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鄉會
高先生含着讚賞與慰藉笑看了冰綺一眼，伸手從馬車中取過包袱，從中抽出一本書遞予冰綺。這書與平常冰綺見過的竹簡或木簡不同，是一個方方平平的長方形樣子，像一塊磚頭，厚度也有磚頭那麼厚。“噥，知道你想看新書，咱這裏該有的書都有了，也沒見到什麼好看的書。這次在一個賣古物的小攤發現了一個挺有趣的東西，說是書，又不像書，你拿回去慢慢研究，就當解悶吧。”
冰綺心中驚奇，什麼東西能讓高爺爺都認不出來呢？疑惑地接過這個不知道是不是書的東西感受了一下，這是一種不知什麼材質的硬質材料，冰綺猜難道是鐵皮或獸骨？這個東西看起來黑乎乎一片，入手冰涼，竟然還有點沉，真像一塊磚頭一樣，拿到手上才聞到還有點腌腐霉臭甚至噁心的味道，估計是盜墓者從死人棺材中挖出來的。
冰綺皺了皺眉，還是在好奇心驅使下細看起來，書的表皮的黑色更像是被人長久把弄形成的一層污垢，有點膩乎，只有仔細觸摸才能感覺道上面有凹凸紋路，應該是幾個非常古老的文字，不仔細觀察都發現不了。幸虧高先生博學多才，認識一些古老文字，冰綺也好學好問，高先生把這種文字都教給了冰綺，仔細辨認了好半天才認出了書名——《周公遺惠》。冰綺立即翻開書來，裏面書頁很薄，普通的銀色金屬光澤，光看如此光滑輕薄的書頁就知道這是多麼高超的工藝，而且書頁中沒有那種腐臭味道，內部保存完好，映入眼帘的是一些清晰的古字，細看之下乃是此書來歷與簡介，儘管有少數字不認識，不過大致意思卻明白了：
“予周公，偶得修真之法，苦修近萬載，終於得道成仙。此書乃予飛升之前為惠及子孫，教後輩子孫勤奮苦修，超脫凡俗成就仙道之法。得此書者必是我姬氏血脈中資質絕倫之輩，望爾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緣，勤奮修行，爾並肩負着護佑姬氏族人，綿延萬載之使命。然，當爾真正得道之時，必會明白，爾還有一個更加重要之使命，保天下萬民繁榮永昌，領塵界同修破塵成仙。望爾切莫辜負予之囑託，亦莫讓姬氏族人失望，讓天下同道絕望。”
冰綺看着書中簡介，心中巨震，想着苦修萬載、飛升成仙之言，獃獃出神，陷入深思之中，絲毫沒有察覺旁邊高先生早已牽着馬車遠去。
冰綺腦子裏漸漸浮現出一個影子，一個經常出現在她夢中的影子，一個挺拔偉岸、頂天立地、凌空而立、衣袖飄飄的男子身影，這個身影從她十二歲開始便經常出現在她的夢中，有時遠，有時近，有時清晰，有時模糊，從未看清他的五官，卻不妨礙知道那必定是一張英俊軒昂的臉，從未說過一句話、有過一個舉動，卻不妨礙感受到他的正氣凜然。
“仙人？世上真的有仙人嗎？他是仙人嗎？他為什麼總是出現在我的夢裏？”冰綺的這個夢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雖然常常夢見一個陌生人很蹊蹺，但冰綺對他沒有害怕，也沒有焦慮，甚至對這個身影生出了一種崇拜之心，想親近他，又害怕驚擾了他，使他消失不再出現。冰綺甚至不知道現實中是否存在着這麼一個人，還是僅僅只是一個夢中的想像出來的影子。她只能默默地等着夢中再次出現他的身影，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奇怪的是，有時她盼着身影卻沒有出現，有時沒期盼卻又出現了，似乎他的身影是隨着這個男子自身的意願而不是隨着冰綺的期盼而出現。
冰綺收回了失神的心境，接着又去翻下一頁，結果一翻卻翻不動了，冰綺驚訝了一下，又用力翻了一下，還是翻不動。“咦？這書難道只有一頁？不對啊，後面明明還有那麼厚！”冰綺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從書冊側面看有着一道道凹凸的層次感，按理說是可以翻開的，可是為什麼就是翻不開呢？冰綺試着從后往前翻，還是不行，擺弄了半天冰綺也沒脾氣了。只好握着書快步走回了家，已是天黑時分。
吃完晚飯，冰綺坐在門前梅花樹下的石凳上，抬頭看着夜空上閃爍不斷的繁星，似是想要看清星星上有沒有那所謂的仙人。月亮從一片薄雲中穿過，升上半空來，冰綺盯着月亮看着那一片若隱若現的似山峰、又似大樹、又似兔子形狀的暗影，看着看着，她又覺得那是一個人影，一個漸漸與夢中身影吻合的影子，高大挺拔，迎風而立。冰綺趴在石桌上，漸漸睡去。
第二日清晨，冰綺一家剛吃完早飯，只聽門外突然傳來步履匆匆的腳步聲，還沒露面便從門外傳來村長的高喝聲：“周康老弟，馬上去場圃集合開鄉會，一家都去！”說完不待周康問一聲，又轉身步履匆匆離去。
周康一聽，與妻子對視一眼，預感到似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了！他們一家搬來連山鄉十幾年，從未見這裏開過什麼鄉會。
冰綺也從屋裏走了出來，三人一起出門觀望起來。只見鄰居們一個個都走出家門，互相攀談打聽，有的向場圃走去，“走，我們去場圃看看，怕是有大事情！”
順着鄉間小路來到場圃，鄉長和高先生已站在場圃中央一處高台上，臉上盡皆嚴肅。待到鄉民們人數差不多到齊了，幾位村長盡數歸來站在各村村民前。鄉長頓了頓嗓子，高聲開口道：“鄉親們！我想你們都猜到了，我們連山鄉將有大事發生了！你們中有少數年長的鄉親們也經歷過，就是咱們連山鄉所在的岷山三十年一度的大狩獵。昨天高先生從小濱縣回來，帶回了大狩獵將要開始的消息，岷山縣、小濱縣都已經開始了狩獵人員的徵召。大狩獵範圍在岷山，咱們連山鄉是狩獵來回必經之地，也是狩獵第一站的駐紮之地。我想這意味着很多人心裏都清楚，按照往屆大狩獵的規矩，我們連山鄉這塊土地和房屋將要被徵用兩年，所有人都必須遷離。不想被懲罰、不想被牽連而家破人亡的，就做好暫時撤離、遷徙他鄉的準備吧！”
說到這裏，鄉長想起自己父母當年的事，因為大狩獵不願撤走，被縣衙抓回去，坐了好多年的牢獄，在牢獄裏落下一身病，直到快死了才放出來。鄉長身子有些顫抖起來，喉嚨一堵，哽咽地說不出話來，眼睛也紅了。高先生扶了扶鄉長，拍拍他的肩膀，鄉長擺了擺手，示意高先生來繼續說。
高先生接着從袖子裏掏出一張大紅紙展示開來，這是一張紅底黑字的告示，高先生一手執着告示，一手指着上邊的字，道：“這是我回來時經過岷山縣從告示榜處領來的一張徵集大狩獵壯士的告示，如今大狩獵徵召告示已經發出，大狩獵將在明年開春二月初二，也就是半年後開始，這個過程將會持續兩年。我想三個月後就會有縣差來我們連山鄉正式發出徵用通告了，大家都提前做好準備吧。”
“必須要走嗎？！我前年開的新田今年才好種些啊！要我去哪裏生存啊？”
“唉，好不容易蓋了兩間新屋，攢了幾件家當，過上松心的日子，這…這不是逼人嘛！”
“可不可以躲在地窖里，沒人的時候偷偷出來啊！我們無處可去啊！”
鄉親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一下子打亂了心神，面面相覷怨聲載道。高先生四下掃視了一眼，舉起胳膊壓了壓手，示意嗡嗡亂響的鄉民安靜，暗嘆一聲，
“我知道大家都捨不得這片寧靜的家鄉，更捨不得你們苦心經營的土地，不願離開。可是你們中的老人們應該還記得，三十年前鄉長一家因為大狩獵時沒有遷離，全家被抓的事情吧？大狩獵是我們岷山縣乃至整個大蕖國的大事，這征地征房之事是朝廷規定，任何人無法違背。再說狩獵過程中，萬一有深山逃竄出來的猛獸，我們連山鄉也會橫遭禍害。大家都忍忍，你們可以投親訪友，也可以去外縣尋個臨時棲身之所暫居，我們的離開只是暫時的，兩年後可以再回來。現在我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以提前做好安排，把你們值錢的東西錢財全部帶走，家畜家禽糧食能賣的賣了，能帶走的東西盡量帶走，將來這裏可是狩獵者的駐紮地，到時候等你們回來恐怕什麼有用的東西都剩不下了。”
說完高先生擺了擺手，示意鄉親們離去。鄉親們個個帶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邁着沉重的腳步，嘴裏罵罵咧咧地漸漸散去。
冰綺一家三口心情也很沉重，周康眉頭緊鎖，嘴巴微微發抖，嘴裏一直道：“怎麼會這樣，怎麼辦，怎麼辦？”一邊低頭轉身往回走。冰綺心中略帶擔憂，心裏轉了轉，向還沒離開的場圃中心的高先生走去。此刻，恐怕高先生是全鄉唯一一個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失魂落魄六神無主的人了。
高先生見冰綺走來，問道：“冰綺，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