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險地
第二十二章險地
聽完了肖隊的簡訊,已經五點半了,諮詢室不知情的人已經開始陸續地下班離開,李萌看了眼跟她一起擠在教授辦公室的肖龍和師兄,拿手機叫了樓下的外賣。到教堂大約需要四十分鐘的車程,她打算六點鐘走,走之前她無論如何也要填飽肚子。外賣很快就送來了,肖龍驚訝地挑了挑眉。李萌解釋了句,叫的是現成的東西,所以送的快。大家打開精緻的餐盒一看,竟然是壽司大拼盤、煙熏三文魚和例湯。好在屋子裏很暖,例湯也很熱,壽司和三文魚吃起來也就不傷胃了。李萌知道教授和師兄都很喜歡吃日本料理,吃飯的時候只掃了一眼肖龍,看他吃起來毫不打怵的樣子就放下心來。吃完了飯,沖了杯紅茶暖胃兼清口,李萌的心算是徹底地安穩了,準備出發。肖龍剛才已經說了警方會對她採取的保護措施,所以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她應該可以平安歸來,如果有意外的話,她覺得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老爸了。打住!不能再接着想下去了,否則可能就會打退堂鼓了。不過萬一呢?如果真的遇到危險回不來了呢?還是給老爸留句話吧,否則自己恐怕就是死了也不能明目。想到這裏,李萌把教授拉到一旁,輕聲地交代了幾句,才出了門。李萌不知道的是,她轉身離去的時候,屋裏的三個大男人都紅了眼眶。
李萌把車開上高架走外環繞路向江邊駛去。今天是聖誕夜,下班以後有活動的人很多,路上車子堵得厲害,幸運的是,她選的這條路還算順暢,應該可以準時到達。原本她打算跟教授和師兄一起慶祝聖誕來着,給他們的禮物還在她的後備箱裏放着,可請柬的出現打亂了這一切的安排,她到現在才想起來原本的打算。
今晚將是個特別的聖誕夜,她自娛自樂地想着。在美國的那五年,聖誕節她都不是自己過的。善良的同學和老師們很關心她這個身在異鄉卻要獨自過節的可憐蟲,總會拉着她參加這樣活着那樣的活動,就是不讓她獨自在寢室待着。因此,那五個聖誕節,她有時會被同學或導師拉回家過節,也有過被校園基督徒團契拉到基督徒家裏過節的經歷。各有各的感動和美好。
今晚,在這個回國后的第一個聖誕夜,她卻要赴一場特別的約,和一個或者兩個犯罪嫌疑人在教堂里度過,獨一無二地令人期待。李萌低頭看了眼胸前掛着的毛衣鏈,非常漂亮的紫荊花,誰會想到那是個特製的竊聽器和定位儀呢?肖龍把這條鏈子交給她的時候,她吃了一驚。肖龍輕描淡寫地告訴她,這是從國安局那裏要來的,她不由得感嘆,比起普通警局來,國安局果然有好東西啊!普通的竊聽器哪裏是這個樣子!又何況這是個竊聽器和定位儀的合體呢!更令她嘆服的是,這條毛衣鏈非常地配她今天穿的白色高領羊絨毛衣,在她深藍色長款羽絨服里閃着低調奢華的光。李萌出發前特意加深了自己的妝容,適合燈下的晚會。鑲鑽的發箍緊緊地繫着高高的馬尾,白色毛衣襯托着她晚宴妝,青春中透着一絲嫵媚。李萌下身穿着鉛筆牛仔褲,腳踩高腰羊皮靴。深藍色長款修身羽絨服上,暗金色紫羅蘭盛開在大衣的下擺處,隨着她的腳步,搖曳生輝。快到地方了,李萌深吸了口氣,她用手輕輕地握了下胸前的那朵紫金花,加大了油門,向目的地駛去。
到教堂的時候,離預定的時間提前了一刻鐘。李萌好不容易找到了停車的地方停好了車,下了車才有心情打量這座教堂在夜晚的樣子。燈火通明,人影攢動。教堂旁邊的松樹上掛滿了彩燈,庭院內也是一片燈火輝煌。按約好了的,李萌朝着教堂的大門走了過去。
天已經完全地黑了,不斷走動的人群在光與影中來往穿梭,喧囂中有一種讓人恍惚的靜寂。李萌沒想到今晚來了這麼多人。在美國教堂的數量日益減少,即使仍有人堅持每周都去做禮拜,也都多是些上了年紀的人。而在國內無論是因為信仰的緣故還是對出於對西方文化的好奇,到教堂來的人中不乏年輕的面孔。李萌現在有點兒擔心自己是不是能在這麼多人中找得到Sam了。正想着,李萌握在手上的手機傳來了提示音。打開一看,是Sam發來的短訊:“教堂大門東側的書店門口找我,我在那裏等你。”
李萌記得前幾天帶教授他們過來參觀的時候,那裏的確有個小書店,是教會的產業。他們當時還好奇地進去轉了轉,裏面都是些與信仰有關的書籍,也有不少讚美詩的CD和各種刻有聖經經文的裝飾品,有些還很別緻。李萌記得自己當時買了個漂亮的冰箱貼,上面用英漢雙語寫着“愛是永不止息(Loveneverfails.)”。李萌很是喜歡,因為那句英語直譯過來就是:愛永不失敗。
這座天主堂是由一組建築群構成。平日裏對外開放用來做禮拜的是它的主樓。教堂的大門與馬路比鄰,只隔着一條綠化帶,而那個叫做房角石的小書店則位於教堂主建築靠院內非常偏僻的一個角落。李萌走過燈火輝煌的主樓,穿過攢動的人群,從光明走向了黑暗。越走人越少,越走燈越暗,李萌的心提得也越來越高。她的本能告訴她應該迅速地遠離此地,可她卻不能。李萌不由得放慢了腳步直到眼睛適應了黑暗才又恢復了正常的行走速度。
有這麼遠嗎?李萌努力回想着上次他們白天來這裏時的情景。他們四個人繞着整座教堂轉了一圈,當時,教授還說了一句,這座教堂非常有西歐的建築風格。他們後來在建築上發現了文化保護遺產的標牌,上面記錄著教堂的歷史。它建於康熙年間,距今已經有三百多年了。
終於走到那間小書店的時候,李萌發現周圍異常地安靜。難以想像剛剛路過的塵囂至上就在咫尺之遙。書店的門緊閉着,大門上有一盞昏黃的燈亮着,四下里沒有一個人,Sam並不在。李萌拿起手機撥打Sam的電話,電話通了,卻無人接聽。李萌的心開始往下沉。她正打算轉身往回走的時候,卻看見從對面的黑暗中走出來一個人。
那個人步履從容地來到了李萌的面前。李萌神經緊繃著,盯着來人。此人是個優雅中年人,一米八左右,穿着黑色的開司米羊絨大衣,戴着灰色的圍巾,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裏。他長得十分清雋,很容易讓人忽略他的年齡。濃眉入鬢,雙眼深邃,鼻子高挺,薄唇微微翹起,心情很好的樣子,彷彿他等候已久的友人終於現身,眼中含着歡快的笑意。李萌心裏咯噔了一下,是他!是Sam的那個夥伴!
李萌的腦子飛速地轉着,跟蹤貼身保護她的人因為怕暴露,不敢跟她太緊,而這個時候無論她開口說什麼都會顯得突兀,所以竊聽器也沒什麼用。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站着,互相打量着對方。李萌知道在這場無聲的較量中,自己處於下風。對方一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模樣,事實也是如此。李萌沒料到,這個人的出現會如此地突兀,她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李萌垂眸了一瞬,無論如何他們最希望見到的那個人出現了,不是嗎?因此她再抬起雙眼的時候,真心地笑了出來。對方看到她舒展了的眉眼和唇畔的笑意愣了一下,回過神來之後,伸出了右手,“你好,李小姐,你已經猜到我是誰了吧?”
李萌伸手和他一握,對方的手很有力量,但李萌卻已決定不再退讓,“請問我該怎麼稱呼您?”
“叫我Eric就好了,Sam就是這樣叫我的。”
“您好,Eric,我是Jo。Sam他還好吧?”
“Sam當然很好,他不過是有急事不能來,所以委託我來接待你。”
李萌聽到他念着兩個英文名字的發音,便判斷出他英語出處,“您留過學?”
對方聽到她這樣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錯,我的確留過學。李小姐果然名不虛傳啊。”
“我們進教堂嗎?他們好像已經開始了。”李萌試圖繼續主導這場新建立的奇特關係。
“GettingAwayfrtheMaddeningCrowd.”對方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話,卻念了這麼一句英語。
“《遠離塵囂》”。李萌不禁脫口而出。
對方的眼睛一亮,“李小姐也讀過這本書?”
“啊,剛上大學的時候讀過。”李萌回答。
“現在喜歡讀書的年輕人可不多了。”對方感慨了一句。李萌覺得這個場景無比的荒誕。兩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各懷鬼胎卻又像老友重逢一般聊得投機。
“既然李小姐也這麼認為,那咱們就不過去了吧?”雖是句問話,卻是用肯定的方式說出來的。對方很顯然把李萌對書名的翻譯當做她的態度來說事,混淆視聽,隱晦地表達自己的意願。
“好啊!客隨主便。”李萌相信自己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對面的那個人不會讓她就這麼輕易離開的。博弈已經開始,生死之局,誰都別想逃。
“Sam剛才一直都沒接我電話,他真的沒事兒嗎?”李萌這句話其實不是對Eric說的,而是在提醒那些竊聽他們對話的警察,讓他們去查一下Sam的下落。
“我說他沒事兒,他就一定沒事兒。”對方仍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但那語氣中所流露出來的竟是生死盡在我手的獨斷。李萌聽了心一沉。
“李小姐,我覺得你最好還是想想自己究竟希望如何度過這個聖誕節吧。”話中有話,李萌聽得後背發涼。李萌很想懟他一句,我說了算嗎?忍了一忍,才說道,“關於如何度過這個聖誕節,如果我沒猜錯的話,Eric恐怕已經早有安排了,我要做的只是客隨主就好,不是嗎?”
對方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李小姐果真是個聰明的女子。”
“您過獎!”
“那好,那你就隨我來吧!”說完這話,李萌看着Eric轉身走到了書店門口,掏出了鑰匙,開鎖,推門走了進去。
猶豫了一瞬,李萌也跟了進去。Eric已經打開了裏面的燈。不大的書店在明亮的白熾燈下顯得格外蒼白。
李萌進去的時候,Eric已經走到了書店的深處,而且沒有絲毫要停步的意思,轉過彎以後就不見了蹤影。李萌的心砰砰地跳得厲害。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心理醫生今天卻走進了驚悚片中,已經入了局,只能咬着牙快步追了上去。李萌轉過拐彎處卻沒看見Eric,心裏正七上八下的時候,卻看到一個一人高的洞口出現在她的眼前,洞口裏面隱約是一組向下的樓梯,李萌腦海里閃現的是她當年剛上大學選修考古時看過的一些資料,為了躲避異教徒的迫害和殺戮,很多教堂和修道院都設有密室,不知道這個教堂是不是也效仿了當年的那些建築。其實自打在書店門口沒見着Sam的時候開始,李萌的本能就一直在向她拚命地吼叫着,“危險,危險!快逃,快逃!”但她的理性和責任感卻也一直在勸阻着她想逃命的本能,“穩住,只要對方有了可以被捕的證據,警方就可以介入,你就可以撤了。”所以,李萌一直咬着牙堅持着。此時,面前的這個洞口,猶如一個怪獸張開的巨盆大口,而她卻要做那走進這嘴裏的食物。李萌顫聲呼喊着,“Eric,你在哪兒?你在洞口的下面嗎?”她這樣做也是要提醒那些竊聽的警員,該如何找到她。
洞口深處傳來了回答,“對,我就在下面。你也下來吧。我想給你看些有趣的東西。下面沒有通電,你就用手機上的手電照明吧。”
“可我要是下去了,這扇牆會不會合上,把咱們關在裏面?”
“放心吧,不會的,你下來吧。”
放心個毛線!李萌心裏暗罵。
已經把能說的都告訴警察叔叔們了,李萌緊抿着嘴唇,調出手機的照明功能,大着膽子進了這個洞口。李萌發現腳下的樓梯竟是石頭鑿出來的,她伸手摸了一下兩側的牆壁,居然也是石頭,十分地粗糙。
走了好一會兒,李萌才落了地,卻發現樓梯的盡頭是一條長長的通道,不知道要延到哪裏去。李萌眯起眼睛,看見前面遠處隱約有個黑影不停地晃動着,提了口氣,小跑着追了上去。
終於追上了Eric,李萌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Eric很顯然知道她就在自己的身後,卻一直都沒有回頭,自顧自地往前走着。李萌這才注意到Eric手裏拿着個小手電筒,光束很強,照明既亮又遠,再看Eric流暢的步伐,很顯然他經常到這裏來。
“還要很遠嗎?”
“別著急,就在前面。”
通道終於走到了盡頭,李萌從Eric的後背望過去,看到一扇黑色的鐵門。Eric拿出了一把鑰匙開了門,進了屋,又拿出了打火機來,開始點蠟燭。李萌也跟了進去,發現這間屋子跟她想像中的避難所不太一樣。屋子的中央有幾件石頭鑿出來的大物件,她看着只覺得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它們究竟是做什麼用的。Eric抬手指着一個角落,李萌這才注意到那裏似乎是一組沙發,“去那邊坐坐。”
李萌跟着Eric走了過去,發現這組沙發的確是當代的產品才鬆了口氣。
Eric已經坐下了,抬頭望着李萌,似乎在耐心地等着她。李萌卻站着沒有動,仍然在好奇地打量着屋子中央的石頭,問他,“那些都是什麼?”
“那個啊,咱們一會兒再說。你先坐下,我有話對你講。”李萌想的卻是,你說有東西讓我看,我才跟下來,現在又改成有話要跟我說了嗎?可她卻仍依言坐下,她倒要看看Eric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兩個人在沙發椅上相對而坐,中間有一個小茶几相隔。
“你想喝點兒什麼?很抱歉我這裏不能燒水,只有瓶裝飲料。”Eric說著話從他沙發一側的地上拿起了幾個瓶子來。李萌這才注意到地上是成箱的飲料。被Eric擺上茶几的有礦泉水、果汁還有啤酒。
“我不渴,謝謝。”李萌哪裏敢喝他給的東西。Eric輕笑了一下。他當然明白李萌的心思,卻也沒戳破,自己開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口,長長地舒了口氣。身子放鬆地靠在了沙發的椅背上。
“李小姐既然師從美國著名的心理學家艾默生教授,應該也得了他的幾分真傳吧?”Eric的語調和他的步伐一樣不緊不慢。
“我很笨,跟教授學到的不及教授的十之一二。”想來外面的人知道她暫時沒有危險,否則恐怕早就衝進來了。況且她也好,警方也罷,決定冒險的目的最終還是要拿到證據,哪怕是口供也好。所以,李萌也收斂心神,打起精神全力應付眼前的這個人,看看能否抓住他話裏面的把柄。
“難得李小姐如此年輕卻又如此謙遜。”
“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李萌的回答不慌不忙,氣息平穩。
“這樣吧,既然你跟着你的導師參與過不少案件的側寫工作,今天就說說看,坐在你面前的這個我,你都看出什麼來了?”
問她看出來的東西?說出來恐怕會激怒對方,不說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倒不如將計就計。反正按照她的判斷,對方是瞧不起笨蛋的。
“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李萌把心一橫,“您出生在首都,後來隨家人到D市定居。原生家庭條件優越,非富即貴。嗯,我更傾向於貴。您的父親應該是做官的而且地位不低。”
李萌看見對方瞳孔緊縮,知道自己說對了,這才繼續說道,“您是家中的獨子,家中的資源都向您傾斜。他們恐怕也希望您從政,但您卻選擇了學醫。”
Eric掌控一切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道裂痕。李萌微笑着接下去,“您應該在本科期間就赴美留學了。在國外讀了很多年的書,回國以後在D市醫大一院任職,應該是外科的主刀。”
“你以前見過我?”Eric不得不懷疑。
“不,我從未過您。這些都是我推斷出來的。”李萌停了一下,“還用我繼續說嗎?”
Eric換了一個坐姿,給了李萌一個你繼續的手勢。
“您在國外的時候,接觸過不同的宗教,最感興趣的應該是天主教。回國后,這個興趣發展成了愛好。後來您開始到教堂來參加彌撒,加入天主教,成了這間教會執事團的成員。您偶然間發現了這間密室,便向教會提議開了這家書店。書店的資金和管理恐怕也是您一手掌控的。只有在這間密室里,您才感到真實和自在。在世人眼裏,您的人生順暢無比,但您卻很清楚,事實並不是這樣的。他們看到的:不凡的出身,良好的教育,美滿的婚姻,成功的事業,甚至是高尚的信仰,都不過是一個巨大的謊言。因為您有一個無法公開的秘密,那就是您的性取向與眾不同。無論是您的家庭還是教會,真實的您都無法見容於他們。您喜歡也習慣了掌控一切,因此這一點讓您覺得格外地失控、絕望和憤怒。”
Eric的表情越來越僵硬,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您一方面有尋求伴侶的生理和心理的需要,另一方面卻覺得這一切都無比的骯髒。後者恐怕是您家教所根植在您腦海中的。所以,在過去的幾十年裏,恐怕被您看中的性伴侶的下場都不會太好。”李萌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等着對方的反駁,卻發現對方似乎將所有的力氣都用到了控制自己的情緒上了,就只有繼續往下說,
“您知道最近D市水庫那裏發現了一具屍體的事情嗎?那具屍體最大的特點有三個:第一就是拋屍地點比較奇怪,好像是盼着被人發現一樣;第二就是屍體是男性卻不着寸縷;第三是屍體的生殖器上有一個大衛之星的烙印。國安局的人懷疑這是國外崇拜異端的人所為,但D市的警方、教授、師兄和我卻更傾向於,作案人不過就是一個無法接受自己性傾向,不能滿足**的同性戀而已。”李萌故意在說最後一段話的時候帶上了一絲輕蔑,希望可以激怒對方,讓他失控,好說出一些承認罪行的話來。外面有竊聽設備同步錄音,這些內容將來都可以作為證據使用。反正現在他們倆也已經算是撕破臉了。
“夠了!”Eric大吼一聲,騰地站了起來。他在地上轉了一圈,停下來的時候氣喘吁吁地瞪着李萌。
“你就不怕今天說這麼多走不了了嗎?”
“哦,難道您也要在我的身上打上大衛之星的烙印嗎?”李萌雖然害怕,但卻因為對方已經變相承認了犯罪事實,所以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只想在言語上讓對方進一步坐實自己的罪行。
平息了自己的憤怒,Eric又恢復了掌控一切的氣勢,“我選擇的祭品都必須是聖潔的。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被獻給上帝的。”
“那太好了,我可不是什麼聖潔的人。還有,活人獻祭似乎是異教徒的行為吧?”李萌在心裏祈禱,警察叔叔快來救命啊!她拖不了多久了!
“哦,你也是信徒嗎?”
“我不是,不過在美國的時候接觸過一些基督徒,也讀過幾遍他們送的聖經。”
“那你應該知道上帝讓亞伯拉罕獻以撒的故事。”
“可那不過是上帝在考驗亞伯拉罕的信心,看他是否相信自己是一位可以讓人從死里復活的神。”
“看來你真懂的不少啊!”Eric過來拉着李萌的胳膊一把就將她從沙發上拽了起來。“你不是想知道那些都是什麼嗎?來,過來,我都講給你聽。”說著,他拉着李萌走向屋子中央的那些石頭物件。
李萌心裏升起了不詳的預感。
Eric指向其中一個石器衝著她說,“你看,這個是洗濯盆。是祭祀在宰殺祭品之前用來凈手用的。”
“洗濯盆不應該是銅做的嗎?怎麼成了石頭的了?”
“連這個你都知道啊?不錯,最初的洗濯盆是用銅做的,但這所教堂的建造者是一群清教徒,他們反對所有的浪費,尤其反感天主教會裏使用的那些昂貴華麗的器皿和衣着。所以他們當年仿造會幕器具的時候,用石頭代替了金銀銅器。”
李萌越聽獻祭兩個字心越涼。她盯着那些巨大的石器,想要找到血跡的殘留,但燭光太過昏暗,她看不清楚。
“您通常都是在這裏獻祭的嗎?”李萌哆嗦着問。
“不,這裏沒有自來水,也沒有電,所以我不會在這裏獻祭。”李萌的心剛放了一半,就聽見Eric繼續說到,“不過我可以為你破一次例。”
“那個,您還是按平常的規矩就好,不用特別為我破例。”李萌抖着嗓子狗腿地說。
“哦,其實我也不想。你知道,事後清理起來很麻煩的。”
“對,對,很麻煩,很麻煩的。”李萌很想掙脫對方鉗着自己胳膊的手,跑去開門,但理智一直在告誡着她,這個人不僅是個殺人的慣犯,還是個喜歡藏在暗中做好一切準備的獵手,她不能輕易冒險,如果一定要逃的話,機會恐怕也只有一次。
“這麼說李小姐對我獻祭的地方很感興趣嘍?”Eric上揚的語調顯示出了他心中的愉悅。
“說實話,我還真的挺感興趣的。”這句話李萌說得倒是真心誠意。
Eric楞了一下,才笑着說,“你還真是難得。好,那我就帶你去開開眼界。不過你最好不要試圖逃跑或者做什麼無謂的掙扎。”說著,Eric鬆開了她的胳膊,把手伸進大衣靠近他胸口的暗兜里,掏出了個修長的皮套,他優雅地摘下了皮套放回了原處,一把手術刀在幽暗的密室里閃爍着奪命的光芒。Eric將手術刀向李萌的脖頸處摁了下去,李萌驚得忘了呼救,頸上徹骨的涼意一下子淹沒了她,過了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脖子上沒有血流出來,Eric用的不是刀刃。
彷彿欣賞夠了李萌的驚恐,Eric才繼續溫和卻又冰冷地說下去,“別忘了我是名外科醫生。我非常熟悉人體的各大動脈,只要我用手術刀這麼輕輕地一劃,不出幾分鐘你就會失血而死的,上帝都救不了你。”李萌一動也不敢動,她知道,這把刀的威力絕對不亞於一柄手槍。
“好了,咱們走吧。還要回家過聖誕呢。”Eric將手術刀撤開,卻沒有收起來。重新抓住李萌的胳膊,拉着她逐一地吹滅了屋裏蠟燭,然後打開門,把她推了出去,才隨後出門上鎖。只有Eric回身鎖門的這一刻,他才鬆開了李萌。李萌本能退了一步,想遠離Eric,眨着眼睛努力地適應着突如其來的黑暗。突然間一股大力將她拉進了黑暗的更深處,撞到了一個堅硬的胸膛,她隨後被緊緊地抱住迅速地後退。呼救的聲音生生地卡在了李萌的喉嚨里。與此同時,幾個黑影向Eric撲了過去,一番搏鬥掙扎之後,幾個手電筒陸續地亮了起來。李萌的心跳得飛快,一陣陣后怕涌了上來。警察叔叔終於出現救了她。她渾身的力氣好像一下子用盡了,腿軟得幾乎站不住。有三個人控制住了Eric,其中一個給他上了手銬。
李萌拚命地做着深呼吸,感覺力氣慢慢地回到了身體。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趴在一個高大男人的懷裏,陌生的氣息包圍着她,她尷尬地推開對方攬着她的胳膊,退了一步。肖龍只覺得懷中一空,心也似乎跟着空了。他一直帶着人提着心跟着李萌。等到李萌進了書店,又下了暗道,進了密室,就撬開了書店的門,尾隨着他們一路到了密室的門口。這次行動,他無比感激國安局的參與,他們提供的設備真的是世界上最先進的。監聽錄音有同事在隨行的車裏完成,而他們幾個直接參与保護李萌的人,都配有耳麥,在這個四處都是石壁,深入地下十幾米的環境裏,信號還可以這麼好,實在是太難得了。話說這個死丫頭的膽子也太大了!如果對方剛才真的用手術刀給她的動脈來那麼一下,後果不堪設想!他剛才聽到Eric那麼說的時候,後背全都是汗,現在還一陣陣地后怕。
“Jo,可惜了,你沒看到我的祭壇。”Eric在被押着走過李萌的時候,仍姿態優雅,語帶遺憾地說。
“沒關係,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看到。”李萌意有所指地回答。
回到地面上,肖龍留下一個人留守書店等着同事從局裏過來勘察取證,讓剩下的人把Eric帶回局裏審問。寒涼的冬夜,空氣乾冷乾冷的,李萌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吐了出來。這才感到自己的血液重新地流動起來。活着可真是太好了!
此時,書店的門口只剩下肖龍、李萌和那位留守的警員。李萌一邊摘下脖子上的項鏈遞給肖龍,一邊問到,“Sam怎麼樣了?”
“他沒事兒,在他的酒吧里,照常營業着呢。”
“怎麼會?”
“是我們疏忽了。我們過於依賴對他手機的監控了。”
“你是說他的手機現在在Eric手上?”
“沒錯,在這裏。”肖龍把手攤開,上面是一部蘋果最新款,正是Sam的手機,當初在諮詢室,李萌跟加微信留電話的時候,還特意地看了一眼。“剛才搜身的時候,從Eric身上拿到的。”
“他的手術刀可是好證據。你們可以用它來比對屍體上的傷口。”
“嗯,的確。”
李萌的頭腦仍飛快地轉着,她努力地連接着所有的信息點,“Sam第一次見到我們的時候是在上周五,恐怕在那之後他就跟Eric談到了我們,尤其是教授。這一切引起了Eric的警覺,所以他查了教授。可我總覺得周一Sam來諮詢室的時候,Eric並不知情。恐怕Sam是在離開諮詢室之後跟Eric提到了他去做諮詢的事。我收到的請柬和到教堂來的整件事情,恐怕Sam都被蒙在鼓裏。Eric今天來這裏之前應該是設法拿到了Sam的手機,他就是用這部手機給我發的短訊,讓我到書店這邊來的。”
“嗯,Eric替代Sam出現的時候,我們也有了類似的推斷。”
“嗯,你記得查一下Eric的父親,他應該是個非常嚴苛的人,有可能是軍人出身,為人很是霸道。兒子不過是不從政和同性戀,就被逼心理變態到如此地步,真是讓人無語。”
肖龍無奈地看了李萌一眼,想着自己和父親的衝突,苦笑了一下。剛想說話,卻又聽到李萌說,“對了,你記得去查一下Eric的手機,他應該有很多部手機,用不同人名和證件註冊的。他聯繫Sam時,用的應該不是他本人的真實信息。那些手機恐怕也是他聯繫受害人時使用過的。我猜想,他很有可能會為聯繫每個潛在的受害者都新買一部電話。還有,他的那個祭壇,咱們開始的時候懷疑Sam有可能是在他的別墅作案,因為他需要獨立的空間對受害人施虐,同樣的,你們也可以按照這個思路去查Eric的房產。也許那棟房產並不在他的名下,但既然知道了他就是作案人,就應該不難查了。我猜那應該是一棟獨立別墅,很有可能在郊區,有自己寬敞的院落,鄰居都住得很遠。你們如果查到了,讓我看看裏面的照片吧。我對他的那個祭壇還是蠻好奇的。”
“你這是打算把我們警察的活都搶着幹完了,是嗎?你就不累嗎?”肖龍忍不住打斷喋喋不休的李萌。他看出來,李萌是用說話來排解自己內心的緊張。
李萌像是被人突然從睡夢中驚醒一樣,垮了雙肩,“我累啊!可是腦子卻興奮得根本就放鬆不下來。”
肖龍走近了她,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柔和地說了一句,“剛才嚇壞了吧?”李萌聽了這話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只覺得鼻子發酸,低下頭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旁邊的那個警員驚訝的眼睛差點沒掉出來。他們哪裏聽到過這位冷心冷性的大隊長如此溫柔地和人說話啊?這個人不會是別人假冒的吧?一時間他恨不得自己能消失在風中。
正在這時,有幾個人匆匆地跑了過來。李萌聽見腳步聲,抬頭看清楚跑在最前面的那個人,就奔了過去,撲進了對方的懷裏。教授感到了懷中女孩兒在瑟瑟發抖,嘆了口氣,輕輕地拍着李萌的後背連聲安慰,“It’sovernow,Jo.Everythingisfine.(都過去了,沒事兒了。)”
李萌把無法控制住的眼淚都蹭到了教授的大衣上,不好意思地從他懷裏退了出來,用手指着那片深色,“Sorryaboutyourcoat.(抱歉,把你的大衣弄髒了。)”
“Freeundryisalwayswelce.(免費洗衣永遠受歡迎。)”
李萌被逗樂了,懼怕一下子散去了很多。
幾個人商量了一番,決定還是讓杜若去李萌那裏再住一晚。經歷了今天這一遭,李萌確實不適合獨自一個人過夜。李萌清楚自己的狀態,也沒推辭。她現在根本無法開車。結果就是杜若開車載着他們三個,把教授和師兄送回住處后,又跟着李萌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