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六回
“大娘還在那邊，她說寶兒要是乖乖的，她過些日子就來看寶兒。”
紀小芙語帶雙關地說。
周太后感念吳玉珠替她保住了這個孫子，這時不免生出感慨來：
“我說皇上，那吳玉珠在那兒也怪可憐的，聽寶兒說，穿不暖吃不飽的，這也太過分了。我看給她增加點月糧什麼的吧。”
朱見深瞥了一眼事不關己、正看着寶兒母子倆的王晚霞，垂下眼帘想了想，答應了。
“你呢，住在永壽宮。怎麼樣，現在過去看看?”
朱見深已經不能再等了。
他依稀地記起了六年前在內庫的那個白日，那次充滿激情與刺激的偷歡。同時他也奇怪自己的健忘。
自那次魚水之歡后，他只問過梁芳一次紀小芙的去向。
梁芳說她得了會傳染的鼓脹病，他便再也沒想過她了。
可是，為什麼此刻的慾望又那麼難捺呢?他捫心自問，悟出這是讓萬貞兒給管的。
她管得越緊，他就越想衝破樊牢，就像一些家教很嚴的孩子往往愛偷吃東西一樣。
“小芙妹妹，陪皇上過去看看新居吧。”
王皇后通情達理極了。
朱見深咬了咬嘴唇，心中被她這種從不在乎自己的態度激怒了。
他挑釁地剜了王晚霞一眼，故意走到紀小芙身邊，替她理了理雲鬢。
王晚霞張大美麗的眼睛，柔婉的臉上亳無妒色，而是泛着平靜聖潔的光芒。
“去吧，去吧。寶兒給我留下。來，寶兒，到奶奶這兒來，和奶奶翻繩子。”
周太後用紅繩子在兩手之間搭了座“橋”，王晚霞則把着寶兒的手，教他翻。
朱見深嘆口氣，攬着紀小芙的腰步出了大門。
“你們這幫飯桶，為什麼不早些去?為什麼要讓他吞金自殺?他的屍首呢?我要你們把他剁碎!”
萬貞兒在房間裏大發脾氣，地上到處是她摔破的花盆、碗罐，一溜兒內監宮女垂着頭，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萬貞兒罵了還不夠，又從頭到尾一個不拉地賞了他們每人兩個耳括子，直打得她手掌發疼，這才揉着手作罷。
“去永壽宮。換禮服。還有，取那面紅珊瑚鏡架的銅鏡，再給皇子幾捆衣料。動作快些!”
萬貞兒氣消了以後，當即對鏡梳妝。
妝成之後，東西也給她準備好了。
她上鑾車時表現出的是一種無所畏懼的姿態。她了解皇上，她知道這個她養大的男人不可能就此拋棄自己，她要繼續籠住他，哪怕換一種方式。
佈置一新的永壽宮裏，所有的擺設都帶着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氣。
紅色的傢具，紅色的帳幔，彷彿一間巨大的洞房。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的確是間洞房。
朱見深和紀小芙已經纏綿夠了，小芙這會兒正趴在朱見深身上哭泣。
朱見深臉上卻浮着一種奇怪的表情。
“你說的這些，定然不是貞兒所為。貞兒為人一直很和氣的。說不定是她的哪個下人揣摩着她的心思，就那樣做了，貞兒也未必清楚。朕雖在深宮，也知道世上有許多冤案就是這樣造成的。”
良久，他才自言自語地這麼解釋了一通。
紀小芙從他身上吃驚地抬起了淚眼，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朕這兩天都跟你們母子在一起，她定然生氣了。”
聽他的口氣，似相當不忍。
恰在這時，宮女來報，說是萬貴妃進賀來了。
“快，快起來!”
朱見深這才發現，要真正生萬貞兒的氣還挺難。畢竟自己是她養育大的。
從某種角度而言，她是他的母親。兒子怎麼能真正跟母親決裂呢?所以，他起床的速度很快。
紀小芙動作比他還要迅速，幫他穿戴好之後，幾乎一眨眼功夫就把自己弄妥帖了。
“見了貴妃娘娘，要禮貌，不要恃子驕人。”
朱見深擔心紀小芙會無意間傷害萬貞兒，臨出門了還反覆叮囑。
紀小芙的臉一下子白了。
“是，皇上，臣妾一定小心。”
她的聲音聽上去就像生了病一般。
“臣妾叩見皇上，皇上聖安。臣妾拜見紀淑妃和皇子，祝淑妃母子安康!”
看着穿着禮服、妝容鮮艷的萬貞兒正兒八經地給自己問安，朱見深心中有幾分忐忑。
紀小芙更是手足無措，兩人竟不約而同地將豐碩的萬貞兒拉了起來。
“貞兒，這兩天朕太忙了。你可好?”
朱見深的口氣帶着些討好的意味。
貞兒溫柔哀怨地瞥了他一眼，眼圈紅了。
“臣妾很好。恭喜皇上喜得皇子，後繼有人。”
萬貞兒又朝他福了一福，爾後再不看他，開始細細地詢問起紀小芙和皇子的事情來。
朱見深打量着萬貞兒，心裏不得不承認，如果僅從美貌而言，她早就不敵這些年輕嬪妃了。
可奇怪的是，自己見了她以後，心中為什麼會湧起那樣一股恨不能立馬擁抱她的柔情與衝動呢?真是難以解釋。
“小芙妹妹，這是我送給你的銅鏡。看，這紅珊瑚多美麗，只配你來照它，放我那兒，連東西都糟踏了。這些衣料是給小皇子的。可惜他今兒不在這裏。你看是不是這樣，改天我在宮裏宴請你母子二人，也算一點心意吧。”
萬貞兒的臉上漾着親切的笑意，和善、柔媚的眼中怎麼也看不出一絲兇狠。
有那麼一刻，紀小芙甚至懷疑起自己以前的經歷來：
那些是不是夢?如果不是夢，那麼真像皇上說的，是她手下的奴僕所為?
她看了一眼皇上。皇上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萬貞兒身上，那麼充滿感情。
他顯然也察覺到了紀小芙的眼神，忙沖她點點頭：
“難為萬貴妃想得如此周到，你們定個時間吧。”
“是，皇上。臣妾謝謝萬貴妃。”
紀小芙乖巧地跪下來，給萬貞兒行了幾個大禮。
當她起身時，忽然間覺得身上的力氣消失殆盡，竟當眾摔了一跤。
“你太累了。”
萬貞兒語帶雙關地說，紀小芙冷不丁打了個寒噤。
未來在她面前似乎並不那麼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