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另一面

他又來了。

不對，自始至終，就和他沒有分開過。

胤熙看着和自己擁有相同容貌的男子嘴角勾出一個妖異的弧度，讓他想到女人朱唇般鮮潤的罌粟，那笑容中試探着眾生心底邪惡的桃色慾望，帶着腥味的甜蜜比單純的美好永遠更加吸引人。淺紫色的瞳孔是男人令他陌生的地方，淺淺的顏色是一個全然退去雲霧繚繞的深淵，開誠佈公的昭示着自己的危險。雪白的發和同樣雪色的睫毛使他的肌膚白得近乎透明，胤熙發現男人笑時彎起的眼睛，清亮異常的眸子在桃花般眯起的雙眼中靈動嬌媚，大概自己也是這個樣子，看來傳開的陛下是只小狐狸的愛稱還真的是有些道理的。

男人用手撫摸着胤熙的臉頰，看起來就像對着鏡像中的自己愛撫。胤熙看見那個貼近的笑容愈發放肆的魅惑起來，已經超過了他對於自己的身體的理解程度。他試圖掙脫男人的手，卻好像深陷於一團深厚的棉花之中，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可以打落男人雙手的着力點。頭痛欲裂，男人修長白皙的手指彷彿毒蛇在啃噬自己的腦髓。

在異常沉重的身體中，內心卻如噴涌的岩漿般躁動起來，他想到了某種物體被撕裂開的感覺，甘甜的液體湧出來，殷切的包裹住他。充血的尖叫聲仿若精美的牢籠，將他和這些令人飄飄欲仙的感覺牢牢鎖在一起。渴，舌上像是生長着密密麻麻的沙坑，將僅有的一點水分吃干抹凈。

不，不行。胤熙感到自己毫無抵抗能力地在男人懷中，眼前那個令他既嫌惡又驚艷的笑容在視線里一點點模糊。不，不行！

鼻腔在瞬間充斥着血漿的甜腥和肉體一具具碎裂開的新鮮生肉味道，死亡，層層疊疊的死亡。他莫名其妙地看到一雙眼睛，眼睛裏的神色是憤怒和不假思索的保護，這感情強烈到不含雜質，這單純的感情讓他一點點清醒過來，他看着灰色的瞳孔，感覺理智匯聚在自己鈍痛的頭中。

官緋。他有些莫名其妙，卻談不上是疑惑，彷彿看見這個剛結識不久的少女的雙眼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他自己都道不明理由，但他覺得理所應當。

他抬手狠狠向男人臉上打去，打和自己長相相同的人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他冷冷看着男人向後一個趔趄，左側臉頰上浮現出五個清晰的指印。男人的表情卻絲毫沒變，甜媚的笑容在胤熙眼中多了絲挑釁的意味。

“玄素，給我回去。”胤熙的語氣低至冰點，壓迫感，像是吐信的巨蟒。

男人的身影旋即消失，原先的位置是一隻白狐。狐通體的雪白不染纖塵，呈現出近乎是完美的純凈，像是違背了自然規律形成的純凈物，這使得狐看起來幾乎只是光影，而本身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狐有着和男人一樣的瞳色，眼神是犬科動物特有的專註安靜，裏面流淌者不諳世事的娟娟笑意。

狐湊過來，厚厚的肉墊使它走路悄無聲息，輕盈的四肢像乖巧的小貓一樣。胤熙蹲下身，狐躍進他的懷裏。

“我知道你贏定了，但我不會讓你這麼順利的。”

狐沒有動，專註地看着胤熙的臉，它的笑意如影隨形。

“既然已經定下了，就沒有理由逃了吧。”

胤熙感到一種突然懸空的下墜感，失去重力的恐懼讓他瞬間睜開眼睛，他感覺自己的手正抓着什麼東西，那東西有力的顫動着，把鮮血的律動順着手指傳遞上來。

他看到一個女人的臉，毫無血色，嘴扭曲地大張，口紅與蒼白如紙的臉滑稽的違和。露着充血的牙齦和森白色的牙齒，女人的下巴和裸露的頸上都是鮮紅色的血液。

或許是強烈的嘔吐感令他頭痛欲裂，他手指無力地鬆開，心臟滑落在地上的血泊之中，發出黏膩的啪嘰一聲，他看着完全被血漬染成紅褐色的手指和指甲，很難說出那是一種什麼感覺，痛徹心扉的悔恨和恐懼，像乘坐在一輛速度驚人卻失控的火車上，時時刻刻都會被撞得粉身碎骨。

他發現自己在喘息，胸口劇烈的一起一伏。直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又半跪在自己身前，左椋看着那雙瘋狂的紫眸一點點歸於平靜，絕望和恐懼又吞噬了那遲來的溫柔的黑色。

第二次。那種無法抑制自我墮落的絕望比那次更加深重，那雙眼睛裏的深淵幾乎要把他吸進去，他只是自責，那個地獄，他無法陪同陛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苦苦掙扎。

“椋。。。。。。”

他伸手擦擦胤熙臉上的血污，把中指抵在自己唇上，做了個禁聲的手勢。他攙扶起渾身無力的胤熙，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遠遠逃開。他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心情去管。剛才那隻搜查的凈邪已經被陛下處理掉了，應該就是曾打傷他的人，否則也不會這麼快就搜查到兩個人的位置。幸好那個該死的傷口在陛下的處理下不那麼棘手了，再利用傷口追查應該不在可能，看來目前的形式還不錯。只是，陛下的失控似乎越來越嚴重了。

看起來只能去找那個人了，不過他早就銷聲匿跡，而且他和陛下的關係。。。。。。令人頭疼，要從何找起呢？即使找到，也真的會有用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