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一回
天剛蒙蒙亮,宮外一所大宅院裏便燈明燭亮、人聲鼎沸了。
一群群美貌少女站立着,內監們正用尺子量她們的手腳長短,又讓她們前後左右地走步、回頭說話。
凡過了此關的,內監便在該女子額上蓋個章印出一朵紅花。
隨後,她們便被年老的宮娥引進密室,摸其乳,嗅其腋,觸其肌。
這些事內監、宮娥做得一絲不苟。
而被選少女們則神態各異,有的推諉懼怕,有的含淚傷懷,有的興奮莫名,也有的顧盼生姿,總之是一片熱鬧。
已經完全是中土打扮卻風韻猶存的薩日娜和丈夫包斯爾,帶着兩個兒子和一個小女兒,正等候在外邊。
他們身旁是另外一些家長,大家焦灼地看着那扇緊閉着的黑漆大門。
不多時,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些少女哭着、笑着跑出來。
“娘,我沒選上,太好了!”
一個少女將唇邊的一顆假痣揭掉,娘兒倆摟抱着樂開了懷。
而她們身旁卻有母女幾個在抱頭痛哭:
“兒啊,這就是生離死別啊!”
不知為什麼,趙巧雲卻沒有出來。
薩日娜急了,捅了捅魁梧、雄壯卻有些兒滄桑之態的鮑斯爾:
“哎,進去看看,邵公公怎麼也沒出來?”
薩日娜的話如今已不再是懿旨,鮑斯爾仍漫不經心地看着。
等薩日娜逼急了,他才苦下一張臉來:
“你呀,真是豬油蒙了心,有像你這樣火燒眉毛似地要送女兒進火坑的嗎?”
“是啊,娘,姐姐若走了,我們就再也見不着她了。”
已經有薩日娜肩頭那般高的大兒子給父親幫腔。
誰知不過三四歲模樣的小女兒卻支持薩日娜:
“娘,以後我也要到宮裏去,宮裏好玩。”
母子幾個正說話間,光**人、看上去活脫脫一個小薩日娜的趙巧雲出來了。
她額上印着兩朵紅花,可見已經過了最後一道關卡。走在她身邊的禮部太監邵軍林也喜上眉梢。
一見薩日娜和鮑斯爾,他就團起手來拱了兩拱:
“恭喜呀,趙老弟、弟妹,巧雲這孩子選上啦!”
“爹,娘,我好高興呀!”
趙巧雲抱着弟弟妹妹一個勁兒地親着。
薩日娜的眼中浮起了幸福的淚花,她拉着女兒的手,不斷地說著:
“好女兒,好女兒,不枉費爹娘一片苦心哪!”
“姐姐,你像小姨媽一樣當王妃了嗎?”小妹妹好奇地問。
“去去,姐姐就要離開家了,你還瞎高興。”
趙巧雲的大弟呵斥起小妹妹來,小弟弟也和大哥、父親一起,保持着同樣憂鬱的表情。
“哎呀,老弟,這麼好看的女兒,留在家裏還不是嫁人?可到了宮裏,說不定哪天就像萬貴妃似的發了,那真是雞犬升天吶!老弟,你家既已把巧雲給了我做女兒,我也不能讓她白姓我這個邵啊!不瞞你們二位,我已經賣了老面子,讓巧雲當禮嬪吶。這禮嬪的要求可不一般,皇上出席什麼慶典時,她們得上場面,有機會見着皇上。後宮佳麗三千,有時不在你美不美,而在能不能見着皇上,這個可就太重要了!你們相信我,巧雲不會吃虧的。”
邵軍林在禮部儀制司當個小頭領,平日素喜豪飲,又嗜吃薩日娜的大餅,一來二去的,和鮑斯爾成了酒友兼兄弟。
邵軍林這時已經五十多歲,見巧雲長得漂亮,薩日娜又多次流露出想送女兒入宮的念頭,邵軍林便讓薩日娜把巧雲過繼給自己當女兒,這樣也好在適當的時候把她帶入宮中。
說也巧了,剛剛給巧雲改完姓,朝廷就下詔選宮女。
巧雲近水樓台先得月,憑着美貌與邵軍林的關係,不但逃脫了給其她嬪妃做侍婢的命運,反而一下子就當上了儀制司屬下的禮嬪。
所以,當天中午,薩日娜、鮑斯爾一家人在家中大擺宴席,慶賀邵巧雲的順利入選。
杯盤交錯中,已經喝了個半醉的鮑斯爾忽然很為女兒的安全擔心。
“邵哥,聽說那萬貴妃奇妒,有很多嬪妃都被她折磨致死。巧雲這一去,萬一被她盯上可不好辦。”
鮑斯爾看着儀態萬方的女兒,相信自己不是在瞎操心。
邵軍林的臉越喝越青。他考慮了一會兒,想出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儀制司在宮外有房,巧雲可以不進宮。”
“不行,這不白入選了嗎?一定要讓巧雲進宮,越早見到皇上越好!”
薩日娜堅決反對。
鮑斯爾一聽,險些掀翻了酒桌:
“你他娘的什麼意思?女兒的命是狗命貓命嗎?一個女兒家,能平平安安過日就行了,偏你他娘的要她去做什麼妃子的美夢,把個女兒也給弄得神神道道了!”
鮑斯爾白了一眼女兒,覺得她心氣日高的同時,內心的虛榮與貪婪也在逐日增長,真是越來越像薩日娜了。
“哼,你就有本事罵我,你還會幹什麼?這個鋪子若不是我撐着,這一大家子人早就餓死了,真是早知……”
薩日娜看見鮑斯爾的肩一下子塌了下去,她也就沒再說了,眼神中浮起一抹柔情。
“爹,娘,好了,好了!女兒今日能夠入選,這是喜事,何必傷自家和氣?喝酒喝酒。”
巧雲不愧在彩鳳樓學了幾年藝,舉止落落大方,語言也是婉轉流利。
她拿起酒壺給父母、邵軍林加酒,一邊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爹,娘,邵爺,我是這樣想的。咱既然抱了那個念頭去,就絕不能白等。我才十五歲,還小,這幾年就住在宮外。那萬貞兒再折騰幾年,都五十歲了,皇上總不至於跟她廝混到那個時候吧?咱只要耐心等待,邵爺又在裏邊,皇上若來時,給我通個消息,女兒定有機會的。”
邵巧雲這番話說出來,三個大人全呆住了。
好一陣子,他們才齊齊地說了一句:
“好,有出息!來,喝酒!”
一陣盤碗響,薩日娜一家子和邵軍林都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