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青春結束之時
如果每個人都有一個青春結束的時刻，有人的青春結束在高考，有人的青春結束在大學畢業。也有會結束在更後面，但大概每一個人都會有那樣的時刻。
從那以後，他們的生活就失去了色彩，剩下的只是日復一日的茫然，和對過往快樂的回憶。
如果青春的結束，真的可以這麼去定義的話，那麼黃小仙自己，可以永遠記得她青春結束的那一刻。
結束的時刻越閃耀，越能襯托日後的悲涼。
其實，黃小仙第一次看見徐睿，並不是在他爸爸自殺的那一天。而是更早。
黃小仙在別人的眼中，一直是個格格不入的問題少女，她在的初中管理嚴格，但黃小仙自己，永遠致力於去打破規則，不讓蓄長發？不讓染頭髮？不讓穿超短裙？
她偏要！
哥哥寵她，父母愛她，他們永遠用自己無私的愛意去支持她，讓她無所畏懼，根本不怕被所謂規則限制。
並且，真的愛着她的人永遠知道，她不是問題少女，她只是比別人還要正義。
有一次，在路過一個小巷的時候，她一撇而見三四個女生正往一個倒在地上的少女身上倒垃圾，其實，她本來可以走開的，她本不必引火燒身，但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不行，不能被凌霸的規則限制。
所以，她拎着自己的書包，往她們身上一砸，像個英雄一樣大喊：“住手！”
但她並不像一個英雄一樣能以一敵三，當三個個子比她還高的女孩子圍着她走過來的時候，她目瞪口呆，才想到哥哥今天沒有和她一起走。
就在她抱住自己，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時候，餘光瞟到，有一個少年，一邊踢着足球，一邊從街邊路過。
所以她毫不猶豫求助：“那邊的哥哥！快來幫幫我！有三個智障想揍我！！！”
她確定少年聽到了，因為他停了一下，往黃小仙這邊看了看，就一眼，讓黃小仙完全屏住了呼吸。
因為這是一個好看的不得了的少年，黃小仙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人，他身上像天使一樣帶着光，純粹漂亮的眼睛讓人絕對不會懷疑他的正義和溫柔。
所以她充滿期待看着少年好久好久。
但萬萬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就是正義的化身，美麗的代表，社會主義的繼承人的少年，居然完全裝作沒看見，只輕飄飄冷淡的瞟了一眼，自己就這麼走了！！！
走了，就沒有回來。沒錯，他真的走了，他也真的沒有回來。
只留下黃小仙一個人，被三個女生圍着，揍成了一個豬頭。
黃小仙一直覺得，自己應該是發現徐睿的陰暗面發現的最早的那個人。並且，這個長着惡魔翅膀的漂亮少年將永遠留在她的回憶之中，讓她一旦想起，就磨呲牙齒，暗暗下定決心：再見面，一定把他揍成豬頭！
再見面，已經是三年之後，她成了高中生。
所以，再見面，她跟着徐睿，並不是為了這個少年的光芒耀眼，而是為最初的發生的事情，她想要找他問一個答案。
她跟着徐睿很久很久，直到他遇到自己的父親，然後想跟着父親一起進入那棟居民樓。
她才上前一下子拉住他，然後鼓起全身勇氣，燃着積蓄三年的憤怒，大聲質問他：“喂！你當時為什麼那麼做！”
少年見到這個陌生的女孩子，他的表情和剛才見到父親時那種純粹無暇的表情已經全然不同了。
他的臉色，既陰沉，又不耐，他直接揮開她的手：“你誰啊？哪裏來的瘋子？”
——這個長着美麗容顏的大豬蹄子！果然已經完全忘了！他根本不知道當時他做的事，給這樣一個思春少女帶來了什麼樣的傷痛！
見過他以後，她再也沒辦法喜歡好看的少年了。她從此天生對長的好看的人帶有敵意，每次這樣的人接近，她都嚴陣以待，覺得他們都是披着天使皮毛的惡魔。
三年，早戀三次，每一個人，都長得跟豬一樣。
看到徐睿還想去追剛才那個男人，黃小仙乾脆直接坐下來，非常無恥的抱住他的雙腿，大聲喊：“不準走！你得給我交代！”
這下，有小惡魔心臟的天使徐睿，也奈何不了她了。
待到她磕磕絆絆把三年前那次的經歷向這個少年交代清楚，還講了自己後來的悲劇生活，卻並沒有從這個少年嘴巴里，如願聽到那句道歉。
他依然神色淡淡，既冷漠無情，又帶着絲絲不屑：“你覺得這是我的錯？——是你蠢才是吧，不自量力的人，再受到力量的懲罰，不是活該嗎？”
“可...可是，鋤強扶弱，幫助那些弱小的人，不是我們每個人的責任嗎？”
少年依然神色淡淡，他美麗的像一朵致命的罌粟，有蠱惑別人的能力：“那是像你這樣的傻子的責任，不是我的。不要把你身上的責任加諸到我身上。”
因為他如此理直氣壯，所以他剛說出口時，都要說服黃小仙了。
但待到一會兒以後，她真的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她反倒更加生氣了。
黃小仙理直氣壯放開他的腿，自己站起來，想用自己的拳頭為力量，讓這個壞東西受到他的口中力量的懲罰，所以她一邊捏緊拳頭，一邊大聲喊：“你！你這壞東西！....”
但是，她沒有把那句話說完，她的拳頭也永生無法落下。
“砰”的一聲，就在身後二三十米遠的地方，掉下來一個人。血濺了一地。濺了少年一身。
她身上應該也有。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屍體。
為什麼知道這個人已經變成了屍體？
是因為濺到他們身上的，不僅僅是血液，還有腦漿。那個人，腦袋摔成了一個破爛的西瓜。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怕的站不起來，一直坐在地上，身邊都是紅色，全是血液和腦漿。她在這個血和火的地獄不知道呆了多久了。
直到一雙冰冷的手遮住她的雙目。
直到一個人把她扶起來，帶到了看不見屍體的地方。
“睜開眼睛，你可以走了。”
——少年的聲音清澈低沉，如同雨滴落地，讓她一下子反應過來，睜開眼睛。
她重見藍天碧草，也重見這個臉龐如玉的少年。這才看見，他抖得比自己更加厲害，他全身是血，他的眼中也全是眼淚。
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見他這麼悲傷，這麼狼狽的臉。
後來....後來，她才知道，那個徐睿沒來得及去攔住的死去的男人，是他的爸爸。而自己無意中犯下的錯，讓他一生自責悔痛。
如果，每個人的青春都會停留在某一刻，那麼，黃小仙永遠記得，她的青春停留在她第二次遇見徐睿的那一天。
那天以後，她的人生所過的每一天，都是為了贖罪。
..........
一年之後。
“嗡嗡嗡”，黑暗中，黃小仙的手機響了。
可以看到，屏幕上閃動的來電顯示，是徐睿的名字。
她正在和哥哥黃小玥互相責罵對方的演技不過關，聽到電話鈴聲，她跌跌撞撞，從外面的房間風一樣的跑進來，接了這個電話。
那邊還沒有說話，她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口：“徐睿哥哥，你要更注意自己的身體一點！昨天實在是嚇壞我了！你沒事吧？？”
耳畔少年的聲音，既疲憊又安靜：“我沒事。小仙，你做的很好。下次...如果她再找你，你可以慢慢引出我媽媽的事情。”
黃小仙想着王雪的樣子，卻有點猶豫了：“徐睿哥哥，我感覺王雪姐姐應該是值得信任的..咱們要不直接和她說吧...她....說不定會站在咱們這邊的。”
穿着病號服的少年輕輕一笑，笑聲全是嘲諷和悲哀：“沒有完全把握的事情，不要去做。她有那樣的父親母親，怎麼可能會完全站在我這邊？.....現在還不夠....還不到我去說的時候。我們急不了，只能慢慢來，畢竟我們現在手上，她是最重要的籌碼。”
“她還沒有真正愛我，誰會就這麼幾天時間，就會愛上另一個人？她現在只是同情我....不過...我有把握...”
“有把握什麼？”
“沒什麼，小仙，你做的很好，希望你能繼續下去。”
電話一下子被掛斷了，但其實黃小仙的話還沒有說完。
她也想問問他，痛不痛，累不累。母親去世了，到底多傷心。
可是來不及了。
黃小仙對着暗下來的屏幕。輕輕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下次見到徐睿哥哥，是什麼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