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知府少爺到

冰綺自來了小濱縣，便心裏想着找機會出去看看這個比連山鄉大好多倍的地方，不過臨近過年了，外面下着大雪，又要幫母親為過年準備些東西，一直沒怎麼出門，再說冰綺對這城市太陌生了爹娘也不讓她單獨出門。不過爹娘答應了她，等她生日那天，帶她去城裏參加元宵夜花燈會，那才是真正的熱鬧非凡，新奇有趣！

終於到了除夕這天，中午時分一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過後，熱鬧紅火的團年飯開始了。這周康周健雖說都是普通百姓家庭，不過也有着祖上沒落之前留下來的兩處院落和幾畝田地，兄弟倆也都勤儉節約，過得倒不是太過寒酸，周康家帶來的東西也不少，一頓年飯還算豐富。飯中周康也說了過完年後就出去找工作，或者租點田地，夠他一家溫飽就行。周健夫妻聽了很高興，一大家人便也吃的聊的很順暢，周健妻子順便提了下這幾天會來的親戚，明天周強新婚夫妻會回來。

團年飯後，周康夫婦帶着冰綺去了她從未見過的祖母的墓地，祭奠了一番，也算了了周康一樁心愿。不過冰綺母親的養父母的墓地離地太遠，另擇一天再去。

第二天一早，周家幾人都起的很早，因為今天要來親戚，冰綺要在廚房幫忙做活，所以換下了昨天穿的新衣，取了一件很普通的舊衣服穿上，宛然一個農家小妹。外面不時地響起幾聲鞭炮聲，屋裏人都忙活了起來，不一會兒，大門口傳來了一青年男聲高聲呼叫：“爹，娘，爺爺，我和翠翠回來了！”

周健夫妻首先迎了出來，熱鬧招呼后，其他人也來到院子中和周強夫妻招呼了起來。冰綺最後一個上前，道：“冰綺見過堂哥、嫂子，祝堂哥和嫂子新婚燕爾，百年好合！”當冰綺上前一步時，周強看到冰綺一張美麗的臉龐，瞬間呆了一下。

這一呆卻被翠翠看到了，立馬不悅道：“你是誰？”

冰綺剛要說話，一邊的周健妻子忙樂呵呵地道：“這時你二叔的閨女，冰綺。以後要在咱們家住兩年。翠翠，你們這一路上冷吧，快進屋，餃子都包好了，就等你們來了好下鍋呢。快來！”說著拉着翠翠胳膊二人直接進了堂屋。翠翠回頭防備似得看了冰綺一眼，喊着周強快點。

冰綺母親則是有些擔憂、心疼地拉着冰綺去了廚房燒火做飯。冰綺看着翠翠婆媳兩人的背影，生出了些許悲哀之感，這寄人籬下的感覺真是，處處看人臉色啊！

到了午飯後，送走周強翠翠兩人，冰綺一個人待在自己屋裏，想起翠翠婆媳倆幾次三番提起為冰綺介紹婆家的事，不由得有些為接下來的日子擔憂，也讓她動搖了一些信念，有了對未來的迷茫。

冰綺又想起夢中的那個身影，最近這個身影出現的比較頻繁。他的傲然身姿，給人一種掌握一切，傲視一切，不懼天地的感覺。他一定是個勇敢的、堅韌的、不斷進取的，沒有任何人能壓倒他意志和志向的人。冰綺毫無理由地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掌控他的命運。冰綺突然想，如果我能成為那樣的人該多好，可是，我的出路在哪裏？

接下來幾天，不斷有親戚朋友鄰居來訪，大多數人都會說同樣的話，提同樣的意見，導致冰綺都不願出屋了。

冰綺的小屋很簡單，裏面一張單人床，一桌一椅挨着窗戶下。《周公遺惠》這本書如今就放在她的書桌上，孤寂地靜靜躺在那裏，冰綺坐在椅子上看着淡白的書頁獃獃出神，如果他真的是仙人，如果我也能成仙，那該多好！

在喜慶喧鬧中，正月過半了。這一天正月十五一大早，冰綺母女倆身着素服，與周健妻子、及周家巷子裏的幾位鄰居相約一起，帶着提前準備好的香火之物去郊外棲霞觀上香。冰綺心情很好，終於可以出來逛逛了，一邊四處張望觀看，一邊感受着即將來臨的春的氣息。一大群人嘰嘰喳喳有說有笑地走過一條小路，來到了棲霞山下的寬大馬路邊，跨過這條大馬路，就是棲霞山了。

一聲爆喝隨着強勁有力的雜亂嘀嗒嘀嗒馬蹄聲傳來，“東岷州知府少爺到——，前方人閃開！”聲音落，一群騎着高頭大馬的身影裹帶着勁風和塵土從不遠處路盡頭拐彎處風一般馳來。

冰綺他們一群人哄地一下退後，已經走到路中間的一位老婦人來不及退到路邊，一匹快馬就竄到這老婦人身前，堪堪撞上她跨在身前的竹籃，這婦人連人帶竹籃一起被撞飛翻仰在地，香火紙錢灑落一地。眾人這才看清，這撞人的是一個錦衣華服、頭帶玉冠的十七八歲青年，好像是這些人的頭兒，身後跟着大約四五十人全是勇猛精銳的年輕人，有四十多個黑衣人看似隨從，還有幾個看起來和這青年一樣似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這青年撞完人竟眼睛也沒眨一下，頭也不回駕着馬繼續奔馳。

“沖那麼靠前趕着投胎啊！長沒長眼睛！”那錦衣華服青年身後一看似護衛首領的黑衣壯士爆吼道，一步不停帶着一群人嘀嗒嘀嗒遠去了。

待聽不見馬蹄聲后，這跌倒的婦人才大哭大喊地在眾人的攙扶下站起身來。

周健妻子偏過頭來對着冰綺母女倆說道：“看到沒？這就是我跟你們說過的知府少爺！看這排場，威風不？我看呀，這知府少爺八成就是去我們周府瞧那位小姐去的。”說著一臉得意的模樣，旁邊婦人竟漏出些許羨慕的神色來。

冰綺心裏卻已經給這位知府少爺打上了一個欺良霸女的名頭，明明是自己跑的太快撞翻了人卻怪別人自己撞上去的。忙道：“嬸嬸，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趕着去燒頭香吧，錯過了頭香可就失去好兆頭了！”其實冰綺哪裏是在意什麼好兆頭，只想着趕緊燒完香去看花燈會呢！

午飯後，冰綺早早地拉着爹娘快點出發陪她一起去看花燈會，這是冰綺來小濱縣將近一個月第一次進入小濱縣城區。今天也是冰綺十五周歲的生日，看着冰綺如今模樣以及她的貼心懂事，周康夫妻倆又是高興又是感慨，盡量滿足這個寶貝閨女的一切願望。

周健家在小濱縣西郊，離城中有不短的距離，到了城中，一輪圓月已漸漸升起，潔白的月色使它看起來更加清冷。

來到燈會地點，剛靠近柳溪街，便聽見人聲鼎沸，眼前豁然大亮，讓人感覺現在不是夜色降臨時分而是大白天一樣。街頭橋邊一顆百年大柳樹上掛滿了各種紅布條，年輕男女們在樹下閉上眼睛滿懷期盼的許願。一條丈多寬的小溪上飄着紅黃綠藍的各式各樣花燈，把一條清澈的水面映的星光點點。一條長長的繩子纏繞着溪邊柳樹從街頭延伸到看不見盡頭，上面掛滿了各種喜慶的物品：大紅的圓燈籠、古樸的方形燈籠、雕蟲刻鳥的花型燈籠、飄在水上的花燈、可以放上天空的孔明燈，還有各種其他玩具：彩紙風車、游龍戲鳳的風箏等等五顏六色；路對面則是擺滿了各種攤位，賣糖葫蘆的，賣棉花糖的，烤紅薯的，賣女子飾品的，賣圍脖帽子的，隔上三步兩步就是一個攤位。叫喊聲，討價還價聲，嬉笑聲，歡呼聲，一片喜氣洋洋的節日氣氛好不熱鬧。

“娘，這些花燈每一個都好漂亮啊！以前只是聽別人說過花燈會的熱鬧，沒想到比想像的還有趣。”冰綺一連看了好幾個花燈都喜愛不已。

“當然，這些花燈是漂亮。最有趣的還在街裏面呢，咱們這才在街頭你就這樣喜歡，一會兒街裏面還有猜燈謎、舞龍獅、唱戲、雜耍，你看都看不過來呢！”冰綺娘道。

“閨女，看中哪一個了，咱也買一個！我閨女頭一回看燈會，不能不盡興啊！”周康也被這熱鬧的氣氛感染，興奮地道。

“那我就要這個，還有這個。”冰綺見爹娘都很有興緻，也有了些雅興，指着一個古黃色的帶着流蘇的方形花燈和一個水蓮燈道。

“哈哈，好！冰綺她娘，你喜歡哪個？你也選一個吧！”周康大方地道。

“哦？你要真想哄我高興，就幫我把那把七弦琴修一下吧。今天出來太晚時間不夠，我就沒帶出來。”冰綺娘狡黠地一笑道。這把七弦琴，是周康妻子出嫁之時她所長大的那個樂隊湊份子，由她養父添錢買來送給她的嫁妝，是冰綺父母都最為珍重的東西，也是冰綺家最值錢的一樣東西。這幾年因為經常教冰綺彈琴，現在弄得琴弦有些鬆動，音調也不準了。

“呵呵，好，沒問題！等我下次出來的時候把你的琴帶上去修理一下。”看得出來周康心情非常不錯。

冰綺娘付了錢，冰綺拿着兩盞燈籠，一家三口一起來到溪邊。冰綺將水蓮燈點燃，放了一個提前刻好願望的竹籤在燈上，上面寫着：“希望爹娘、還有他都能永遠平平安安，健康長壽，萬事如意。”然後將水蓮燈推向河中央。冰綺心中帶着期盼，看着它一起一伏地飄走。

三人又邊走邊看來到街中心。只見一個大高台前圍滿了人群，將整個街道都堵得水泄不通，裏面呼和聲、掌聲不斷，喧鬧不休。

走進一看，高台背景大幕上寫着“文舉堂文才大比”七個大字。一個身穿長袍短褂外套黃毛貂皮坎肩的中年男子正手執一副對聯，道：“上聯：柳溪街群英薈萃共渡元宵佳節，請對下聯，獎勵跟之前一樣，第一名將得縣太爺親手所作墨寶一副，第二名得我文舉堂賞賜文房四寶一套，第三名得本舉子簽名寶扇一副。名次將由本人和我文舉堂三位導師共同打分，得三十分以上者可以進入排名資格，二十分以上者皆可獲得花燈一盞。”剛一說完人群中就有幾個文人模樣的人舉手示意。周邊人們則都是大聲起鬨吆喝。

冰綺三人站在人群背後，周康呵呵笑道：“這對聯我閨女肯定能對上，說不定還能拿個不錯的名次。”

冰綺娘連忙道：“不要多事，我們看看就行了。”

冰綺笑道：“那我們在這看看吧，看看小濱縣的才子如何。”

正說著，從柳溪街另一頭過來一行人，“讓一讓，讓一讓！”

這一聲大喝，顯然是一位有些權勢之人對下層百姓的命令語氣，人們很自然地乖乖讓出了一條通道。

冰綺雖隔着人群看不到那幾人，卻也瞬間聽出了這人的聲音，正是早上上香時在棲霞山下遇到的那個衝著人們爆喝的護衛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