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驚馬
主僕四人再次坐上馬車后，容嬤嬤的心情變得很沉重，這份沉重表現在臉上，就讓她看起來心事重重。
“容嬤嬤是不是因為大小姐剛才吐了，又擔心起大小姐的身體了？”青禾特別可人的安撫她道，“其實沒什麼，就這挨着路面的鄉野酒肆，婢子也覺得那飯菜看着很是不適，只不過大小姐的反應稍為強烈了一些……大小姐，是不是？”
“嗯！”
翦雲照淡淡笑着時，劉成在前面喊了一聲：“大小姐坐穩了。”
說著手中的馬鞭一揮，輕輕抽打在馬屁股上。
馬兒打了一個響鼻，邁開馬蹄，馬車動了。
翦雲照挑開帘子，再看了看酒肆，便看見如玉公子一臉和煦的笑，在與她的視線對上時，微點了一下頭，跟着站了起來，看樣子也是準備行路了。
來到這個時代，便能與這麼養眼的人相交，即使是點頭之交，也足夠讓翦雲照欣喜了。
馬兒開始奔跑，把酒肆遠遠的甩在了後面，直到消失不見。
官道兩邊的山山水水，在陽光的照射下，泛化出七彩的光。翦雲照有些迷糊，是眼前的山水折射了光線，還是陽光自帶了顏色？
似乎，前世的她一直很匆忙。孩童時，忙着與同齡的孩子一起玩；上學了，除了玩，還多了學習這一項任務；工作了，似乎就只有了工作，連痛快的玩樂便不再有過。那時的她，覺得享受陽光的沐浴是一件特別尋常的事。如今再看，再感受，便帶上了一份豐富的情感。
她雙目微閉，恬然的笑了笑，感嘆道：有陽光照耀的地方真好！
馬車駛出一段路程，開始加速，再加速。
恍惚在飛。
除了翦雲照外，其餘的三人在身子劇烈的晃動中，下意思的發出一聲聲尖叫。
容嬤嬤在尖叫過後，開始質問前面駕車的人：“怎麼回事？”
“馬驚了！”
是啊，馬驚了，可劉成的回答為什麼這麼平順？似乎他能很快駕馭驚馬。
馬車沿着官道飛馳一段路程后，爬上了一處緩坡。似乎，馬車的速度並沒有因為爬坡而減慢。而且，劉成的駕馭能力確實挺好，在驚馬瘋狂的奔跑中，他仍能讓車輪繼續滾動，沒有造成翻車的現象。
青禾與青稞一左一右護着翦雲照，倆人的雙手各攀住她的一隻手，緊貼她的身子因為恐懼在不停顫抖……
她們都沒有再驚叫！
翦雲照有片刻的迷茫。感受到馬車已經爬到了坡頂，開始在平坦的坡地上繼續飛馳……
前面的劉成身子微向前傾，繼而退了一小步站了起來，隔着一層帘子看，翦雲照似乎才發現，他的身材是那麼魁梧，把整個車門堵得死死的。
翦雲照這時才感覺到危險的襲擊和死亡的再次臨近。
瞬時，怒意充塞着整個胸腔，好像一座活火山即將噴涌而出。
她動了。
奮力地抽出自己好似被捆綁的雙手，撩開裙擺，抽出了扣在大腿臂的菜刀，躬着身子如獵豹般衝到車門邊。
她記得，劉成有功夫。
翦雲照雙手向上，左手扯住帘子，右手快而準的划斷紗簾。同時，右腳已經伸出，用勁全身力氣一腳踢在劉成的右膝窩。在對方矮身的時侯，右手上的菜刀閃電般划向他的右側脖勁。左手奮力向前推動劉成的身子時，雙腳已經向右斜跨出。雙腳騰起時，右手的刀朝馬前腿揮出。
只是，她失敗了。
翦雲照沒有時間看她這一揮是否如她所想般，菜刀砍中馬前腿。
在菜刀揮出的那一刻，她瞬時收回雙手，抱住後腦勺，雙腿屈膝，這樣的動作剛剛完成，她就摔到了坡地上。
在身體接觸到實地的那一刻，她知道，她又能活着了。
翦雲照的運氣尚還可以，她摔到了一處斜坡上，有着淺淺的草被。她以抱頭屈膝的姿勢翻滾幾下，停住時下意思的微微抬頭去看那輛馬車，正好看到馬車沖向懸崖，向下墜落的時候，有一個玄色的身影向它飛奔。
翦雲照心口一痛，頓時氣血翻湧，小肚子也一陣一陣的脹痛。
她並不悲傷，但在此時，卻止不住淚水溢滿了眼眶。
翦雲照深吸一口氣，緩過一陣后，輕輕挪動身子，找了一個最舒適的位置后，就那麼靜靜的斜躺着，感受着脊背下的草被上太陽曬過後留下的餘溫。
頭頂，天還是那麼藍，雲彩還是那麼悠然，太陽還是那麼充滿熱情……翦雲照雙手撫上小腹，暗暗祈禱：你千萬不要有事！
在這一刻，她竟是那麼的不捨得那團肉就這麼流失……翦雲照穩着心神，雖然小腹還是隱隱作痛，但沒有感覺到下體有溫熱的液體溢出。
翦雲照還充滿淚痕的臉上溢出一抹笑，她自己沒有看見，那笑里，帶着滿滿的愛。
前世她太忙了，許多該享受的情感她沒能享受。
她雙手依然撫在小腹上，以抱團的姿勢輕放着，沒有存一點力在上面，似乎只想將雙手的溫度通過皮囊傳遞到裏面的肉團上。
然後，她輕輕闔上眼帘，在這陌生的荒野里，她睡著了。
“主子，在下失職，沒來得及……”
“不怪你……退下吧！”
“是！”
暗影疾風輕應一聲，旋即消失，就好像他從沒有出現過。
他似乎忘了告訴主子，除了臨近懸崖邊從馬車裏滾出來的女子，在這之前還有一個女子滾了出來。
那時，他已經很接近馬車了，只是那驚馬大過癲狂……他沒能來得及阻止它最終墜落懸崖的命運。
駱雲霆是騎馬前來。不離左右的護衛駱辛被他遠遠甩在了後面，暗影疾風消失后才趕到他面前。
“世子爺！”
駱辛有些慚愧，作為護衛的他竟然被要護着的人甩出了一大截，暗自想着：是該換一匹馬了。
不過，他還是有一絲懷疑，即便他換上最好的馬，是不是還是跑不過世子爺？
“嗯！有進步。你去懸崖邊查看，能否就近找一條路通到崖底？不管怎樣，你設法通到崖底，第一時間查看一下摔落的人是否還活着，並保護好現場，不要讓人靠近。”
“是！”
駱辛得到了自家世子爺的肯定，卻感覺連嘴裏的口水都是苦的，這份苦還得暗暗咽下。
在最後一刻，僥倖撿了一條命的青稞此時渾身是傷。
翦雲照一動，她也忘記了恐懼，下意思的跟着動了，大小姐一氣呵成的動作讓她的眼睛瞪得溜圓——大小姐殺人了！
翦雲照跳車后，她來不及思考與分析，緊跟着跳下。跳下的那一刻還不忘有樣學樣地抱頭屈膝。
只是，小丫頭學的不夠好！畢竟，這是第一次活學活用。而且，她的運氣似乎也沒有大小姐好。她滾落的地方鋪滿了石子兒，好在她身子軟乎，那時也不覺得疼。
即便這時，手上臉上到處都是小血口，還不知道其它地方有沒有，但青稞仍然是清醒的。懵懂片刻，她“嗚嗚”哭着準備去找她的大小姐。
怎麼眼前有堵牆？
這個感覺讓青稞突然停止了哭泣，揉了揉被淚水模糊的雙眼，雙手鬆開后看向那堵牆。
是人！
這個認知讓她抬頭向上看，就看到一張如她大小姐般一樣好看的臉。
只是不同的是，這是一張男人的臉，與大小姐不一樣的好看讓她愣怔，眼珠子一時忘了滾動。
“只有你跳下車來嗎？”
青稞沒有反應過來。
“我的意思是除了車夫和你，還有人跳下車來嗎？”
怪不得他。
駱雲霆騎馬奔得匆忙，視野里只看到暗影疾風，之前站在懸崖邊看了一眼，有一種深不見底的感覺，隱約的看見摔落的馬車一片凌亂，支離破碎，掩在矮樹叢里。
回身再看，就看到不遠處的車夫，然後才看到僥倖活着的小丫頭。
“嗚嗚……還有……還有我們大小姐……嗚嗚……也不知道大小姐摔得怎麼樣了？”
“你還活着，她肯定還沒死。”
駱雲霆說這話的語氣冷冰冰的，沒帶絲毫感情，可聽在青稞耳中，卻是她聽到的最充滿溫情的話。
“真的！”
小丫頭破涕為笑，一張圓乎乎的臉上有血痕，又有淚痕，還有泥灰的痕迹，活像一隻被抓傷的大花貓。
“難看死了！”
駱雲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心情突然好了那麼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