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殺他的理由

這是一片漆黑的深巷，是徐非每天下班的必經之路，按理來說，他對這個地方應該非常熟悉了。

但今天，他卻總覺得有些提心弔膽。

他的腳步輕輕扣在青石地磚上，時不時就要猶豫着停一會兒。

終於，到了家門口，當他掏出鑰匙，緩緩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他心裏存在着這種無時無刻不折磨着他的恐慌，讓他終於回頭仔細的觀察了一會兒。

還是一片空曠的巷子，黑暗中什麼都沒有，好像剛才尾隨他的那個腳步，真的是個錯覺而已。

打開門，一片橙色的溫暖的光，他的女兒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裏：“爸爸！歡迎回來！”

家的暖意將所有的一切黑暗隔在了外頭。

.....

黑暗的巷子角落的垃圾桶旁邊，躲藏着一個人。

她躲在角落裏，用她鋒利的眸光，看着那個中年男人走回了他的家。

王雪的胸口在發燙，好像四年前未名湖畔少年身死時，她身上所沾的血液依然還在那裏，可以灼痛她的靈魂。

五個月後，這個男人會出現在未名湖畔，五個月後，他會殺了徐睿。

再來這一次，她還會給這個男人機會嗎？

她像一隻輕巧的貓，她腳步輕輕走了過去。握着刀，提着刃，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握着那把刀的手有多麼用力。

走到了那扇深紅色的大門前面，她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叩響這扇房門。

手已經放在門前，但就在那一刻，她突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有隻冰冷的手突然按在了肩膀上！

根本來不及反應，她根本就沒有回頭，直接抬起握緊利刃的右手，就要往身後捅。

但背後的人明顯反應比她快，也比她更強大，那個人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另一手摟住她的肩膀，只這樣簡單兩個姿勢，就讓她完全動彈不得了。

比起王雪的警惕憤怒，那個人反倒挺放鬆的，他在她耳畔輕輕說：“王雪，給你進這個世界機會的人可是我，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你就是這麼歡迎我的？”

察覺到王雪放下了身體的敵意，他輕輕鬆鬆放開她的身體，退後一步，好讓王雪能藉著屋內燈光，看清他的面容。

於是王雪能看到，這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身體壯碩，皮膚黝黑。他看起來有點像小時候童話里看到的超級英雄，一個黑皮膚的綠巨人。這是她在醫院頂層見到過的，給了她腦洞世界門票的男人。

王雪鬆了口氣，但是身體還是控制不住有些顫抖：“你….這個時候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她又回頭用禿鷲看着獵物的那種眼神，緊緊盯了一下那扇房門：“我現在正忙，有什麼事，等我忙完這陣子再說。”

男人看見她的表情，一下子唇畔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正色道：“我來找你，就是為了你現在正在忙的事情。你現在不能殺他。”

“你在跟我說不能嗎？為什麼不能？”

王雪越說越激動，她顧及不了可能會被發現，尾音高高揚起。

那個男人看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直接緊緊抓着她的肩膀，然後….把她輕輕一抬，他以不可思議的力氣，把她輕輕鬆鬆夾在咯吱窩裏，帶出了這個小巷。

他走出小巷，然後隨便找個僻靜處把她放下了，但他很快無奈的發現，剛才還兇巴巴的撕咬他的王雪，這個時候，居然站不起身子，他一放下她，她立馬蹲在地上，哭的不成樣子了。

一邊哭，還一邊喃喃自語：“我為什麼不能殺他！我們都知道，五個月後，他會幹什麼！我為什麼不能殺他！”

男人也無奈的蹲在地上，看着這個哭泣的少女，他的目光含着絲絲悲憫。

“王雪，我就怕你會這樣。你不要被這個世界蒙蔽了。你永遠不要忘記，這是一個假的世界。你就算殺了他也沒用，悲劇在現實已經發生過了，兇手依然在現實好好活着。”

他站起身來，站在前面的路燈下面，以便身邊的所有一切都能被光芒照的清清楚楚，他也一直緊緊盯着少女，確保她緊緊盯着他，沒有錯過任何一絲細節。

“王雪，你看清楚，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他迎着風，翻轉手腕，結了一個複雜的印，雙手指向雲天大喊：“破！”

就在他喊出來的時刻，這個世界的所有一切突然靜止了，遠方原本吵吵嚷嚷的行人突然全部停住了身形，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風、聲音、光、雲都像是被什麼暫停了，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灰色，只有王雪和眼前的這個男人身上有彩色的光芒在閃耀。

男人沒有給王雪反應的時間，他又對着虛空畫了一個圖案，然後又大喊：“實！”

又只花了一瞬間。

王雪感到一陣風鋪面而來，這陣風來到的地方，將她身邊腳下所有的黑白的一切全部吹皺揉碎，這裏的所有的光影建築人物都在這陣風的吹拂下化作灰飛，全部崩塌，到處散落。

這些灰塵慢慢落在了身下無盡虛空。

於是只有王雪和眼前的這個男人站在了這個黑暗的虛空之上。這裏全是黑暗，什麼也沒有，只有他們身上的彩色光芒能照亮他們的身形。

那個男人向王雪走了一步，用那種悲憫的目光深深的包裹住了她：“王雪，你永遠不要忘記自己身處在哪裏。這個世界不是真的，這個世界的存在，只是為了你去發現它背後的秘密。所以不要被你的感情蒙蔽。不要被愛、被憎恨蒙蔽頭腦，不要忘記去發現真相。”

王雪看着這一切，她心裏明白，但經過了這些日子，她卻沒辦法接受這一切了，她心裏面只想着要去找徐睿：“可是….可是….小睿他現在在哪我要去找他了…他是真的啊…我…”

男人用手按住她的肩膀：“徐睿是真的，也是假的。如今的他，介於虛幻和現實之間。你要是真的想讓他變成現實，而不是永遠這麼悲哀的存在於這個虛幻的世界，你就要更加振作才行，知道嗎？”

男人的話語，好像讓王雪有點清醒了，她想了一會，到底還是咬着牙，盡量讓自己從這一片無垠的虛空之中冷靜下來：“我…..我要怎麼做….不是要殺掉凶獸嗎？我確定，那個男人，那個殺了小睿的男人，絕對是第一隻凶獸！”

“王雪，就算他是凶獸，現在也不是殺死他的時機。你還不清楚腦洞世界的規則，所以不要太過急切。”

“什麼規則？”

“凶獸一共五隻，你得從這個世界的蛛絲馬跡中找到他們，而且，不許不是現在殺死他們，你需要在一個月後的真理法庭上，指證他們，並親手殺死他們才行。”

“所以你現在真正的目的，並不是去殺人，而是去發現這個世界的秘密，發現你之前沒有察覺到，但是你潛意識已經明白的真相。找到你心中殺死徐睿的真正的兇手。別忘了，凶獸是你心中最為憎恨恐懼的對象，是殺死徐睿的真兇，而真兇並不是只有一個。你得好好排查才會明白他們到底是誰。”

信息量太大，王雪已經有點反應不過來，只怔怔的重複着：“我心中…最為恐懼憎恨的對象？殺死小睿的真兇？”

“對…凶獸的存在因人而異，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但你完全明白…你最恨和憎惡的，只有聯繫着那個少年的死亡的人。時間有限，千萬不要被這個光怪陸離的腦洞世界蒙蔽，不要忘記你最初的目的。”

男人看着眼中依然含淚，目光卻已經清明起來的少女，滿意的微笑道：“聰明的女孩。實現願望的機會太難太險，但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相信你可以。加油哦。”

“記住，不要被這個世界蒙蔽，不要深陷，不要仇恨。你要做的只是抽絲剝繭，找出真相，找出你心中最恐懼的東西，找出真正的兇手。才能實現你的願望哦。”

男人唇畔又浮起淺笑，他見到王雪大概已經理解了他的意思，於是滿意的對着虛空一揮手，大喊一聲：“回！”

灰塵重新凝聚變成實景，光、聲音、時間、構築，所有的一切又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復原凝聚。世界又重新有了顏色。

王雪怔怔靠近他一步，抬頭問他：“你是誰？為什麼幫我你為什麼有這樣的能力？”

男人又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我就是腦洞世界走出來的英雄——林景！我是正義的化身，秩序的代言人，我有這個能力，我會幫你，因為我是英雄啊。”

看着王雪看他的目光就像看一個傻子，他這番義正言辭的話語似乎沒有得到想要的回饋，以為她是聽不懂，於是他摸了摸自己的頭，以一種簡單的語言再說了一遍：“我來自於另外一個女孩的腦洞世界，而現在我是腦洞世界的守衛者。我幫你，也是幫我自己。因為幫助別人，就是我存在的意義。”

“再會啦王雪，下一次再見面，希望是在現實世界。記得把徐睿介紹給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