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木像

第九章 木像

淮陰神廟,趙良臣與李清遠將損毀的四座木像劈碎做柴。

受過香火熏陶的木柴就是不一樣,火焰都比普通的木柴旺盛一些。

彷彿兩個算賬的商人,各自盤坐在蒲團上,兩人中間有一張小木桌,李清遠撥弄算盤,趙良臣翻閱着手裏三頁公文。

有兩個公文是空白的,上面印文密集,依次有獲鹿知縣印、真定知縣印、真定知府印、井陘兵備印、山西按察使司官印。

最大、影響力最大的一組官印是山西按察使司官印,這位山西按察使兼任井陘兵備道員常駐獲鹿縣城,管理土門、龍泉、倒馬三關軍務。

文書上只有官印,官印上並無官職擔任着的姓名。

因為這些空印文書是很早之前就已制好的,儲放於金闕宮,以便於緊急時請調天兵誅殺邪魔。

也有例外,比如這兩頁文書上‘山西按察使司’官印就是今天由按察使熊文燦親自蓋上的。

這兩頁空印文書,威能比上回使用的文書還要強勁,用這兩頁空印文書借調天兵,順平侯那裏怎麼也要派出一位軍吏領隊前來。

趙良臣手裏第三頁公文則是熊文燦親自開具的文書,指派土門關守備將軍調兩隊守軍重修淮陰神廟。

歷來的井陘兵備正使、副使都會遊歷幾次淮陰神廟,或留下詩文碑刻,或者重新修葺。

“熊公先前贊助十兩銀大約能造二十具木像,依舊不足。”

趙良臣眨着眼睛衡量得失:“新廟建好,僅是左廂、右廂這兩廂就需安置四十八具。前殿十二門戟也不能少,正殿計有主簿、功曹、書吏八具,左右校尉四具,左右領班先鋒兩具。僅是木像就要七十四具,大半木像還得請府城的匠人來此打造,這花錢就更多了,也不知熊公能募集多少錢糧。”

重修廟宇,本就是地方士民申報,地方主官牽頭,大家一起募捐錢糧后動工,是和修路、築堤一樣的賢德義舉。

廟宇修成,大家再按官職高低,捐款多少造一塊兒石碑埋在土裏,千百年後也能使人知曉。

故募捐錢糧必然是順利的,就怕募集的錢糧不夠支付材料錢。

李清遠輕撫圓潤、清涼的算盤珠子,語氣確信:“道兄,我觀熊公熱情積極虔誠善信,與許多大官不同。眼前這事兒不怕缺錢,就怕熊公抵觸、敷衍。他信金闕宮文書,也信你我說辭,那這事兒必然能成。”

“若有三百兩,應能圓滿。”

兩隊士兵一百人,一起施工,吃朝廷的喝朝廷的,入秋前就可造好新的神廟,這是不需要花錢的。

需要花錢的就神像、大梁、廊柱等棟樑木材,這才是大頭。

沒相關經驗的兩個道士又做着詳細預算,周二郎和小曹木匠終於爬到神廟前,敲響木門:“山下村民周二郎、木匠曹四求見二位道爺。”

“進來吧。”

待周二郎、小曹木匠進入大殿後的起居寢室,兩個道士盤坐炕上,桌上算盤卻不見了。

李清遠睜眼審視兩個躬身施禮的少年:“你二人所來,可是為木像一事?”

“道爺神算,正因此事前來叨擾道爺清凈,還望見諒。”

周二郎拱手說著瞥小曹木匠,見他漲紅臉支支吾吾,就繼續說:“道爺只說木像多多益善,只是我等村民愚鈍,實不知該打造多少,又該是何款式,就連兵器也沒個主意。”

“確是貧道疏忽了。”

李清遠說:“之前所給十兩銀算是定金,先打造左廂二十四天兵神像。匠人擅長什麼款式就打造什麼款式,務必要軍容齊整,上下分明尊卑有序。事後交工時,貧道連同工錢一併結清。若是心有疑惑,貧道也可手書字據,以作憑證。”

周二郎要擺手拒絕,小曹木匠抬腳踩周二郎,不想周二郎搶先說:“不敢勞煩道爺。天色已晚,小民告退。”

見周二郎拉扯着小木匠後退着離去,等他們走遠了,兩個道士才呵呵做笑,趙良臣說:“師弟,這土門村也算是靈秀之地,可惜卻讓靈岩寺佔據了靈脈。”

“也只是佔去六成,待神廟重修完工後,必能壓制靈岩寺。”

李清遠從身後拿出算盤擺好,拇指撥弄算珠:“不壓住靈岩寺,又如何能壓住西邊兒那個?”

這時候周七檢查完自己的新居所變化,不敢再隨意開口,見自己二哥拉着曹木匠從神廟出來,沿着山坳小路往山下走,就飄浮過去。

漸漸離的近了,就聽到小曹木匠埋怨,及二哥的低聲解釋:“木匠,人家道爺給你銀子時可立了字據?十兩銀,就那麼給你了,那時候你咋不說要立字據?你以為立了字據就能制約幾位道爺?虧你敢想!”

“道爺的錢也不算難掙,伺候高興了,曹叔那裏有些瑕疵,道爺睜隻眼閉隻眼這事兒就過去了。可惹惱了道爺,就是立下十張字據,道爺也能折騰的你家宅不寧!”

這下,小曹木匠訕訕做笑不敢耍脾氣了,又央求:“二哥,這事兒可別給老漢說,不然你一走,保准打我板子。打板子不算啥,他還能說教一晚上,實在折磨人。”

“也成,你得給我家七郎打造一些生活器具。”

“你是我二哥,親二哥!七郎自然也是我弟,回去就動工!”

周七看着二哥、小曹木匠漸漸下山去,才轉身飛向淮陰神廟。

他徑直落在門口,裏面兩位交談甚歡的兩位道士並無停頓,可見沒有察覺自己。

就聽裏面一人說:“這也難怪,古戰場明明就在西邊,西邊兒那位隋唐時就有鼎盛香火,那時比順平侯只多不少。蒙元以來,官吏、士人好逸惡勞不願深入四十里山路拜謁淮陰侯,又有土門村奸滑小民見機謀利,就在這建了一座淮陰神廟,謊稱此處是漢趙古戰場,使不明就裏之人參拜。”

“本朝以來,此處香火益發鼎盛,許多官吏、士人明知其中曲折,依舊在這裏祭拜吊憑淮陰侯。化繁就簡本是人道至理,這可苦了西邊兒那位淮陰侯。”

“道兄,難道這就是那位淮陰侯勾結妖道,與白蓮逆匪往來的原因?”

“不然呢?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這裏搶了西邊的香火,西邊藉機報複本就在情理中。只是不知白蓮逆匪已從西邊借到了多少玄甲天兵……也不管它,你我經營此處廟宇,待兵馬鼎盛后,就由這東、西兩位淮陰侯廝殺去。”

趙良臣說著冷笑:“西邊那位兵馬折損,自無力外借天兵。依我看,原來這裏的那位廟祝,可能就是白蓮逆匪。”

“道兄慎言,若是金闕宮人聽去,你我危矣!”

“怕什麼,你我受的是龍門法籙,是大朱天令吏,死後不受他太清天、上清天、玉清天管轄。”

趙良臣語氣低沉:“白蓮逆匪身後的大玄天,還有掩耳盜鈴的大鈞天,才是你我道侶夥伴生前身後之勁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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