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洞
半夜,周七再次入夢,魂游南山。
在半坡略略平緩處找到了二哥描述的窯洞位置,五個人一天挖掘,也只是挖出一個高寬七八尺,深五六尺的淺洞。
洞中牆壁土石交疊,並非純粹的黃土層,也無大片的岩石做支撐。
難怪周圍沒幾家入山打洞居住,這樣的地質打個避雨淺洞還成,若是打的深了必然坍塌。
“洞頂再堅固一些就好了。”
他仰頭目光所及,頂上是鑲嵌碎石的土層,感覺稍稍受潮就會一層層坍塌下來,十分危險。
嘴上這句話剛說完,周七就覺得一陣暈眩,好像那天被張奎一肘擊中額頭似的。
眼前視線迅速倒退出現片片交疊的殘影,彷彿腰上綁了一根繩子,繩子那一頭綁着千斤重石一樣,自己就被飛速下墜的重石拉扯着倒退。
頓時聽到一陣耳鳴,看來回到身體了……隱隱有這種覺悟,就陷入昏睡。
與往日一樣,這次又睡到接近正午陽光正烈的時候,且精神不振。
周七搖晃着腦袋,坐在柴棚前仰頭曬太陽,眯着眼睛暖融融的,十分愜意。
“看吧,到了正午陽氣充足時七郎才睡醒。今天比昨天醒的遲一些,精神也不好……你還敢留他在家裏?”
鋪面二樓,妾室張氏側身躲在窗框,數落着周應弘:“三郎年幼體弱,最受不得凶邪衝殺。是七郎重要,還是你親生兒子重要?”
“你是不知昨日在街上,鄰里青壯都繞着七郎走,不敢與他走得近。我還聽說縣裏來的二位道爺快經過七郎時,七郎轉身就回了院子,人家兩位道爺來回幾次打量七郎身影。妾身聽人說起都心驚肉跳,你就不怕?”
張氏已帶了顫音,甚至不敢如以往那樣神氣十足的大聲說話。
周應弘只是苦臉長嘆,實在找不到反駁的論據。
何止是張氏,左右鄰里老友沒少提醒、督促他,有的隱晦有的直接。
事情拖延醞釀下去,村裡各家合起來溺死七郎也是有可能的,說不得還會一把火燒的乾乾淨淨。
南山半坡,周二郎握鐵鍬鑿擊洞頂,他勢大力沉,鐵鍬擊在鑲嵌碎石上鏘鏘作響還有火星濺起,洞頂十分結實。
好像鑲嵌在土層里的碎石是巨大山岩突露出來的一樣,周二郎左右鑿擊,沒鑿出幾塊兒碎石,就連沙土也沒掉落多少。
其他幾個幫工的人躲得遠遠緊張觀望,生怕山洞突的坍塌將周二郎埋在裏面。
也都理解周二郎涉險鑿擊洞頂,如果現在塌了,七郎的事情又能拖延幾天。
又或者出更多的錢,多雇一些人在更好的地方築造一座土屋。
土屋再不好,也比山洞強太多。
經過今天開鑿,山洞已有十一二尺深,周二郎氣喘吁吁提着鐵鍬走出,臉上擔憂去了大半,洋溢笑容:“這兩日幸苦三位哥哥了,明日再幫七郎拾掇齊整了,小弟請三位哥哥吃酒。”
李老實望着山洞:“七郎也是命好,沒挖着水脈,也沒遇着大石,偏偏也堅固異常。經營好了,也是一處基業。”
挖到水脈,這山洞就廢了;挖到大石,挖掘速度會停滯許久。
挖出的碎石、土壤已堆在洞前攤開,形成一片十步見方的平地。
挑出碎石壘砌邊緣,再從周圍搜刮土石,或從山下背負土壤,幾年、十幾年經營,在山洞前造出兩三畝良田,養一小片林蔭也是常見之事。
周二郎寧願挖到水脈、大石,可山洞又實在堅固,應和李老實所言:“老實哥說的在理,我兄弟三人勤勉持家早晚能攢下一份基業。”
另一個幫忙的劉五說:“明日一早上山時一人背一筐黃土,五郎明日往山上運水。黃泥裝裱一番門戶,再上一方門扇這房子就算成了。”
眾人應下,也知劉五說的黃土指的是黃膠泥。
以後山洞內有人長住,還得需要不少黃膠泥塗抹洞壁,使之平整光潔。
攜帶挖掘工具,五個人一同下山,又議論起淮陰神廟的事情。
李廟祝父子二人一同被殺,周圍眼饞廟祝一職的人實在太多。謀取到這個事情,那後半輩子就能躺着吃飯,真正滋潤。
各有說辭,有的認為南邊山村裏的老瞎子有可能接任,也有的認為會從縣裏派一個人來當廟祝。
年齡較大的劉五就說:“聽我家老漢說當年還是縣裏禮科的長吏帶姓李的來上任,這回保準兒又是禮科的人管事。”
憨憨做笑的張二娃爭一句:“咱土門村的廟,咋由縣裏人來管?”
周二郎問:“咱村裡來回就兩個秀才,你說誰願意去當?”
五郎趕在張二娃面前問:“哥,怎麼要秀才當廟祝?”
“你想,來淮陰神廟的有過往的秦人、晉人還有河北人,還有很多趕考舉人專程來拜。要當這廟祝,沒有秀才的功名,也得有秀才的才氣,不然誰能端穩這碗飯?”
議論着下山,經過曹木匠家時,見門前老曹木匠、小曹木匠比劃圖紙,小曹木匠招手:“二郎,哥幾個進來提提主意。”
“曹叔,忙着呢?”
周二郎幾個上前打招呼,老曹木匠取出腰間煙鍋,往鍋里埋煙葉:“二郎你讀過書,幫着看看這東西。”
小曹木匠遞來圖紙說:“廟裏神像都讓那賊人砍下腦袋,新來的趙道爺管廟裏的事兒,讓我家造木像,說是多多益善越多越好。你看,每個木像等人高,這得花多少錢?”
仔細看圖紙,圖紙四四方方,是建築圖,標註了正殿、前廳、左廂、右廂等字跡,並無神像相關尺寸字跡。
雕刻神像不難,材料也好找……周二郎抓住重點:“曹叔是怕工錢?”
“工錢不要緊,反正是給廟裏做事,就當給子孫積福。可這跟人大小的木材本就不好找,得花大錢,這才是麻煩。還有神像模樣也沒說明是要戟兵像,還是槍兵、大刀,又或別的什麼款式。”
老曹木匠說著長嘆一口氣,斜眼瞥一眼悻悻不敢吱聲的兒子:“這小畜生膽子太大,乘我不在就接下這差事,定金都拿了,偏偏沒把事情問清楚。”
“曹叔,咱幾個人也琢磨不出什麼門道來。不如乘天還沒黑,我和曹兄弟再去廟裏問一問?”
“也只能這樣,這事兒就麻煩二郎了。”
曹木匠說著見兒子露出笑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瞪眼:“混賬東西!房子裏有桃也不知給你二哥拿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