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第二十一章 四月急雨(一)

第一卷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第二十一章 四月急雨(一)

暮春時節,天黑的非常晚了,今天卻因為有雨,早早黑了。

寧獨跟胡然在吃晚飯的時候,雨便落了下來,淅淅瀝瀝,不急不慢。

吃過飯,寧獨坐在屋檐下,靜靜思索那個問題,他已經思索了整整一個下午了,確切點說是四天了,仍毫無頭緒。胡然收拾完碗筷,挑了兩根脆黃瓜,遞給了寧獨一根,也坐在了屋檐下。

“少爺,你還想不出來呢?”

“還沒。”

“你掰着手指數一數就好了,你看你一歲時候見過什麼,兩歲時候見過什麼,三歲時候見過什麼……總有個最大的嘛!”

“嗯。”寧獨咬着手中的黃瓜,望着夜色出神。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卻又想不出具體的模樣,猶如噴嚏打不出來。

淅淅瀝瀝的雨中很快有了嘩啦聲,將整個天都都給撫平,任何建築任何人都被浸在其中。小商小販抱怨幾句,早早關了門,亭台樓宇也變得清閑了許多。很快,就只能聽到雨聲,對於雨簾下的文人騷客來說又不免要感慨良多了。

寧獨無奈地收回了目光,他還是想不出,自語道:“兩個老東西。”

胡然打了個哈欠,說道:“少爺,你早點睡。”

雜亂的雨聲擠沒了胡然的聲音,寧獨好似沒有聽到,任由胡然自己回房了。他又默默想了片刻,也打算回房,然而他一轉身便停住了。

又雜又亂的雨,好像更急了,聲音也更密,攜帶着濃厚的水氣,開始裹住人的每個毛孔。

在這雜亂的雨聲中,寧獨好像聽到了沉悶的“噗噗”聲,那應該是雨滴在布上的聲音。要多大的布才會產生這聲音,這塊大布又離的多近呢?

院牆外有人!

有很多人!

不知何時,這院子已經被人團團圍住!

寧獨輕吸了一口氣,轉身,邁出門檻,立在門外,反手關上了門。一扇門,擋住了雨聲,讓胡然在屋裏睡的安穩。

雨從屋檐落下,織成帘子,稍稍擋住了雨聲。寧獨站在雨簾前,看了看自己的手,輕聲自語道:“挨了這麼多年的打,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打別人。”

嗒!嗒!嗒!

有三人翻牆而過,重重踏在水與泥中,猛然一躍,筆直向著門口的寧獨衝來。恐怕落地的聲音還沒傳來,手持短刀的三人就已經衝過來了。三人的身手明顯訓練有素,手上絕對有着不少人命。

三粒石子穿透了雨,向著三位壯漢擊去。

噗!

高速飛行的石子卻在剛要接近壯漢的剎那成了粉末!

對方也有修行者!

煙叔從屋頂跳落,立在寧獨身前,沉聲喝道:“快走!”

關於修行境界的劃分,寧獨現在還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自己絕對連剛剛踏入修行的人都打不過。此時他應該聽從煙叔的意見,立刻轉身逃跑,逃去煊赫門找龐舊山,然而他卻立在煙叔後面沒有動。

三位黑衣蒙面人已經衝到面前,煙叔抬手,雙指成劍,劃破雨滴,也劃破了三位壯漢的喉嚨。

嗤!

鮮血在狂飆!

三位黑衣人猛然撲倒在了地上,砸出了淺淺的凹陷,迅速地被血水包圍,破開的喉嚨還在發出着咯咯的怪聲。

與此同時,血也從煙叔的右臂流了下來。在煙叔出手擊殺黑衣人的同時,潛藏在暗處的修行者也動手了,一把無聲的飛劍差點要了煙叔的命,而那把劍一擊之後就消失了,再也無法捕捉。

六名黑衣人翻過了院牆,毫不猶豫,立刻沖了過來。

“快走!”煙叔厲聲喝道。

“走得了嗎?”寧獨反問了一句,冷靜無比地說道,“對方用普通人來引誘你出手,然後偷襲你,說明對方跟你差的不是太大。若是我能找出那人,擋住這些人,你能殺了他嗎?”

普通人跟修行者的差距太大,煙叔的勝負才是一切的關鍵,唯有讓煙叔殺了對方的修行者,寧獨才有可能活命。在一瞬間,寧獨就判斷出了局面。

煙叔愣了剎那,說道:“能!”

“閃開!”

煙叔橫跨一大步,讓開了路。

寧獨盯着衝過來的六名黑衣人,微微後撤,用腳頂住門檻,猛然發力,撞破雨簾,衝到了雨里。

“你能殺了他嗎?”這句話在腦海中回蕩着,讓煙叔有了前所未有的決然。他閉上了眼,不去聽任何聲音,只關心天地間元氣的流動。

對方能夠調派如此多的人手,並且調派一位修行者,甚至是兩名,顯然是有備而來,並且目的絕對不會是煙叔,因為煙叔不值得,那就只能是寧獨,由此便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寧獨身上有秘密;一種則是因為青藤園榜首。

不過現在煙叔不能去想那麼多,他現在只有信任寧獨,並且全力殺死同為二境的對手,這是唯一的選擇。

寧獨前腳突然一橫,身子一矮,猶如滑雪,直接向著六名黑衣人撞去。

砰!

——

“少爺,少爺,本月的賬目出來了,您要不要看一下。”多年的老管家正在敲門,聲音中透着幾分焦慮與擔憂,因為賬目上的數字已經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

潘雲起怒喝道:“吵什麼吵!明天再看不行嗎?什麼賬目非要今晚上看?”

老管家沉默了,退到了雨中,沒有再撐傘,淋了好一會的雨,默默離開了,就像是一片熬過了嚴冬卻仍會被春風扯下的枯葉。

潘雲起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實在是安靜不下來。下午時候,他就通過“老人與書生”證明了寧獨就是代替龐舊山考試的人,原本貼身保護龐舊山的煙叔現在也改而保護寧獨,這更讓他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因此他立刻策劃了今晚的綁架。只是這次綁架,能順利嗎?儘管自己行動的這麼快,龐舊山會不會察覺到呢?若是出現紕漏,又該怎麼辦?傾盡所有的一賭,能贏嗎?

腦海中無數遍梳理着自己的安排,越來越覺得好似遺漏了什麼,卻又找不出真正的錯誤所在,潘雲起的心中變得更加煩躁。

敲門聲再次響起。

“都說了不看賬目,不看賬目!你是不是耳聾了!給我收拾鋪蓋滾回老家去!”潘雲起控制不住地怒吼道。

然而門外傳來丫鬟嬌嫩的聲音:“少爺,三姨娘請您過去,說是給您煲了湯。”

“不去!”

丫鬟愣了一下,推門向著潘雲起走去,說道:“少爺,萬事都得慢慢來不是?你去姨娘那一會,還能耽誤什麼事不成?您這樣子,可是失了身份。”丫鬟抬起了手指,在潘雲起身上輕輕劃了划,好似是幫他整理衣服。

臉上的青筋逐漸消隱,潘雲起喘了幾口氣,溫聲說道:“我這就過去。”

丫鬟莞爾一笑,握了潘雲起一下,歡快地到前面引路去了。無論怎麼整理心緒,潘雲起還是定不下神來,然而此時他卻不得不邁步,去往三姨娘的住處。一切事情,還得從姨娘那回來再說。

……

“少爺,你該休息了。”佟伯悄悄收起了賬本。“這些事情,留給賬房去做就好了。這幾天啊,咱可是門庭若市。要是照這個勢頭下去,咱沒準還能成為天都里首屈一指的大商鋪。”

龐舊山深埋着的頭沒有抬起,笑着說道:“佟伯,麻煩你再幫我沏杯濃茶。”

“少爺,這已經是子時了,上一杯茶你也忘喝了。”

“還不算晚,我今晚多看些,明天父親就能少看些了。這些往來,我還是得過過目才行,蒸蒸日上不假,卻也危機四伏。樓高易塌啊。”

佟伯嘆了一口氣,轉身去沏茶,很快端到了桌上。龐舊山接過茶,打了個哈欠,說道:“佟伯,你也累了,快回去歇息吧。記得屋裏生盆火,這陰雨天的,你腰痛再犯了就不好了。”

“哎,少爺。”佟伯漫不經心地答應着。

“佟伯,怎麼了,有事?”

“有件事我怕少爺費心,就沒給你講。昨天,有人去魚龍街打探少爺的考試了。我原本想等這事有眉目了再告訴您,卻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寧獨?!”龐舊山猛然將茶杯放到了桌上,霍地站了起來,盯着眼前的空氣,神情凝重到了極點。不知怎麼地,他的太陽穴突然跳的厲害,一種無由來的危險感讓他極度不安。

窗外的雨聲好似成了心跳,一次次地衝擊着額頭上的血管。

“少爺,出了什麼岔子了嗎?”

出神的龐舊山忽然轉頭看向佟伯,斬釘截鐵地說道:“佟伯,你立刻叫醒父親,並且立刻派人通知費爺、鍾叔跟老野他們!”

“少爺……”佟伯剛想追問一下是否真的有必要如此,便察覺到了自家少爺這副從未有過的凝重模樣,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應了一聲便飛似地跑了出去。從來不忍心去打擾老爺的少爺,此時卻先讓自己去叫醒老爺,這件事情到底嚴重到了什麼地步?

龐舊山臉上的凝重沒有散去分毫,他轉身望向了瓜柳衚衕的方向,握緊了拳頭,低聲道:“希望是我猜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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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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