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高文遠,字武全(下)

第十四章 高文遠,字武全(下)

……

那年從恩怨樓回來不久,高秀毅想方設法地說服了高錦夏,將高文遠接到了自己的別宅。在父親說服的這幾日,高文遠一直在思考,思考自己的活法。這個問題,聖賢書里沒有答案,絕世高儒那裏也沒有答案,只能靠自己去想。一連想了三天三夜,腦海里總揮不去那一陣疆場的馬鳴。雖然他從來沒有見過疆場的馬,但或許正因為這樣,才使得他對那個地方更為嚮往吧。

“果然還是要當個將軍啊,當個威風八面的常勝將軍。”

高秀毅聽過兒子的志向後什麼都沒說,只是從那天開始,高家的別宅里總能聽到兵器的聲音。過了兩年,高秀毅請來教武藝的師父告訴他,高文遠的筋骨底子大體打好了,接下來就可以磨礪真正的武藝了。

高文遠開始徹底不見外人,大概是十二歲的時候。此後他的生活就變為了白天鑽研兵書兵法,從傍晚開始練習武藝,深夜才睡覺。後來兵書大體都讀通,他開始跟着兵法師父研究歷史上的戰事,從天時地利,分析到士氣人謀,找出勝者為何勝,敗者為何敗。當然史書也未必正確,有謬誤的時候,高文遠和師父便想方設法地去還原。

“師父,為什麼這些書會有錯誤呢,它們不是在當時由史官記下來的么?”

“是啊,不過總會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啦。有些歷史是後來人整理的,口耳相傳難免有謬誤;還有一些野史,本來其實是話本,後來傳着傳着被人以為是史書了,這都是常有的情況,沒辦法的。”

“那麼為什麼那些朝廷的史書,記當時的事也會有問題呢?”

“啊,這個……一般是政治原因啊,比如天子不讓記之類的,再……權臣的黨派鬥爭,也會對當時史書的真實性造成影響。不過說起政治場,其實你也應該做點了解,不然將來被陰了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正在此時,高秀毅推開門踏了進來,中氣十足的叫道,“不需要!身為將領,當然要以戰功為上,用戰功向天下宣威,天天小肚雞腸地糾結於政治官場上,那還是一個將領么?”

被這麼一嚇,那師父明顯有些不知所措。“是……是,老爺,您說的對。”

從此以後,高文遠再沒從這師父口中聽到“政治”方面的指導。

十六歲時,伴隨着歸凌雲的入京,高文遠默默地離開了京城。這幾年高文遠不在外露面,以至於高大公子的離去居然沒有掀起什麼波瀾。與歸凌雲不同,高文遠是被他的父親送走的,好讓這個未來的將領去體驗戰爭。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目的,高秀毅並沒有讓高文遠加入雲南王麾下,而是讓他北渡天戈江,去萬里以外的燕國北疆服役。陪伴他的只有一個同齡的可信任的高家小廝。如此,在經過簡單的準備之後,二人便踏上了旅程。

他們的盤纏並不多,至少沒有富裕到可以一路馬車的地步。在梁京楊柳依依的時候他們出了城,待到北疆蒼葉始落的時候他們才風塵僕僕地到達目的地。

高文遠參軍時用的是他剛來燕地界就用的假名,叫文全。雖然從某種程度來說起的過於花哨。因為來當兵的窮小子其實大多沒有很正式的名字,對應在名冊上,就是個帶指頭印的墨圈。有名字的着實稀有。

其實說到底,送公子來參軍真是相當冒險的一件事。籍貫既然不能寫昭國的地名,那麼萬一公子與那小廝一同戰死,連通報都沒法通報。即使約好了定期通過高家的特殊途徑送一封平安信,但是在軍中突發情況多得很,即使信突然斷了,也不敢確定情況。

況且身在異國,即使確定了又有什麼辦法對策呢?

不過好在二人都還年輕,都尚在不知顧慮的年紀。懷着一種近似於莽撞的朝氣,他們踏進了兵營。

訓練沒有問題,高文遠也不算是個文弱書生,更何況大多數的項目他都在高家試過強度更高的了。當然陣列除外。不過雖然如此,高文遠可生了老大的委屈。

這當然是正常的,高文遠在高家可是大公子,幾時嘗過被人頤指氣使的滋味。鞭笞他倒不在乎,畢竟在高家受師父教導的時候也沒少過鞭子,可是像看有用的垃圾的眼神他真是受不下來。為此,那小廝沒少磨嘴皮子安撫高文遠。可高文遠還是氣到爛了嘴,生了嘴瘡。

不過這種小事沒人在意的,在兵營里,這種情況甚至連情況都算不上。尤其在沒有戰友關係的新兵隊,更不會有人去注意文全。

北疆的戰事其實並不多,按游牧人的的習性,通常只會在冬春季進攻。這時候水草貧瘠,牧人難以自給自足,內部矛盾日益擴大,而此時向南掠奪物資則是一個相當不錯的解決辦法。

游牧人沒有一個統一的國家,更多的是部落級的組織。但這並不代表他們的進攻只是小規模的騷擾,在進攻之前,好幾個大部落會聚集在一起負責主持會盟,在會盟之下,很多小部落就會參與進來,最終形成一支較大的軍隊。

昭燕二朝以來,國家的疆土向北擴展。這也就導致了歷朝以來對守護北方起了巨大作用的邊塞工程被納進了版圖以內。如今燕軍所憑依的,是後來所見的新城。新城與舊時邊塞的一個巨大區別舊時邊塞是單純為防守而建,而新城還兼具了居住、商品生產與交換之類的職能。好多燕的大臣都想過要發動工人,在這些城池之外在建立那麼一層要塞,可總是不能達到目的。因為一個要塞的建成,所需要的不僅是材料和人力,更重要的是先天形成的地形。

不考慮內部,城池和要塞的主要區別其實不在城牆高度或是城牆厚度,最關鍵的是,敵人的軍隊能不能“繞”過去。即,敵人可不可以不攻城就到達城池的腹地。對於普通城池來說,是可以的;而一個要塞選址最重要的就是在這個問題上有能力說“不可以”。

既然如今的北部邊境的要塞極少,為了守衛塞外的領地,燕軍就免不了與游牧民族在地上作戰。雖然這麼說聽起來很怪,但是這個“地上”是與“城上”對應的,而游牧民族的騎兵在地上威力無匹,對於城池則難以奈何。

新兵蛋子的第一場戰鬥當然要放在城上,這也是一種振奮士氣的舉措。在地上的戰鬥負多勝少,況且場面也更加慘烈,新人往往有些接受不能。

高文遠是第一次看見真正的作戰,那些老兵行動地整齊有序,恐怕同樣的動作他們已經做了很多年了。而混雜在其中的新兵看起來就很不協調,很多都不知道自己現在要做什麼,要老兵來提醒。

給新兵帶隊的隊長姓郭,有名字,名字叫榮良。他是別的更高的職務那裏臨時調過來帶這一批的,具體因為什麼情況,高文遠不甚了解。他提前給新兵們講過一般守城的作戰套路,不過如今看來記住的新兵不多。

沒記住的新兵當中當然不包括高文遠,軍需發給新兵的大多是弓箭,也有少數說不怎麼會用弓的被發了彎刀。這種刀比較長,刀刃很寬,整體重量對於一般成年人來說不成問題,更何況士兵都有做過力量訓練。刀柄很粗糙,而且用布纏過。有些老兵的的刀柄好像是草繩纏的,大概是他們覺得這樣更順手吧。

高文遠選擇了刀,他倒不是不會用弓。只是因為他在嚮往更加刺激的衝殺而已。而那小廝則是拿了弓,以便與高文遠配合。在這裏,守城的一般形式是弓箭手站在後面在領隊的指揮下向敵陣中射亂箭,儘可能造成殺傷。一部分拿着刀的士兵站在弓箭手前面,以應對雲梯或者其他的突髮狀況,同時負責物資的搬運,比如弓箭手射的箭矢,便是由他們準備的。

還有一部分士兵拿長槍在城門處待命,以防城門被攻破敵軍長驅直入。主要是用來拖延時間讓城頭的士兵及時做好巷戰或城門戰的準備。這次沒有新兵負責這個任務,畢竟這個佈置在很多情況下根本沒派上用場,顯然不能作為一個磨礪新兵的位置。

但是他們看到的敵人並沒有第一時間發動攻擊,而是駐紮在了城外,將城池包圍了起來。他們的位置並不是弓箭所能及,這也讓守軍們什麼都做不了。這種情況一直持續着,好多新兵開始煩躁起來,甚至在不當他們守備的時候也不能好好休息。

高文遠對這種情況倒是並不意外,畢竟受過兵法教育的他還是能夠理解現在的狀況的。這情況又不是第一次發生,只不過對於新兵來說相當陌生罷了。

在這裏的敵軍更多只是起一個所謂牽製作用,游牧民族攻城技術不夠,人數也不足,要想攻下一個城是難上加難。往往他們的一次南侵,只會象徵性的攻一下城,在那之前和之後都會保持當下這種姿態。他們的主戰場還是在城市的外圍村鎮,和那些不大的小城。畢竟他們不是為了領土而戰,是為了物資,而雖然城市物資很多,但別的地方也有。

“所以雖然我說不意外,但確實還是會有點急躁的呀。”高文遠向那小廝抱怨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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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昭雙將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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