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回 兩界山
卻說劉伯欽抬高嗓門兒，一通大喊，惹得沿街的路人都湊過來觀看死虎，而自己家中值事的僕役、門僮卻遲遲蹤影不見……
“誒？這幫臭小子都死哪去了？”劉伯欽心中氣惱，剛要動怒，一個小丫鬟慌慌張張拉開虛掩的大門，跑了出來。
“太……太保，您總算回來了，您沒見到小三兒、小四兒他們幾個吧，老夫人……老夫人她……”小丫鬟面色慘白，哆哆嗦嗦地言道。
“俺娘怎麼了？是不是心疼病又犯了？請大夫了沒有……”劉伯欽一聽，頓時急得撒腿進了院子，直奔內室而來。小丫鬟和玄奘等人緊隨其後，跟了進去。
到了內室之中，只見一位滿頭銀髮、面色青紫的老婦人緊閉雙睛、一聲不響地躺在床上，床邊坐着的一位衣着樸素的中年婦人正抽抽搭搭抹着眼淚，在她身後，幾個垂手而立的老媽子也都兩眼汪汪……
“娘子，母親怎麼了？你哭個什麼？”見此情形，劉伯欽心頭驟緊，腦子裏嗡的一聲，險一險栽倒在地。
“當家的，你怎麼才回來呀？咱娘她……她今日吃罷早飯，說胸口發悶，想出去走走，可……可她剛要起身，卻突然癱倒在座椅上，很快人事不省……找了幾個大夫，都說咱娘是心疼病複發，已然……已然沒救了……”那中年婦人扭過臉來，無助地看了劉伯欽一眼，斷斷續續地哭訴道。
“啊呀……娘啊……您不能死呀……孩兒不孝，孩兒回來晚了……”聽完妻子的講述，劉伯欽撲通跪倒，以頭杵地，嚎啕大哭……
“太保切勿過度悲傷，看老人家的臉色，說不定還有救呀……”仔細觀察了一番后，悟空連忙上前，把劉伯欽拉了起來。
“有救？俺娘還有救？小師父，您能救俺娘？是嗎？！”劉伯欽聞言，當即止了悲聲。
“太保，在下可以試試！”悟空說著來到床前，翻開老人的眼皮瞧了瞧，又摸了摸老人的脈搏，而後略作沉吟，對劉伯欽言道，“太保，你速速去尋一根繡花針，打半桶無根水，再找來剪刀、手帕和痰桶等物，然後在屋內點上一盞燭火便可！”
“好好好，俺這就去辦！”劉伯欽心急如焚，同幾個老媽子來來回回、進進出出，很快便把所需用品準備齊了。
一切就緒，悟空先是小心翼翼地剪了老人的指甲，用無根水把手帕沾濕，在老人的臉上、手上輕輕擦了擦，接着將繡花針的針尖放在燭火上燒了片刻，之後坐在床邊，捻動繡花針，眨眼間便把老人十根手指的指尖一一紮破了……
十指連心，觀者悚然，劉伯欽的媳婦和幾個老媽子見狀，立時驚得尖叫起來。而更令人吃驚的是，老人那蒼白、乾癟的手指末端，竟沒有溢出半點血跡！
“噓……”聞眾人悸動不已，悟空微皺眉峰，扭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放下繡花針，站起身形，用雙手分別掐住老人的兩隻胳膊，使勁從肩膀處一點一點捋到了寸關尺！
咦？經過這一捋，老人的手指尖上慢慢地滲出了一絲烏黑的血！悟空用手帕擦凈后，緊接着又捋了數次。最後，當點點殷紅的血滴終於從老人的指尖沁出的一剎那，她猛地長出一口氣，緩緩撐開了兩隻沉重的眼皮……
“娘，您醒了……”“老夫人，您沒事了……”眾人一見，立刻歡呼起來！
“咳咳咳……”老人環視眾人，張嘴想要說話，卻忽而咳嗽不止。劉伯欽一看，趕緊將母親扶着坐起，悟空隨即把痰桶遞到老人口邊。
經過一番彈嗽，直到咳出了數口濃痰，老人才真正緩醒過來！
“娘，您好了，您可把兒子嚇壞了……”驚魂未定的劉伯欽一臉淚痕，勉強笑道。
“我兒哭個什麼？為娘不過做了個噩夢而已！”老人氣喘吁吁，若有所思地言道，“方才，為娘夢見一隻毛茸茸的狐狸精掐住了我的脖子。這狐狸精自稱是兩界山的狐仙，說要為死去的同類討還公道……為娘喊也不能喊，嚷也嚷不出，正在頭昏眼花、上氣不接下氣之時，始祖劉全陪着一位眼放毫光的神猴突然從天而降……那神猴不知怎的，從耳朵眼兒里掏出一根鐵棒，瞬間將狐狸精打死，為娘便醒過來了……”
“娘呀，夢是心頭想，您這是對兒子過於擔心了……”看母親恢復得如此之快，劉伯欽指了指玄奘等人，十分欣慰地笑道，“娘，您瞧，這位便是前幾日兒子跟您提到過的玄奘大師。剛才，您的心疼病又犯了，多虧途經此處的玄奘大師和他的高徒出手相救，您才轉危為安呀！”
“什麼，這位高僧就是大唐御弟玄奘法師？玄奘法師到了咱家，還救了為娘的命？”老人頗為欣喜地言道，“快，伯欽我兒，快扶為娘下床，我要給玄奘法師叩頭見禮，拜謝救命之恩！”
“阿彌陀佛，老人家萬萬不可！”聽老人如是一講，玄奘慌忙躬身笑道，“老人家，您有所不知，今日我們師徒幾個被一群虎狼困在山中，若非太保及時出現，斬了猛虎，殺了惡狼，哪裏還有我們的命在！所以，您不應感謝我們，而應感謝您自己！正因為您培養了這麼一位見義勇為的英雄豪傑，我們才能安然無恙的來到您的府上，也才能治好您的小疾呀！”
“大師太過自謙了！今日我兒救了你們，你們又救了我，也許這就是佛祖講的因果循環，善有善報吧！”老人滿臉摯誠地言道，“我兒，媳婦，你們趕緊去準備齋飯，為娘一直想做個居士，今日正好向大師請教些教法問題。”
“是，母親！”那中年婦人聽了，忙招呼幾個老媽子一起去了。
來到廚下，刀勺並舉，經過半個多時辰的煎炒烹炸，一大桌豐盛的素齋便做得了。
此時，天已過午，老人請玄奘等人入席。大家團團圍坐，邊吃邊聊，不知不覺地，一頓飯吃到了太陽西斜！
當晚，玄奘師徒同居一室，住在了劉伯欽家中。
許是食飽難眠，亦或是興奮過度，師徒幾個輾轉反側，直至子時過半，還無半點倦意。
“金子，你是在閉目養神嗎？你是什麼時候跟哪位高人學會的歧黃之術呀？”玄奘翻了個身，忽而沖悟空言道。
“師父，你怎麼忘了？”悟空睜開僵硬的眼皮，噗嗤笑道，“有句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弟子懂得醫法，當然是跟師父您學的呀！”
“又在油嘴滑舌！為師只會治些跌打損傷，哪懂得什麼內科針灸？！”玄奘皺着眉頭笑道。
“師……父，我知道群……主是跟誰……學的……”小啞巴在一旁接言道，“想……當年，我們在去長……安途中，曾路……過羅剎國，那羅剎國師修……羅剎法……力高強，精……通醫道，群……主必是跟她……學的！另……外，弟……子不才，也偷……着學了一……些皮毛，今……日若非群……主在場，小……徒我也……是可以大……顯身手的……”
“是啊，小啞，你也懂醫術呀？！”玄奘扭過頭沖小啞巴笑道。
“師父，小啞巴懂！我知道的，小啞巴醫術精湛，最擅長把聾子治成啞巴！”懸膽一本正經，冷不丁一句反話正說，直逗得大伙兒哈哈大笑。
就這樣，眾人嘴角帶着笑意，相互調侃着，漸漸進入夢鄉……
次日，睡到了自然醒，師徒幾個起來梳洗已畢，用罷早點，便向劉伯欽一家辭行了。
老夫人見挽留不住，便急叫廚下做了些燒餅乾糧交於玄奘，並讓劉伯欽代表自己遠遠相送。
劉伯欽領了母命，同玄奘等人一起，出了山莊，逕往西來。
一行人腳步匆匆，走了約七、八里，繞過一道雜木叢生的山環，眼前豁然開朗。
抬頭望，只見一片曠野的盡頭，出現了一座高聳入雲的大山。此山乃巨石堆就，由五座錯落有致、高矮不平的山峰組成，遠遠望去，宛如一個碩大的手掌立在天地之間！
“玄奘大師，各位，你們看，前面就是兩界山了，過了山的東半邊，便不是大唐的土地了！”劉伯欽手指遠山，朗聲笑道。
“太保，這兩界山造化的好生奇怪，竟似人的手掌一般……”眼望着兩界山的方向，悟空的心底突然湧出了一股難以名狀的壓抑。
“小師父，這兩界山是大唐立國之後，在和韃靼人劃分邊界時，重新命的名。聽老人講，此山以前叫五指山，也有人叫它五行山！”劉伯欽笑道。
“什麼？五行山？！”聞劉伯欽一言出口，悟空和玄奘不約而同地驚叫起來。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在師徒二人的心裏，頓時又想起了離開長安城前夕、觀音菩薩那神奇的夢中囑託：唐玄奘，你只要一心向佛，勇猛精進，定能功德圓滿，取回真經。金山，你若想知曉自己的本來面目，當同玄奘一起西去，在五行山前，一切都將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