則上根本反對;第二,有沒有替代方案?我現在推出我的三柱分立式設計。我知道意見提歸提,你們完全可能不理睬,但我還是堅持我的看法。”

陸毅恆態度不激烈,很有理智,很客氣,也很能控制情緒,但態度也很堅決,正是這種理智而堅定的態度,更令領導們感到惱火。

“隨着時間的延長,金字塔反應堆疊加壓力的動力活動將越來越危險,如果出現意外情況……”

陸毅恆頓了頓,巡視屏幕密密麻麻的方格一番,繼續說:

“比如敵人蓄意破壞,比如冷卻系統故障,比如壓力閥故障,任何一個情況都是致命的,不穩定能量將成指數形式暴增,一旦崩潰,不但‘深淵’在劫難逃,輻射泄露也將對整個地區方圓幾百公里造成恐怖的災難。”

畫面里那些年輕操作員的臉色本來就蒼白,現在更變得像一張張破舊的白紙一樣。陸毅恆所描述的恐怖情景似乎就在他們眼前浮現。

領導們臉色很難看。李技術員咳嗽兩聲:

“我來說兩句。我們這個巨型金字塔橫亘在一公里深的地下,是我們意志和力量的體現,當年老領導選擇如此一個金字塔結構,從設計心理學看是最穩定的,如同國家安全和技術的象徵,深藏地下,我覺得是非常浪漫的設計……”

“是浪漫得很,可惜世界不是浪漫組成的,首先是科學組成的。不遵從科學,必然頭破血流。”

“你口口聲聲說危險,怎麼我谷動力運行到今天也什麼事也沒有呢?危險到底在哪裏?”李技術員反唇相譏。

陸毅恆被他的反問一下噎住,遲了幾秒才說:“現在還沒出事,可是早晚會出事。而且會出大事。”

李技術員笑了笑。

“你這是在危言聳聽。當年幫助設計的蘇聯副總工程師都讚賞我谷是一個難得的好谷,怎麼到了你嘴裏就成了個要儘力摁住的火藥桶呢?”

陸毅恆的態度雖然很理智冷靜,但說著說著雙方就僵了,每到這時,中央屏幕的左一方格里的孔谷長的嘴就哆嗦起來,抬起的手指瑟瑟地抖,梁處長也掩飾不住不耐煩的神色,和其他領導交換着眼神。可惜陸毅恆是試驗新技術的核心骨幹,會議又不能不讓他參加。

最後總是梁處長揮手止住爭論,宣佈散會。

有次梁處長從暗門裏出來,當面和翟夢川就地面情況和鉈集團最新動向進行談話時,梁處長對陸毅恆這個人表明了他的看法。

“我們當前全神貫注必須要集中對付鉈集團,”梁處長露出無奈的表情,“他總是糾纏反應堆的問題不放,真是讓人頭痛。”

翟夢川點頭,但又惴惴不安地問:“可他說的反應堆的問題,到底……”

梁處長搖頭:“其實根本沒問題。那全都是他的臆想。”

“臆想?”

“你還么看出來嗎?你沒注意到他每次講到他自己的那個什麼三柱分立設計時的狂熱眼神嗎?你不覺得他有些古怪,有些魔魔怔怔了嗎?他非常急迫地想要人承認他獨創的理論,簡直是走火入魔了。”說到這兒梁處長嘆了口氣,“說實話陸毅恆確實有才,思維活躍,獨創性強,是我谷少有的人才,我們很多科研項目都離不開他,但他的缺點也很突出。這個反應堆的問題就是他的心結。我真希望誰能化解開他的這個心結。”

“您是說,反應堆的弊端全是他臆想出來的?”

“你來到下面的時間也不短了,在暗室里和‘深淵’只有一牆之隔,通過屏幕也了解各種內部情況,你感覺動力設施和日常狀況有什麼問題嗎?你看出動力層的反應堆運轉有什麼異樣嗎?”

“……沒有。”

“而它已經運行了整整近三十年了,難道這樣的事實還不能證明我們原有的動力設計是科學合理的嗎?”梁處長一笑,露出結實的牙齒,“我們對外部世界的動力科技發展也時常關注,最近幾十年全球的核能發展速度都很緩慢,現在回頭看我們核能動力也並不落伍。當然隨着科技的發展和進步,我們還是要不斷改進和更新的,但決不是像陸毅恆主張的那樣拆倒重建,另起爐灶,而是在現有的金字塔疊加動力結構基礎上進行改動。改良主義永遠是最穩妥的。我們的底層矩陣人員現在正在研究微核反應堆技術,就是把疊加壓力式設計不斷改良,將來經過國家批准后,將鋪展至全國,未來二十年,每個縣級城市都要陸續建造核電站,也都要配一個核反應堆。”

說著他掐指一算:“全國二百多個地級市,三百多個縣級市,加起來就是五百多個反應堆……”

翟夢川也跟着心裏算,梁處長話鋒一轉。

“所以說,小陸的問題值得我們警惕。”梁處長表現出深感痛心的樣子,“長期在‘深淵’工作的人,由於天地狹窄,生活單一,像他這樣的年輕人定力不夠,致使心理發生變態。現在我們領導班子的一致意見是,他的優秀僅是能力上的,但思想水平低、集體意識差,他眼裏只有自己,有些恃才敖物,就連最和藹可親的孔谷長都評價他個人主義太突出,導致他有些找不着北。到了給他潑冷水的時候了,這是挽救他。否則,他就真毀了。”

但是在陸毅恆那裏,事情完全是另一番說法。

陸毅恆對翟夢川說,他遭到反對的原因就在於,金字塔動力結構是老領導設計的。

“當年老領導是農村出來的,其實哪懂什麼物理知識了,”陸毅恆苦笑說,“他只是跟着蘇聯專家學了兩年,設計出的金字塔模式用現在的科學眼光看既不符合系統動力學,也不符合能量循環理論,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勉強運作,問題叢生,盡量壓制下去而已,遲早會爆發大問題。哎,老領導雖然已經不在了,但他是‘深淵’的創建人,現在的孔谷長就是當年老領導親手提拔的,而梁處長、雷處長他們又是孔谷長親手提拔的,所有領導層無人敢否定老領導的設計。更何況當下領導班子成員們的精力重心都在自己領域的理論研究,不願意深究此事,就算心知整個金字塔結構有重大致命弊端,也沒有意願進行大規模改造,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誰都盡量迴避,所以就拖一天是一天了。”

“可是反應堆已經正常運轉了這麼多年……”

“就是運行時間長,超臨界值越大,才更危險,因為它的問題是在內部累積的,外表看一切穩定,但其實已經隨時可能因為某個環節問題而總爆發,”陸毅恆頓了一頓,“不過有一點我倒是想不通,這種愚蠢的設計最初幾年試運行的時候按理說就應該出現過重大的事故,不知怎麼的居然好端端地維持下來了。”

說著他皺起了眉頭,似乎直到此刻,對這件事還是弄不明白。

“你確定你在反應堆的問題上不是臆想?”

“我臆想?”陸毅恆眼睛嚴厲地逼視他,“你不是也是物理專業的嗎?它的設計缺陷你會看不出來?你不是還輔修數學嗎?僅僅用變量微積分也能算出來啊。”

一聽他這麼質問,翟夢川立刻無話,點頭稱是。

屏幕上陸毅恆蒼白的臉和梁處長在幽暗的暗室里的蒼白的臉顯得都那麼嚴肅認真,讓翟夢川不知道誰說的才是對的。

只有坐電梯回到地面,他緊繃的心情才能放鬆下來。

“碰——二筒!”

“吃——四餅!”

大家都下班了,院裏的一群人在打麻將。趙漢俊在炒菜,翠翠正在費力地把剛買回來的螃蟹前後腿橫纏豎綁了十幾道的細繩解開,劉諾波和孫大爺、關大爺以及另一個不知名的大爺圍坐一圈,一張白白的方腦和三張皮肉鬆弛的臉全都被眼前的塑料麻將牌的反光映得晶亮和清涼。

余柄魁買了架玩具式望遠鏡,穿着背心褲衩坐在自己房頂上手舉着它四下望,他的房間挨着衚衕。一旦發現有美女從外面經過,他就立刻吹起口哨。對方不抬頭則已,如若抬頭看,他立刻摸着光頭沖對方哈哈怪笑,造型很像怪物史萊克,嚇得對方花容失色。

有時候余柄魁的視線會向更遠的地方延伸,在人群聚集的巷口,鏡頭內經常出現一張張嚴肅深沉的、目光茫然的臉,他們都是附近的居民,胖婦女主任、李大嬸……他們似乎在討論什麼重大事情。

然後鏡頭回到四合院內,在翠翠的長着幾粒麻子的臉龐上停留一會兒,然後依次轉向其他角落:顧風麟端坐在走廊的板凳上,目光專註地給小池子看面相,邊看邊念着什麼,後者閉着眼睛跟着念,豹兒也坐在一旁跟着念,甄法師眯着眼睛站在後面廂房,似乎在暗中觀察着他們三人。

譚教授夾個包進了院,看來是剛從大學講完課回來。他面露鄙夷之色地在麻將桌前觀看了一會兒,就回自己屋了。蕭必武也很快進院,和眾人寒暄一番后,進了譚教授的房間。過了一會兒何時寶也進了院,他饒有興趣地在麻將桌前觀看了一會兒,然後開口:

“你們平時的文化娛樂活動看來很豐富嘛,”何時寶笑眯眯地說,四人愕然抬頭,他的語調放緩,“看到你們這樣快樂充實,我很欣慰,”

他正和打麻將的群眾親切交流,阮小強從院外慢慢地走進來,眾人見到他,略感詫異,只見他臉上掛着淚。翠翠剛要問他怎麼了,他身後跟着陸陸續續進來八九個人,全都歪着腦袋,如神經病一般鬧鬧喳喳,嚇了全院人一跳,但余柄魁在房頂手持望遠鏡轉向遠處,渾然沒注意。

只聽其中一人說:“……如此打法必勝,一箭雙鵰,既打殘了日本,又把美國逼出亞洲,讓美國顏面盡失。”

其他人哈哈大笑。他們都是年輕人,有的戴着深度眼鏡,有的長得土頭土臉,有的暗黃肌膚如同營養不良,奇怪的是他們都穿着規格相同的黃色襯衫,上面分別寫着“頂”、“路過”、“閱”、“哈哈”、“支持”、“好”、“腹黑”、“下大棋”、“放大招”的鮮紅大字。

這些人的到來頓時把院子站滿了,劉諾波他們也不打牌了,紛紛過來問怎麼個情況,只有孫大爺還獃獃地坐在桌前研究自己的牌,何時寶繼續和孫大爺親切交談:

“看到你能通過打麻將的方式進行娛樂,我很欣慰,”何時寶頻頻點頭,頗為感慨地說,“現在群眾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思想道德素質、科學文化素質也隨之提高了,這是好事。”

劉諾波認出進院這些人中有幾個是阮小強在軍事論壇上的兄弟,當時在勞務市場時見過面,另外幾個雖沒見過,但看樣子也是論壇網友,果然翠翠問他們穿的衣服怎麼回事時,一個回答道:

“這是我們論壇兄弟們的統一襯衫。”

“那你們襯衫上的字是啥意思?”

“這都不懂?”那人不滿地說,“這是我們在網上最常用的頂貼語。”

劉諾波暗中皺眉,尋思阮小強怎麼突然把這麼多人帶回四合院。但他喜好交友,心中不滿稍縱即逝,臉上還是樂呵呵的,過去招呼。這些論壇網友兄弟們倒很客氣,見劉諾波紛紛抱拳,自我介紹一番,他們是“亂雲飛渡”、“氣吞山河”、“崢嶸歲月”、“閃電戰爭”、“所向披靡”、“小米步槍”、“劍指南海”、“血狼奇襲”、“豪情萬丈”。

“你們四個我認識,”劉諾波指着“亂雲飛渡”他們說,“另外幾個還是頭回見面。”

阮小強耷拉腦袋,不看劉諾波,也不說話。

“我們版主這些天情緒不好,影響到我們論壇的氣氛,”“氣吞山河”說,“我們來勸勸他。”

“看出來了。”劉諾波斜睨含淚看地的阮小強,“又是因為他女朋友吧?”

眾人頓時交頭接耳起來,議論時還發出不合時宜的笑聲。這時正房的門吱呀一開,翟夢川戴着眼鏡從裏面走出來。他一看眼前的情景,各種超低的秩序號亂閃,原本放鬆的心情立刻又緊繃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他忙問。

聽到翟夢川發問,阮小強的身體如當頭挨了一棒似的搖晃起來。翠翠立刻搬來一個板凳,x2的“崢嶸歲月”和y1的“閃電戰爭”扶着他緩慢坐下。

眾人平息凝神,靜靜地聽着他開口敘述。

“我女朋友……阿娟……”他一開口,淚珠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最後強忍住繼續說,“自從我和她在購物中心鬧彆扭后,我給她打電話,她不接,也不回短訊。我就一直打、一直發短訊,但她就是不理我。”

“我不是跟你說,她就是想跟你分手嘛。”翟夢川說。

大家一聽都是心中一凜,心想你也太直白了,恐怕對他內心打擊太大。

“你說的,可能也有幾分道理。但好像她越不理我,我就越感覺到她其實還是喜歡我的。到後來我感覺萬念俱灰,我實在受不了她似乎給我機會、又似乎根本不會給我機會的模糊態度,我天天想着她,我沒心思做任何事。我想要徹底的結束。前天早上我給阿娟發短訊說我準備皈依佛門,那樣自己再也不會痛苦了。她給我回短訊說‘好的’,之後她再沒聯繫我。這幾天我情緒非常糟糕,加上這兩天裏她一個電話、一條短訊都沒有。最後我用衚衕口公用電話給阿娟打,她接了,一聽是我立刻大聲喝罵,說要找人教訓我!”

大家面面相覷。

“我女朋友要找人來教訓我!”他痛苦地揪起了自己的頭髮,“我怎麼辦?”

“版主你別這樣,”x4“小米步槍”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俗話說的好,兄弟如手足,婆娘如衣服,這種女人不要也罷,還有我們兄弟呢。”

y3的“所向披靡”、x5的“劍指南海”和x9的“血狼奇襲”等人點頭齊聲稱是。

阮小強點點頭。

“我也真的是怒了!這樣的女人值得追么?就算只是普通朋友,這樣的女人值得做朋友么?我當時非常憤怒,我給她發了短訊,專門挑最難聽的傷人詞語,可以說把在論壇上經常罵網友的詞彙全都用了。”

眾論壇兄弟立刻來了興緻,忙問都是什麼。阮小強扶扶眼鏡,說:

“嚴厲譴責!強烈抗議!去死吧!死洋奴!跳樑小丑!別有用心!你他媽欠扁!乾死你!腰斬!五馬分屍!人人得而誅之!暴雨!洪水!山體滑坡!泥石流!全向你砸去吧!每個毛孔都浸滿了血腥和罪惡……”

翟夢川等人無不駭然,又聽阮小強幽幽嘆了口氣,繼續說:

“短訊發出去了,阿娟沒有回任何信息。發完我立刻後悔了,非常非常的後悔,我怎麼能用罵網友的語言來罵我深愛的一個女人呢。我又打了無數次電話,也發了無數條道歉的短訊。她沒有回。我給她打電話,她不接,我就一直打。我非常痛苦。今天我從早上到現在打了阿娟一天的電話,發了一天的短訊。當時我一個人站在衚衕里流淚,我傷心欲絕,為自己遭受的、付出的傷心。是的,對國家、社會乃至整個國際形勢我都已經看透,可是她……問世間,情為何物……”

這時余柄魁見下面又有一個美女進了衚衕,越走越近,他吹了個又長又拐彎的口哨,對方一抬頭,他正要哈哈大笑,立刻止住,原來對方是張敏莉。

“小張美女,你回來了?”余柄魁不好意思摸摸腦袋,笑出一對酒窩。

在眾多目光的注視下,張敏莉面無表情地走進院裏,見到院裏這麼多人似乎也不奇怪,和誰也不打招呼,雖然目不斜視,走得卻可謂俏麗多姿,徑直進了自己屋裏。軍事論壇的兄弟們看直了眼。

“嘖嘖,這個女的真正點。”“亂雲飛渡”驚嘆道。

“她也住你這兒的?”“崢嶸歲月”拉住劉諾波,“她叫什麼?”

這時候余柄魁從房頂爬下來。眾人開始勸起阮小強。

“依俺看這個美女就比你女朋友強得多,”“氣吞山河”說,“你放着同住一個院的美女不追,偏惦記着原來那個,這是何苦。”

“小米步槍”點點頭:“俗話說的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版主,你就重新開始吧。”

大家紛紛讚揚起張敏莉的美貌,其中尤以“氣吞山河”形容的最誇張,把張敏莉形容得美若天仙、舉世無雙,他們議論的聲音甚響亮,邊議論邊把目光盯在張敏莉關閉的房門上,期盼她聽到這些議論會出門與大夥見見面,但那門卻紋絲不動。余柄魁突然冷冷一笑,眾人一愣。

“你們這些小年輕太沒見識,”余柄魁臉色一變,語氣頗為深沉,“這個小張美女雖然也算是美的,但和我所知道的一個女人相比,她還差得遠呢。”

“比她還美的女人?那是什麼樣的女人?”眾人忙問。

“我沒見過。”余柄魁搖頭說。

眾人一聽皆是愕然,連見都沒見過的女人,就拿來向人炫耀,真是天下奇談了。

“我雖然沒見過她,但我知道她,”余柄魁悠悠道,“她不但極美,而且極有錢,可以說是富可敵國。”

大家越聽越楞,這時只聽背後一人重重地咳嗽一聲,他們回頭,只見譚教授不知什麼時候已從房裏出來,蕭必武跟在後面。兩人瞪了余柄魁一眼,目光頗有深意。余柄魁立刻沉默了。

“你說這個女的是誰啊?”“閃電戰爭”的興趣卻被勾起,其他人七嘴八舌也都問起來。

余柄魁不答,小池子卻突然叫起來:

“我知道,是龍……”

他的“龍”字剛出口,突然用手捂住自己嘴巴,見譚教授狠狠瞪着自己,他眼光中流露出驚恐之色。

“龍?”眾人一愣,“什麼龍?”

這時外面傳來一聲清朗的笑聲,大家回頭觀瞧,只見一個戴墨鏡的青年公子和一個明眸女孩從院外走進來,正是彭少爺和謝雨綺。

“院中什麼事,如此熱鬧?”彭少爺左手執扇,邁着方步,含笑向眾人點頭,氣態顯得甚是閑雅。謝雨綺突然看到院子裏這麼多人,很多還穿着帶紅字的黃襯衫,頗感納悶。

劉諾波和翟夢川跟彭少爺客套一番。眾兄弟見彭少爺優雅瀟洒,心中自然起了敬慕之心,再見到謝雨綺,又是心中一震,心想這院裏怎麼連續出現美女,不知她是不是也住在這裏。阮小強臉上淚痕尚未乾,也用死魚眼瞪着謝雨綺。

謝雨綺瞄了一眼翟夢川,問他:“房東,你怎麼戴上眼鏡了?”

翟夢川看着這個衣着、化妝、氣質、容貌都很堪稱一流的女孩,而且是名牌大學畢業生,在銀色圓圈的轉動下出現w2,跟自己差不多,心裏有些驚訝。見她盯着自己,他慌亂地回答:“啊,天熱。”

謝雨綺怔了怔,眨了眨眼,用手捋了下秀髮,轉頭看院內:“你這裏好熱鬧啊。這些都是你朋友?”

還沒等翟夢川回答,眾兄弟已經紛紛湊上去,齊聲說:“是啊,我們都是他朋友,請問你是哪位啊?”

他們熱情地紛紛報上自己的名號,有的還伸出手要和她握手,謝雨綺趕緊躲到翟夢川身後。彭少爺雖一直含笑,但心裏覺得院裏人多嘈雜。他摘下墨鏡沖蕭必武、譚教授和余柄魁三人使了個眼色,他們會意,自然要說關於龍珺妍的事情。譚教授打開自己房門,幾個人心照不宣地跟進去,把門關上。

劉諾波和翟夢川對視一眼,覺得熙乾公司的這幾個人神情有些鬼鬼祟祟,但他們是一個公司的,關門有事談也屬正常。

這時阮小強又輕聲哭起來,眾兄弟有的圍着翟夢川和謝雨綺,有的回頭繼續苦苦相勸他。謝雨綺好奇地問這淚人怎麼回事,翟夢川簡單地把事情說了一下。

“版主,你可要拿得起放得下啊。”“閃電戰爭”說。

“我不明白,”阮小強猛搖了下頭,“如果阿娟不愛我,她為什麼要做我的女朋友呢?其實一開始阿娟在我心裏根本沒有什麼分量,跟她談得成還是談不成,我根本不會多上心。”他扶扶眼鏡說,“當時我個人狀態非常良好,我認為自己配她的話還算是合適的,有時甚至認為她還有點配不上我的感覺。”

大家無語看着他,他說得略帶得意,雖然臉龐還掛着淚,但有些興奮的發紅。

“如果她不是我女朋友,我根本不會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後來她跟我鬧彆扭,現在又這麼過分地對待我,我也從來沒有想要強求什麼,我只想要個說法。”他說著說著,又有些惱怒了。

“你和你女朋友當初是怎麼認識的?”謝雨綺忍不住問。

“我是通過她老鄉認識她的,有次我們一起在飯館單獨吃飯,我們吃的是麵條,她挑起長長一根麵條,邊吃邊含情脈脈地看着我,樣子非常溫柔。”他若有所失的眼神似乎在追憶昔日場景,“當時我就知道,她對我芳心暗許,願意做我女朋友了。”

“後來呢?”

“後來我發短訊向她表白,可她很害羞,給我回了幾條短訊以後就不回短訊了,也不接電話了。我開始不停地打電話和發短訊。我知道她心裏是喜歡我的,在我發了無數短訊、打了無數電話以後,阿娟突然同意見我了,可見面卻沒好什麼好話,甚至可以說很不客氣,最後好像還很生氣,但我知道她是故意裝給我看的。之後我又給她打很多電話,她都不接,我就直接去她宿舍找她,她竟對我歇斯底里地大罵,可她又給我發曖昧的短訊,我知道她並沒有徹底拒絕我。”

此時眾人聽得已經有點傻了,隱隱覺得事情不對勁,但到底哪裏不對勁,一時又說不上來。小池子愣愣地問:

“什麼曖昧短訊?”

“五個字:‘不要煩我了’。”

見眾人瞪圓了眼,阮小強立刻辯解說:

“她為什麼會煩?人為什麼會煩?如果她壓根心裏沒有我,她怎麼會煩呢?一個女孩只有在心中情感糾結的時候才會煩。她煩,說明她心裏放不下我。所以我不停地發、不停地打,不停地去找她,我知道可能給她造成煩惱,但是我還是這樣做了。說不準!nothingisimpossible!justdoit!”

眾人忍不住失笑,翠翠掩住嘴咯咯笑得最歡,翟夢川和劉諾波笑得合不上嘴,小池子也跟着呵呵傻笑,連軍事論壇的眾兄弟也覺得有點不像話,有人低聲譏諷:“草,你當是拍耐克廣告嗎?”一時間四合院內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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