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第二十章 少年不能忍,少年能忍

第一卷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第二十章 少年不能忍,少年能忍

“這世上啊,總有些人名不副實。可悲的是世人只會看頭銜,這就便宜了某些人,頂着個高帽,到處招搖撞騙。不過啊,老鼠終歸是老鼠,披張虎皮也是老鼠。嘿,你瞧,咱青藤園也有隻老鼠,還是這麼大個。”冰鑒揚聲說著,跟周圍人笑成一片。

一字不落地聽到了冰鑒的嘲笑,龐舊山仍面不改色地走進了教室,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冰鑒瞥了龐舊山一眼,不屑地笑了一聲,大聲說道:“咱青梅園有三天連參竹竅門都沒領悟到的嗎?”

“嘿,冰鑒師兄你還別說,真沒有!”

“那可真是丟我們青梅園的臉!”

“我們青梅園有這樣的人嗎?有嗎?哪有?哈哈哈哈哈……”

除了猶如寒潭的陳難萍,屋子裏的所有人都微微側頭看向龐舊山,一邊儘力遮掩着自己的嘲笑一邊期望着他能有所回應。龐舊山卻充耳不聞,面帶微笑,安靜地坐着。

司馬峨此時走進了教室,習慣性地將他那一摞書放在桌子上,說道:“我剛才聽到有人問青梅園有三天都沒摸索到參竹竅門的嗎?”

課堂上的同學頓時坐直,沒了聲音,齊齊看着司馬峨。

“現在我告訴你們,青梅園有這樣的人,那就是我,我三年參竹。”

課堂頓時更靜,風聲都止住。

“我資質愚鈍,在修行上從來不得要領,只知悶頭苦練,我現在也不過是三境。修行確實是這世上最看重天賦的事情,我這一生也達不到商師兄的高度,甚至破四境都難。可是怕什麼修行無窮?進一寸就有一寸的樂趣。修行,自始至終都是在修自己,關他人何事?”

冰鑒臉上無羞愧的神色,龐舊山臉上也沒有得意的神色,其餘同學面色也只是稍稍變得肅然。

司馬峨繼續說道:“諸位同學,我還是希望你們多把心思用在修行上。做一事,終一事。其他都是無關緊要的。好了,今天繼續參竹,諸位同學開始吧。”

楊可卿舉起了手,得到司馬峨的眼神同意后說道:“教習,我好像已經可以參竹了……”

“司馬教習,我好像也可以了。”

“司馬教習,我只是在最後一點上有些疑問,想跟您請教一下……”

五位新生,陳難萍自是不必說,楊可卿等人也都參竹了,唯有龐舊山一人毫無進展。雖說是寧獨代替龐舊山考進來的,但龐舊山不是沒試過修行這件事,事情上他確實不行,無論怎麼努力都不行。有些事情,不行就是不行。

“很好,繼續努力。”司馬峨從來不會對自己的學生偏心,一視同仁地解答各種問題。

龐舊山閉着眼睛,平心靜氣地度過了一上午。寧獨也在窗外,拄着掃帚,看了一上午的白雲。

“諸位同學,修行一途,永無止境,不在快慢,在恆心。進步快的,不要傲慢,因為你總有一天會碰到比你更強的人;進步慢的,不要氣餒,正因為自己慢才要比別人更努力。”

司馬峨抱起了他的書,離開了。

陳難萍也顧自離開,不去看任何人,龐舊山也是如此。兩人都引來了不少人的目光,只是目光的含義不同。不論陳難萍如何怪異,別人看她的目光都會有敬意;不論龐舊山如何,別人看他的目光也都會有嘲意。

誰都知道龐舊山的榜首是被改來的,然而這個榜首卻沒有絲毫的真才實學,青藤園的哪個學子肯服?外界非議青藤園收受賄賂都鋪天蓋地了,學子帶着嘲意都已經是微不足道事情了。

冰鑒冷眼看着龐舊山,嘲道:“虎皮碩鼠,食黍無術。吱聲一露,坑道逃處。”

無數嘲笑聲。

龐舊山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寧獨,兩人一同向園外走去。平日裏話癆一樣的龐舊山,一路沉默着,許久后他才說道:“寧哥,你知道嗎,我心裏有一口氣。”

“有就不要吐出來。”

“好!我憋這一口氣!”

聽到如此嘲笑,哪個少年心中沒有一口氣?可是哪個少年又能夠憋住呢?面對嘲笑無非就是默默忍受與憤然回擊,有幾個能刻在自己的骨子裏,慢慢咀嚼回味,時刻提醒自己?少年不能忍,少年能忍。

龐舊山很快便笑了,說道:“寧哥啊,我也非常生氣。”

“生什麼氣?”

“我氣現在的人,我氣這個時代!這個時代天天宣傳着某某某天才創造什麼奇迹,誰誰誰一步登天。捷徑成風,天才成風,還有幾個腳踏實地的?我是真的佩服司馬峨教習!想必他比我還氣,班裏除了陳難萍,全部都在課下拉幫結派,攀比成風,又有哪一個是真的來做學問真修行的?”

“你自己氣,我先走了,胡然還在家等我吃飯。”寧獨輕描淡寫地說道。

龐舊山來不及多說,寧獨就已經走了,他看着寧獨的背影,高喊道:“寧哥,我信你!”寧獨舉起手擺了擺,沒有回頭。

冰鑒說的話,課堂里的嘲笑聲,就在窗外站着的寧獨怎麼可能聽不見?龐舊山了解寧獨,那應該是他見過最高傲的人,這個人是絕對不可能低頭。龐舊山心裏憋了一口氣,寧獨又何嘗不是呢?可寧獨仍能平和,仍能笑出來。

獨自走在街巷中,寧獨思考着“參竹”。修行的第一步是“參竹”,無非就是將自己體內的雜氣排空。寧獨一竅不通,自然沒了可能,但這並不意味着他不能修行,要是他體內蘊含的元氣本身就足夠多呢?

倘若自身的元氣本就足夠多,那麼他參的是什麼就決定他未來的頂峰在哪!胡然說了一條大魚,寧獨卻覺得還不夠大,可他暫時又想不出更大的。

天地這種東西,本就沒有界限,也就是沒有具體的形態,又怎麼可能想像出來?這自然就不在寧獨的考慮之中。到底有什麼比三千里碳火才能烤一片的大魚更大呢?

寧獨轉進了陳糖記,照例給胡然買了一包零嘴,又去五香齋買了午飯,順道在一個老婆婆那裏買了三斤頭茬黃瓜跟兩頭蒜。

在街巷裏七拐八拐后,寧獨在一條偏僻衚衕口碰到了一個窮酸書生模樣的人跟一個精瘦的老頭。

“你確定這就是青藤園榜首龐舊山最後一題的答卷?”窮酸書生忽然發現了走過來的寧獨,立刻閉嘴,慌張地一縮手,卻恰好將那張考卷給抖露了出來。

寧獨瞧了一眼,看到了那張畫了一團墨的考卷,隨口說道:“龐舊山的考卷畫了兩團墨,不是一團。”

窮酸書生“啊”了一聲,驚掉了手中的考卷,緊接着便大罵道:“假試卷!這樣的東西你竟敢跟我要三兩銀子!”

精瘦老人頓時怒了,橫跨一步,就想要抓住寧獨,罵道:“臭小子,你竟敢壞我好事!”窮酸書生卻抓住老人,怒罵著要錢。

寧獨又瞧了一眼,便走開了。

——

青藤園前三門的考試試題,早已經被人討論爛了,各種解析也層出不窮,不過大意還是無法脫離出陳難萍的試卷,那幾近於最完美的解釋,只是因為青藤園教習每個人口味過於刁鑽,才沒有給出甲甲的成績。

商沖古強行改了榜首,並且蠻橫阻擋其他教習,卻至今沒有給出一個確切的理由。

今天,龐舊山的畫科試卷第二次擺在了青藤園園長古道之的桌前,第一次看試卷讓這位沉穩的園長贊同了商沖古的做法。

古道之看了許久,抬頭看向了商沖古,問道:“你有什麼看法?”

“神瞳,或者道體。”

“不見得。”

商沖古肯定道:“我查過了,都不是。”

“那麼該如何解釋?一個未修行過的人,能夠完美感知並且複製出的元氣流轉,又能夠在此基礎上改造,讓一個簡單的‘水藏紋’變成了洪水猛獸。前者三境或許可以做到的,後者卻是五境都難做到的。”

商沖古沉默片刻,說道:“天縱奇才。”

古道之笑道:“你都這樣評價了,看來讓他得榜首也屈才了。不過,這件事情,怕不是那麼簡單吧。”

“師弟說他三天還未參竹,修行天賦並不高。”

“你想讓他修你的‘飛沖劍’。”

“我的劍,讓他起步,最好。至於頂點,是他自己的本事了。”

“你想讓我強行幫他開竅。”

“只需要十二竅!我保證,這孩子將會是我們青藤園有史以來最強的人!”

古道之笑了笑,想了片刻,說道:“你太急了。”

商沖古沉默了片刻,說道:“我知道上次我讓您用‘易天功’強行改了那孩子的命運是我的錯,這不僅耗費了您十年功力,還讓他走上了歧途。可這次,我不會錯了!”

“你為什麼這麼急呢?”

“因為我在恐懼。”

古道之審視了一下商沖古的眼睛,沉默了,他明白商沖古在恐懼什麼,因為那同樣是他在恐懼的。

“你可以再等等。”古道之在沉默了許久后說道。

“好!不過我只能等到明天,明天他還不能參竹,就按照我說的來!”

古道之看了看窗外,平和地說道:“這個孩子,或許跟上一個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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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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