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酒肆
馬車行到劉成所說的酒肆處，剛交午時。
他們的馬車一停，跟着就有馬倌前來相迎。劉成在把馬車交付給對方時，彼此間交換了一下眼神，繼而特意叮囑道：“記得給我們的馬上最好的馬料，侍候好了，不會少了你的賞錢。”
“那是那是！客官請放心，小的不僅會讓它吃好，還讓它喝好，順帶幫它理理毛髮，保證客官再上路時，馬兒特別精神。”
他們交談時，翦雲照只是下意識地朝他們看了一眼。而劉成看到她斜過來的眼神，嘴角稍稍向上提了提，便退開了身子，讓她們先進了酒肆。
酒肆從外面看只有一層，到了裏面，四周邊上設了兩層，中間設了樓梯。在翦雲照看來，有點像花樓。
裏面，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就好比她這樣的大小姐，到了這裏也不講究什麼男女大防了。
她實在有些不解，因為一桌與另一桌之間離得很近，不過想想又覺得釋懷，但又不覺生出一些惡趣味的聯想來，試想如她這般的大小姐如果正用餐時，突然伸出一隻咸豬手來……
翦雲照不覺渾身顫慄，瞬時雞皮疙瘩都出來了，心底叫喚一聲：“哎呀！不能想，自己也不是真正的閨閣大小姐。”
容嬤嬤主動找了一張靠窗的桌子，讓翦雲照裏面坐了，她們仨便立在邊上護着，吩咐劉成去點餐，言語上也透着一絲不快。
劉成無所謂的憨笑一下。
不知為什麼，翦雲照看到他那臉上的笑，頓時便想起她的上級兼接頭人來，不覺又忍不住身子微顫。心底嘲笑自己：“不就是致命三槍嗎！心裏怎麼就存了陰影面積了呢？”
似乎感覺上，那陰影面積還不小。
“不應該啊！要不是那三槍，我怎麼能回到十四五歲？哈哈……那可是年輕了一半喲！如花兒一般的年齡，誰不喜歡？”
翦雲照臉上的神彩不斷轉換，站在一邊的青禾見了，也跟着轉換。
劉成點了餐，緩步走了過來：“大小姐稍等，小二說了，會先給我們這一桌上菜。”
“嗯！都坐下吧，到了外面，何須那麼講究。”
“大小姐，這可不成，規矩就是規矩，如果能輕易揭過，那還要那些規矩幹什麼？”
容嬤嬤是首先反對的，而且她說這話時，眼神有意無意的朝劉成掃去。
劉成I咧了咧嘴，正色道：“那是，大小姐面前，哪有小人能坐的，等回去大奶奶知道了，非剝了小人的皮不可。”
說著朝旁邊看了看，找一個無人的角落蹲下來。
小二過來上茶水，一手穩穩頂着托盤，一手去端茶盞，動作利索快捷，臉上是樂呵呵的笑，整個人透着一股子機靈勁。
他離去時，還特意說了一說：“客官的飯菜馬上就好，還有您旁邊幾位僕人的，都會很快一併送來。”
翦雲照如江湖俠客般對他抱了抱拳：“多謝，有勞了！”
她的話音一落，青禾適時從袖子裏摸出三個銅板，遞到小二面前：“賞你的。”看樣子，青禾這丫頭對這位小二的表現很滿意。
小二笑着接了，轉身之後走了三步，一個不小便與從門外進來的人撞上了。
那人跟着就是一腳，嬌斥道：“狗東西不長眼，連本少爺也敢撞。”
“噗嗤！”
翦雲照覺得有一種近身看戲的感覺，忍不住嗤笑出聲。那位自稱少爺的人循聲轉頭，雙眼直勾勾的看向她。
“咳……”
假少爺後邊的人與他相距一步，此時一腳在門外，一腳在門內，適時咳了一聲，讓假少爺猛然驚覺，一手指着翦雲照道：“你……敢譏笑本少爺？”
“你……確定自己是本少爺？而不是本小姐？”翦雲照一臉閑適的笑，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慢悠悠的站了起來，見對方未及時反應，看了看兩邊的丫頭，繼續道，“你們也是，也不提醒一下本小姐，不然本小姐這時也能自稱本少爺了不是！”
“你……你……你……”
自稱少爺的小姐粉臉脹得通紅，櫻桃小嘴張了又合，錯愕間，眉眼彎彎，英氣畢現的臉上紅白交替，挺翹的鼻頭溢出細小的汗粒，端的是俏皮又可愛：“本少爺高風亮節，懶得與你一個小女子計較。”
“嗯！是小女子唐突了，在此向擱下說一聲對不起。”翦雲照眉眼淡淡，好整以暇的微微躬身、抱拳。
“對不起，對不起……”小二這時才反應過來，連聲的道歉，同時退開了身子，對她及她身後的人躬身相迎：“客官裏面請。”
“還算你識相！”
假少爺眉眼一挑，向前走了一步，後面高過她一頭的少年跟進一步。
此時，翦雲照才注意到假少爺身後長身玉立的少年，滿身的書卷氣，身着一件月牙白長袍直裰，玉帶束腰，稜角分明的五官恍若能工巧匠雕刻而成，俊美絕倫。雲淡風輕的站在那裏，猶如浩月當空，讓人心頭頓生暖意。
他環視酒肆一圈，最後恍若不經意的將溫潤的目光定格在翦雲照臉上，並報以粲然一笑，比夏日正午的陽光還要燦爛奪目。
翦雲照眼前，是一道又一道斑斕的光圈，少年站在光圈裏，讓她看不真切，心底由然升起一種感嘆：好一個公子如玉啊！
如玉公子道：“既然舍妹與小姐投緣，可否拼桌而坐？”
聲音猶如大提琴響過，翦雲照有片刻的愣怔，不覺暗自腹誹：原本是她態勢無狀，言語上衝撞了他口中的舍妹，又何來投緣之說？不過，拼桌倒是一個很好的提議。
翦雲照對着少年抱了抱拳，完全一副俠女風範，豪氣回道：“這位大哥都這麼說了，我樂得有人相陪。”
“大哥，我才不要與一個萍水相逢的粗淺小女子拼桌。”
“萱兒……”
“這位大哥，雖然相逢就是有緣，但既然舍妹心意如此，你又何須強求？”
“抱歉……”
如玉公子的臉上掠過一抹歉然，還有一點點淡淡的失落，還待再說時，已被舍妹拉着袖口就翦雲照旁邊的桌子牽引。
“大哥，我們就坐這兒。”
假少爺笑了笑，先一步坐了下來，對着小二一招呼，小二忙不迭地過來了，躬身討好地笑着道：“客官……”
“你也用不着費心介紹什麼，給我們來兩大碗澆頭面就行。”
假小爺說著，兩個銅板快捷地從袖口裏彈了出來，穩穩地落在跑堂小二的托盤裏，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噹”之聲。
小二歡天喜地的去忙了。
少年溫潤的笑了笑，在翦雲照斜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當少年的目光再次不經意地掃射到翦雲照的臉上時，翦雲照的俏臉上不覺浮上一抹紅雲。
少年目光移開時，捕捉到那一抹羞紅，嘴角微揚，修長的雙手端起茶盞，極其優雅的品起茶來。從他的表象看，似乎那盞茶的味道極好，氤氳中，竟透出一份藝術感來。
翦雲照這一桌，已經開始上菜了。只是翦雲照看着茶盞里的茶水，浸黃浸黃的，頓時沒了食慾。再面對幾碗水煮菜上面漂着的油花，瞬時胃內翻滾，立時站了起來，幾步跨了出去，尋了一處茅草伸展的地方，大嘔特嘔起來。
“大小姐……”
青禾與青稞跟着跑了出來，容嬤嬤后一步也慌張地跟來了，看着她的情形，臉上浮起一道暗光，旋即又是一份釋然，跑上前輕輕拍打着她的背。
等她們迴轉后，如玉公子充滿暖意的聲音響起：“這位小姐既然不習慣這裏的飯菜，不如亦點一碗澆頭面。”
“也是！”容嬤嬤聽后即刻附和道，“麵食軟滑，自是適合一些。”
於是，也不等翦雲照應承，就招呼跑堂小二重新點了餐，並要求他們及時撤走桌子上的飯菜。
翦雲照嘔吐過一陣，回來后撫了撫胸口，感覺胃內不再翻滾，這才端起茶盞，當起漱口水來。
澆頭面盛上來，翦雲照看着，順眼了許多。在這路途酒肆之中，她完全可以大吃特吃，不管女兒家形象的。可，斜對面坐着的是如玉公子，且，如玉公子進食當真是品味十足，淡雅如雛菊。
她又豈能狼吞虎咽？
一碗麵食優雅的用過，一邊的劉成顯然有些急了，快速地結了賬，布上一臉誠懇的笑：“大小姐容稟，此處離郡陽府城還有一百餘里，要想在日落前進城，可能得趕一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