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回 塹水泊
卻說悟空和玄奘聽劉伯欽說到“五行山”三個字,不禁齊聲驚叫,疑惑非常……
“五行山怎麼了?小師父,玄奘大師,五行山有什麼不對嗎?”劉伯欽見狀,十分詫異地言道。
“不不不,太保,這五行山……五行山這名號起的甚為玄妙!關於此山,可還有什麼奇聞異事嗎?”心潮澎湃之餘,悟空同玄奘對視了一眼,險些將觀音菩薩的夢中囑託都說出口來。
“奇聞異事……俺小時候倒是聽家父念叨過一個傳說……”劉伯欽略微想了想,言道,“據家父講,這五行山,也就是如今的兩界山,是五百年前漢順帝當政期間,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
“什……么?天……上掉下來整整一……座大山?”小啞巴在一旁驚道。
“是啊!天降此山,塵埃落定后,人們還發現山下壓了一隻神猴!”劉伯欽看看眾人,有些神秘地笑道,“這神猴不懼寒暑,不動飲食,自有山神土地看押,讓其飢餐鐵球,渴飲銅汁,從古至今,五百年都未曾死呀……”
“太保,如此說來,現在這神猴還壓在五行山下了?我們今日能否去看一看呢?”說話間,悟空的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在其內心深處,一個“我是神猴、神猴是我”的執念,繼二郎廟中萌發過之後,時隔僅僅一日,便再一次迫切而莫名地涌了出來。
“你們想看神猴,俺這……哎呀,俺這肚子……各位,俺肚子疼得緊,俺要方便一下……”劉伯欽話未講完,便手捂腹部,一溜煙轉回山谷,鑽進了灌木叢中……
或是腹瀉難止,痛不可當,過了好一會兒,劉伯欽才提着褲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回來。
“玄奘大師,各位,不好意思,都怪俺這肚皮不爭氣,讓你們久等了……”敗了中氣后,劉伯欽蔫頭耷腦,兩眼失神,乍一看,彷彿一下子清瘦了許多。
“太保,若是身體不爽,就請您先回吧!”見此情形,玄奘頗為不忍地言道。
“誒?!玄奘大師,這點小病小災算得了什麼!”劉伯欽奮力提了提神,往周圍瞧了瞧,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大師,各位,對於五行山下壓着的神猴,俺前年還曾遠遠地看到數次。可去年夏天,一場暴風雨過後,那神猴便不見了。而與此同時,五行山前來了一位飄飄若仙的怪叟。此怪叟經常把‘神猴隱跡,金猿現身,道傳東來客,佛度有緣人’等等偈語掛在嘴邊。俺雖是粗人,但從這幾句偈語中也能大致看出,那神猴的失蹤定與這怪叟脫不了干係……”
“怪叟?這怪叟現在何處?”悟空急切問道。
“這怪叟就隱居在離此不遠的塹水泊岸邊,去年冬天,俺打獵之時,還有幸碰見過他。與他閑聊之際,俺也曾問起‘神猴失蹤’一事,他只說了一句‘天機不可泄露,便沒有下文了……”劉伯欽一字一句,不緊不慢地笑道。
“太保,在下想去拜訪一下這位怪叟,你可願帶路前往?”悟空緊接着問道。
“俺願意效勞!玄奘大師,各位,你們隨俺來吧!”劉伯欽嘿嘿一笑,邁步往北便走。
眾人隨後跟着,約摸行了兩柱香的功夫,眼前忽而出現了一片數十畝大小的窪地。
在窪地中央,一座橢圓形的湖泊寂寂無聲地呆在那裏。早春天寒,湖面上依舊結着一層薄薄的冰,陽光照耀之下,宛如一面天造地設的大圓鏡。
“玄奘大師,各位,這就是塹水泊。你們往那兒看,那水泊岸邊的茅廬,就是怪叟的隱居之所了!”順着劉伯欽手指的方向,大伙兒定睛觀瞧,只見一間不起眼的草房背對着湖面,孤零零地立在一塊凸起的巨石之上。
“大師,各位,大家腳步輕些,那怪叟脾氣古怪、喜好清幽,若聽到喧嘩之聲,便會把我等拒之門外了……”劉伯欽輕言輕語,引着眾人,沿着一條蜿蜒下行的小道,不多時,便來至草廬切近。
此刻,一縷清風吹來,陣陣異香從草廬內肆意飄出,眾人聞之,不覺神魂蕩漾……
“屋中有人嗎?俺是獵戶劉伯欽,今日路過此地,特意前來拜訪!”劉伯欽邁步上前,小扣柴扉。
片刻之後,草廬內傳出一聲長吁,緊接着,一個略顯藐視的聲音響了起來,“劉伯欽?你一個殺生害命的獵戶,又來找老朽作甚?!”
“老神仙,俺今日前來,是想給您引薦幾位修道的朋友!”
“噢?既是道友來訪,就請到屋中講話!”
“老神仙,屋內狹小,我等人多,還是請您到外面講話!”
“劉伯欽,休得啰嗦,老朽的草廬雖小,但百人千人卻也容得下!”
“老神仙,您不出來也行,其實我等前來,只想問一問,那五行山下的神猴到底哪裏去了?”
“混賬東西,什麼五行六行、神猴仙猴,你再啰啰嗦嗦、胡說八道,小心老朽出去掰了你的牙……”不知為何,性格豪爽的劉伯欽忽然變得婆婆媽媽,而草廬內的怪叟顯然已被他激怒了!
“嘭”,隨着一聲巨響,草廬的門被拍得粉碎,那怪叟振威而出,對劉伯欽吼道:“大膽畜生,還不給我退下!”
“退下就退下,那麼凶幹嘛……”劉伯欽沖怪叟翻了個白眼兒,嘟嘟囔囔地退到了悟空等人的身後。
悟空舉目觀瞧,但見這怪叟鬚髮皆白,兩眼如電,裝扮的非僧非道亦非俗,看上去竟似曾相識。
“怎麼,金兄弟,時隔多年,你不認得老朽了?”此時間,那怪叟也盯着悟空瞧了片刻,忽而咧嘴笑道。
“你你你……你是袁守明?!”看着這怪叟的舉止形態,聽着這怪叟的話語言談,悟空猛地想起若干年前,在孔縣的死囚牢中,曾經遇到過的自稱是袁守誠胞弟的袁守明……
“正是老朽!”那怪叟大笑道,“當年,老朽在孔縣大牢中曾救過你們兄弟,後來,又幫着你們斗過龍霸天,這兩次活命之恩,你沒忘吧?!”
“忘是沒忘,不過在下也打聽了,那袁守誠根本就沒有一個叫‘袁守明’的弟弟!”悟空頗為警覺地言道。
“袁守誠是不是家兄,有沒有兄弟,這不重要,老朽救了你們兩次,你們總該報答老朽一回吧!?”
“報答?如何報答?”
“報答起來也簡單,你和你的兩個兄弟從哪裏來,回哪裏去,只把這十世修行的唐玄奘留給老朽便可!”
“你想留下我師父,你到底是什麼人?”
“剛才已說了,老朽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留也得留!”
“好大膽的妖人,要留下我師父也不難,你得先問問我這雙鐵拳答不答應?!”話到此處,悟空怒氣衝天,搶步上前,使了一招黑虎掏心,直奔怪叟的小腹擊來!
“好個恩將仇報的潑猴,老朽今日只用招式,不用道法,看看五百年後,你還能不能翻得了天!”那怪叟邊說邊撤步閃身,雙臂齊搖,同悟空戰在一處。
兩人一位是齊天大聖臨凡世,一位是平天牛魔化人身,雙方各施武藝,拳腳相加,轉眼間便鬥了三十餘合。
漸漸地,悟空力不能支,呼呼帶喘,兩眼金星直冒,而那怪叟卻氣不長出,面不改色,呈愈戰愈勇之勢!
“糟糕,糟糕,這老怪身手不凡,看來是戰他不過……”情急之下,悟空把牙關一咬,猛地撲將上去,一把將怪叟攔腰抱住。
“好潑猴,你拳腳不濟,又想與老朽摔跤嗎?你可知,老朽乃這天地間一等一的相撲高手!”那怪叟邊說邊抓住悟空的胯部,使勁往上一提。
呀!令那怪叟大感意外的是,就在這一刻,悟空的身子忽如長在地上一般,而這一提一拽之下,那遠處的五行山竟也發出駭人的隆隆巨響……
“老怪物,你不行了吧……”悟空見有機可乘,趕緊扭頭沖一旁觀戰的玄奘等人喊道,“師父,你們快跑!”
“跑?往哪裏跑?!”那怪叟立目橫眉,咬牙切齒,猛地現出牛首人身,對那楞柯柯的劉伯欽吼道,“辟水金晶獸,你他娘的還傻站着幹嘛?趕緊把唐僧給我抓回來!”
“辟水金晶獸?牛魔王,你叫誰呢?才幾日不見,你連么爺都認不得了?不講信義,隱跡藏行,一兩銀子不花,就在么爺的地面上拿人,你這是痴心妄想,哈哈哈……”那劉伯欽狂笑不止,搖身一變,忽然化作一個身材頎長、面龐消瘦、一頭紅髮的山神。
緊接着,這山神兩手畫弧,口念咒語,眼見掀起一股衝天旋風,將玄奘三人裹在其中,席捲而去!
“啊呀呀,該死的老么,氣煞我也……”牛魔王一見,怒髮衝冠,抖雙肩使出搬山移海之術,忽地將悟空甩入塹水泊中。
“咔嚓嚓……”伴着冰面破裂的脆響,悟空頭朝下,腳衝上,跌進冰水之內,連淹帶嗆,瞬間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