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新客 2

第三十二章 新客 2

翟夢川看了眼院裏這些人,心裏突然有些沒底,但具體為什麼說不出來。

這時何時寶已經與宋黃白和翠翠親切交談起來,拉起家常,問他們晚上吃的什麼?問他們一年收入有多少?看病和孩子上學有沒有困難?哦,還沒孩子,那今年準不準備生孩子?哦,還沒領結婚證?那你們這是非法同居啊?儘管如此,何時寶還是親切地鼓勵他們要晚婚晚育,最後他緊緊握住宋黃白的手說:“計劃生育是為國家做貢獻。”

第二天,一輛漆黑的寶馬緩緩駛進衚衕,停在院外。早已恭候多時的小池子拉開了轎車的車門,彭少爺身穿一件白色緊身馬甲、黑色褲子,腳踩棕色馬靴出現了,他身邊還帶着那個長發飄飄、明眸皓齒的謝雨綺。她已經被提升為公司的公關經理。

彭少爺視察了四合院,感到很滿意,他看見站在院裏西裝革履的翟夢川,頷首微笑說:“不錯,小夥子很像個年輕有為的業務經理嘛。”

當劉諾波介紹這位就是四合院房東時,彭少爺才恍然大悟,謝雨綺也吃驚不小,沒想到這麼大的院子的房東竟如此年輕。彭少爺和翟夢川攀談了一會兒,翟夢川心中有些納悶,那個蕭總是公司總經理,這位姓彭的是什麼來頭?但見這人形貌俊雅,口才便給,談吐娓娓,不覺心生好感,應該是上流金領。趁他不注意,翟夢川戴驗序鏡看了一下,r9。

他大失所望,心想這秩序號也不高,和林秘書比都差遠了。彭少爺東張西望看着院子,連連讚歎,最後一伸手,謝雨綺趕緊雙手遞上一個皮包。

彭少爺從包里掏出一捆錢。

“翟先生,這是六千塊,暫做眾人住宿押金,我們公司財務最近休產假,不能支出做賬,等下個月再正式交房租。”

翟夢川接過錢,心覺不對勁,七個人的房租六千塊少了點,不夠半個月的,但沒等開口質疑,彭少爺的手機響了,他馬上抱歉地伸下手指,示意翟夢川等等。劉諾波瞟了一眼,只見手機是vertu的。彭少爺接起電話,談笑風生,不時夾雜外文,聽着劉諾波肅然起敬。

最後彭少爺收起電話,目光中頗有深意,沖翟夢川微笑點點頭。

“翟先生在哪裏高就啊?”

“我……沒工作。”

彭少爺和謝雨綺對視一眼。

“哦,”彭少爺理解地點點頭,“那有沒有興趣來我們公司發展?”

“沒有。”翟夢川回答的很乾脆。

彭少爺和謝雨綺愕然地互相望了望。這時候其他人已經陸續來了,蕭必武開車把大家的東西運來,衚衕里熱鬧起來,譚教授、余柄魁、顧風麟、何時寶、甄法師和豹兒抱着東西進了院子,趙漢俊站出來看了會兒,馬上熱情地幫起忙來。四合院裏的動靜引起了周圍鄰居的關注,胖婦女主任、孫大爺、喬大爺和李大嬸他們悄悄地圍在院門外往裏面窺視,議論紛紛。

喬大爺表情兇巴巴的,手裏不停轉倆鐵球,不滿地說:“怎麼住進這麼多人啊?經過國家同意了嗎?”

孫大爺的手懸在胸前,嘴唇反覆抽動,好像有很多話想說,但說不出來。

在彭少爺和翟夢川說話的工夫,謝雨綺踮腳四處觀瞧,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看劉諾波盯着自己,她禮貌地一笑,和他聊了兩句,然後故作不經意地問:“他大學剛畢業?”

她用手指了指翟夢川,劉諾波點點頭。

“對啊。你是清京大學的畢業生?”

謝雨綺點點頭:"你怎麼知道的?”

“我剛才聽你們彭總介紹你了,”劉諾波說著拍着翟夢川的肩膀,“我們這個四合院的房東,他也是清京大學的。”

“噢?”謝雨綺驚喜的聲音抬高,“那我們是校友啊,你是哪個系的?”

翟夢川極為尷尬,警告劉諾波:“別他媽瞎說。”

余柄魁剛把東西搬進院,就趕緊拉住彭少爺到沒人的地方。余柄魁向四下看看,壓低了聲音,心疼地說:“你怎麼還開寶馬啊?龍珺妍還得有段時間才來呢,你趕緊退了吧,省點租金!”

彭少爺不置可否地看看他,余柄魁還要說,蕭必武過來吆喝大家一起挑房間。除了正房三間,剩下的廂房和後房基本差不多,大家覺得哪間都不錯,只有餘柄魁選來選去,看來看去,硬要佔個屋裏光線好的。

謝雨綺饒有興趣地看看翟夢川,這時候李大嬸跑進來滿臉堆笑地一把拽住翟夢川,問還有沒有空房間。

“我家蓓蓓下個月來北京,她父母家在外地,小丫頭來年要考藝校,為了考專業也要租房。我那房子太小,還五口人,我怕她住我那兒影響她學習。我看你這院子又大又安靜,離我家還近,條件正好。”李大嬸兩個眼珠炮塔一樣快速移動着,搜索院裏的空房,“哎!那兒好像還有一間空房!”

翟夢川想那是留給丁良漢的,只好抱歉地說:

“對不起阿姨,那間已經租出去了。”

李大嬸失望地一跺腳,嘟嘟噥噥地說了半天。蕭必武張羅忙活了半天,累得滿頭是汗,倚在廂房走廊邊,和趙漢俊抽煙攀談了一回,聊的甚是投機,很快兩人互留了名片,看將來有什麼商機可以合作。

最後蕭必武、彭少爺和謝雨綺向眾人告辭,彭少爺坐到車裏,春風得意地向眾人揮揮手,轎車隨即起步,緩緩開出了小巷。

劉諾波久久望着巷口,回來對翟夢川說:“那個彭凌,一看就是成功人士,光一個vertu手機就十多萬。”

翟夢川沒精打采地說:“應該是假的吧。”

“你這就有點極端了啊。假什麼啊,沒看人家開寶馬嗎。這年頭是滿大街騙子,但也不可能都是騙子,還是有成功人士的。”

至此四合院的房間已經全部出租出去。見眾人各自收拾各屋,翟夢川悄悄回屋鎖上門,下谷把情況向梁處長彙報了一下。梁處長簡單了解了一下這些住客的情況后,點點頭,嚴辭強調接下來“深淵”的安全工作就要維持好這種表面的假象。

“有了這些毫不知情的普通人為我們做掩護,‘深淵’就更加不易被敵人發現,”梁處長說,“鉈集團處心積慮想要找到我們,他們可以使用打探、壓迫、圍剿、封堵、恐嚇等等一切手段,但對這些不知情的普通人來說毫無作用。可以說,這些四合院裏的普通人組成了我們地面防線的人牆。”

“梁處,我總是不明白。我們的防範是不是太小心了些?他們真有那麼無孔不入嗎?”

“當然。他們幾乎控制了各國社會的各個層面,任何角落,只要他們想,就能達到。”

“可是世人從不聽說的鉈集團,怎麼能控制這個世界呢?”

“通過代理人。”

“代理人?”

“這些代理人非同小可。我們的情報部門簡稱他們為‘紅油’、‘藍油’、‘黃油’和‘黑油’。”

“我越聽越糊塗了。”

“這些代號出自他們秘密會議的儀式。每隔一段時間,鉈集團的高層都會召集全球各地的代理人,進行全球未來新政治佈局的規劃。他們在桌子上籤署控制世界的各項協議時,不同代理集團的總代表會用不同顏色的筆簽署,大致有紅、藍、黃和黑四種,也就成了他們的代號。他們的影響力滲透到方方面面,他們的語言、價值觀、軍隊、藝術統治着這個星球,什麼這個主義、那個思想的,都是他們的白手套,使得人們說話行為都不得不按他們的規則來行事。”

“我一直有個問題,”翟夢川小心翼翼地問,“如此勢力遮天的鉈集團,在黃金秩序中也才是d1,那排在它前面的,都是什麼樣的人和組織啊?”

梁處長微微一笑,他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神情。

“更高級的,是黃金秩序的頂級設計者,我們就算有所線索,也還不能洞悉全貌。我只能告訴你,h階以上能設計國際秩序,d階以上,就可以設計歷史,到了c階以上,就是技術為王,設計世界。他們擁有極強大的技術。”

“我曾經問過荊先生,我們‘深淵’的黃金秩序號是多少,但他沒告訴我。”

“現在你也算是自己人了,我可以跟你私下透露一下。如果按照相對應階,我們的秩序號介於e5和e6之間。”

“什麼?才e級……”他難以掩飾失望。

“已經非常高了,美國白宮才只到d7。而且別忘了,我們是隱形秩序者,不在黃金秩序里,所以我們的e階,比d甚至c更寶貴。”梁處長說,“我們中國人歷來都強調要隱忍,要有城府,要做卧龍。高秩序和鉈集團他們雖然把真實面目藏得嚴嚴實實的,但我們隱藏的更深。”

翟夢川坐正坐直,點頭稱是。

等上到地面,翟夢川想起自己又有了好多錢,可以到商店去買點東西。他鎖好門,一抬頭見到阮小強獨自站在院子裏,翟夢川問他見到劉諾波沒有,他卻魔魔怔怔地不說話。

“怎麼了?”翟夢川一愣。

阮小強瞪着翟夢川,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激動地說:

“我剛才看見我女朋友了,她原來竟搬到這附近住了,五百米都不到。”

“你女朋友……搬到附近住,你不知道?”

“她故意不告訴我,我去學校宿舍找她好幾次找不到她,沒想到她搬了,”阮小強說著眼圈一紅,“剛才我碰見她很高興,她卻愛理不理的。”

“你到底怎麼她了?她這麼生氣?”

“我沒怎麼她啊,誰知道她為什麼這樣不依不饒的。”

說完阮小強的淚珠終於撲簌簌往下掉,翟夢川皺眉,見不得這麼大的男人流淚的樣子。他說自己要去東直門買東西,問阮小強想不想跟着去,阮小強連忙拭去淚,說去去,他說心煩,總在院子裏獃著怕精神更抑鬱。

翟夢川一路上看阮小強精神頹靡的樣子,心想怎麼勸導一下他。

“你怎麼不去找工作呢?”

“你不是也一樣?”阮小強反問。

翟夢川無言以對。

兩人在東直門的購物中心逛了半天,裏面品牌服裝超市各種小吃應有盡有,下班來購物的人摩肩擦踵。他們轉了一圈,翟夢川買了瓶洗頭膏,阮小強也買了瓶洗頭膏,然後他們不約而同地感覺有點餓了,站在商場的西式快餐店門口往裏眺望藍底白字的價目表,阮小強扶扶眼鏡說要不我們進去吃點東西,這時兩個女孩說說笑笑地從裏面走出來。

阮小強突然彷彿當頭挨了一棒,直勾勾地瞪着她們。兩個女孩正臉一晃,翟夢川立即認出右邊那個長頭髮的就是在校園門口被阮小強拉衣服的那個女孩。

翟夢川剛想說這不是你女朋友嗎,她們已扭頭走遠。阮小強一貓腰,跑了過去,悄悄跟到長發女孩身後,用手拉了拉她的衣服。

“你也來購物了?”阮小強邊拉邊輕聲問。

那個女孩一回頭,眼神中充滿驚愕。

“滾!”

周圍路過的人都嚇了一跳,紛紛停住腳步。

“阿娟,不要生氣嘛。”阮小強嘴唇顫抖起來,手裏舉起洗頭膏,像是證明此言不虛,“我也是來購物的。”

“草,快滾!”

在周圍眾人震驚的目光注視下,長發女孩和她的同伴揚長而去,阮小強一下抱住頭蹲下。翟夢川硬着頭皮走過去,勸大家不要圍觀。

“阿娟為什麼這麼對我?”淚眼婆娑的阮小強問翟夢川。

“她真是你女朋友?”

“廢話。難道她是你女朋友?”

“那她是想和你分手。”

阮小強含着淚,久久不說話。

糊裏糊塗的翟夢川和一臉淚痕的阮小強回到四合院,劉諾波、趙漢俊等人正在院中閑聊,其他的顧風麟、譚教授、余柄魁等人也都在。眾人見阮小強失魂落魄的樣子,略感奇怪,阮小強卻不說話,默默回到自己屋裏關上門,燈也不開,半小時后,人們聽到裏面傳出一聲無限哀怨的嘆息。

其他人問翟夢川怎麼回事,翟夢川說他是與女朋友鬧彆扭心煩,劉諾波嘿嘿冷笑。眾人對此事不太感興趣,閑聊了半天後,就各自回房安歇了。翟夢川回到自己屋裏,把洗頭膏放好,躺在床上,獃獃盯着牆上照片的老領導,不一會兒就眼皮打戰,睡了過去。睡了不知多久,他餓醒了,迷迷糊糊半天,才想起自己晚上沒吃飯。

他翻身起床,從桌子抽屜里拿出罐頭起子,屋角的箱子裏有幾筒他經領導批准從谷裏帶出的罐頭。他取出一罐,撬開,狼吞虎咽正吃着,突然聽見院外發出嘩啷嘩啷的聲響。

接着門被扣響。

翟夢川心中驀地一抖,已經是半夜十一點,什麼人會找上門?

想到當前緊張的形勢,想到鉈集團正努力地暗查“深淵”,翟夢川心弦登時抽緊。門外的叩門變成了用某種尖銳的東西撬門縫的聲音,不緊不慢,咯吱咯吱地,在深夜聽來越發令人毛骨悚然。他急忙站起來,從工具箱裏取出手槍,悄悄開門走進院子。黑夜中的撬門聲越來越近,翟夢川的心臟跳的越來越快,他三步並兩步衝到四合院的大門前,把槍緊握在手中,身子貼在門內側。

“誰?”他低聲問。

撬門聲停止了,世界靜的猶如地獄裏的安息日。

翟夢川腦中飛速運轉,最後他沉住氣,把門栓輕輕拉開。大門被從外向里緩慢地推開了,翟夢川屏住呼吸,把槍舉起來,對準那個探進來的腦袋——等他看清那人的臉,他呆住了。

她的臉龐彷彿用冰涼光滑的大理石雕成,額頭、鼻子和下巴比例完美,她好像已經意識到有一個槍口正抵住她的太陽穴,如同雕塑的側臉一動不動,過了半響,她慢慢轉過臉龐,槍口變成了對準她的腦門,翟夢川舉着槍,兩人構成了一個奇特而神秘的造型。

她冷漠的眼眸盯着翟夢川,沒有說話。翟夢川緩緩把槍放下,半天不知該怎麼辦。

第二天,他才知道,這就是劉諾波說的“可美了”的女孩,她叫張敏莉,半夜自己一個人搬了過來,嘩啷嘩啷的聲響是她的行李箱在衚衕里拖地的聲音,她敲了幾下門,想到深更半夜會影響別人休息,就試着自己扒開門,她一隻手拖着行李,一隻手扣門縫很吃力,於是指甲發出咯吱的怪聲音。

張敏莉面對手槍的冷靜出乎翟夢川的意料,更令他意外的是,她對昨晚的事隻字未提,也始終沒問翟夢川那把對準她太陽穴的手槍是怎麼回事,好像在那一瞬間,她被人持槍抵住腦袋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張敏莉雖然是個女孩,但付錢很痛快,沒像其他人那樣砍價,而且一下交足了四個月的房租。她再見翟夢川時塗了薄薄的一層棕色眼妝,加上凌亂的髮型配以淡紅色的嘴唇,模樣像變了個人。這女孩秩序號只有v6,不像學生,也不像上班族。翟夢川忍不住問她是做什麼的,為什麼來北京,她只是冷冷掃了他一眼,把錢塞給他就轉身走了。

全四合院的十幾間房的房客基本入住滿,只有那個丁良漢不知道為什麼遲遲沒搬過來。當晚翟夢川和劉諾波把所有人召集在院子裏,互相介紹一番,宋黃白、翠翠、趙漢俊、譚教授、何時寶、余柄魁、顧風麟、甄法師、豹兒、小池子、阮小強、張敏莉,眾人都聚精會神地聽着劉諾波揚着臉站在院中央向大家宣告合租的注意事項。

在眾人眼裏,與旁邊那個低頭不語的翟夢川相比,這個油腔滑調的白胖子更像是真正的房東。

“希望大家早出早歸,安分守己,行為合法,注意防火,也要防盜,友好和睦,團結互助,按時交租。諸位有緣千里來相會,我們以後就是一個大家庭,有事沒事多溝通,好事壞事多擔待,積極互動,坦誠交流,當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發生衝突時,要堅決服從集體利益,努力把我們的這個四合院建成一個文明之院!和諧之院!穩定之院!”

劉諾波說完,大家稱是,立刻散開各回各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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