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好方式
男店員的衣服並不和左椋的身材，不過他到不太在意，只是把沾滿血污的襯衫換下來，男店員的襯衣袖子對於他短了一截。左椋似乎對於軍裝有着特殊的偏執，依舊穿着原來的外套。官緋出神的盯着兩人看，琢磨着醫院的醫生來來往往，自己似乎也沒有發現制服有如此大的魅力。
“雨停了？”胤熙看着女孩有些迷離的目光，開玩笑道，“怎麼了，有那麼難看嗎？”
“特、特別好看！”官緋回過神，張皇失措的補充一句，“真的！”
胤熙沒再回答，專註地看着附近公交站牌上花花綠綠的路線，最後指了指市圖書館的位置：“按距離推算，應該在這附近吧。”
官緋墊着腳看了看胤熙指的地方：“還可以趕上末班車。”她有些手忙腳亂地翻着自己的書包，裏面滿滿的零食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為難地嘀咕：“沒錢。。。。。。”
一輛攬客的出租車在三人面前停下來，裏面的大叔司機露出詢問的目光，胤熙敲了敲玻璃窗詢問，大叔用一種超乎常人的熱情招呼他，甚至有點語無倫次。官緋猶豫着錢的問題，左椋直接拉開車門做了個請的動作，她只好萬分不安地坐在車的後排上。
車裏有一種奇怪的氣氛，官緋透過後視鏡看見司機的眼睛在三個人的臉上掃來掃去，一點也不掩飾其中的好奇。短暫的沉默過後一連串的問題終於如期而至，帶着一點難以掩飾的激動。
“哎，兩個小哥哥這麼帥，是不是演員啊？”他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語氣中是沒有惡意的八卦，“趁着沒人和女朋友出來？你們哪個是她男朋友啊？”
官緋的臉騰地紅了，語無倫次地想要解釋，左椋默不作聲地在她腦後輕輕敲了一下，她便把頭深深低下去不在做聲，胤熙在後視鏡中給了司機同樣模稜兩可的笑容。大叔發出真誠地笑聲，甚至還羨慕地感嘆：“小姑娘別害羞，你看看你多幸福啊！我說我女兒以前天天這個海報那個照片的，別說，還真是好看啊！對了，你們都演什麼啊，我看看我看過沒有。。。。。。”
“大叔，你看這街上怎麼也沒有人呢？”胤熙眼看司機越聊越無法回答，便隨口岔開話題。
“哎呦你不知道那個示威炮啊？這邊離戰區中心近，現在人心慌慌的，又整這麼一出，誰還敢出門啊？我這也是壯着膽子出門拉拉活碰運氣，好在那幫狗娘養的就是嚇嚇咱，投在那邊的舊城區了，也沒什麼人住在那邊。現在好了，又是什麼避難撤離又是什麼宣戰的，謠言整得是烏七八糟。。。。。。”大叔十分健談，似乎也十分喜歡和胤熙說話，近乎刻意地使自己的話多起來。
胤熙認真地聽着，他對於什麼戰爭一無所知，只是配合地點點頭。卻感到一旁的官緋身子猛地顫了一下。
“說實在的，這仗打的也夠長了，有不少盟軍支援沒錯，可是那西畢竟還是強，到時候啊，阿拉倍加這個小地方誰知道還能保得住保不住，我們這幫平頭老百姓也就過一天算一天了。。。。。。”
不！不會輸的！爸爸走得時候已經說好了這是個必然的勝利！
。。。。。。自己都不那麼相信了呢。
不可以哭的，胤熙說可以幫她找到那個答案，不管答案是什麼，她不是早就做好準備了么？
到市圖書館時，大叔還在和胤熙熱情地說個不停，並且免去了幾個人的車費，胤熙禮貌的象徵性推辭一下，便即答應了下來。圖書館看起來有些年代，狹小的玻璃窗逼仄陰暗，發藍的窗后透出的光線油膩渾濁。偶爾幾個人匆匆忙忙的從裏面出來，臉上都是一副漠然的神色。胤熙默然良久，溫和地開口：“在這個後院裏了。”
“嗯。”
“真的要知道？”
官緋一笑，向著圖書館的後院方向緊走了幾步，並沒有回答。害怕時間拖得久了，那積攢起來的勇氣又會轉瞬即逝。
黑色的花朵呈現在一株矮小的樹上，花朵是常見的五瓣，向內閉合著，白色的花蕊隱隱可見。樹隱藏在其他的高大植株背後，有點卑微的樣子，黑色的花朵雖然少見，卻也顯得十分不起眼。
“這個是瓊黛？”她的語氣有些失望。
胤熙輕輕捧住一朵黑色的花朵，彷彿是一件易碎的珍寶：“如果是它認可的人，告訴它名字它就可以與那個人聯繫，當然，你們是陰陽兩隔的情況下。”
“它認可我嗎？”她的語氣多了些敬重，並不敢隨意用手觸碰那些花朵。
“幾乎不可能呢，”胤熙淡淡道，“那樣的話，我來替你詢問就可以了。”
“可以試試？”她有些不甘心，胤熙點點頭。她捧住花，把額頭湊了上去。
並非是預期的柔軟的花瓣，而是有些粗糙的觸感，帶着意外的溫暖。她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了，一瞬間，她在父親的懷中，一直粗糲的手掌撫摸在她的額頭。她想抬起頭看看父親的臉，一種奇異的感覺制止了她，她只是安靜地感受着對方掌心的溫度。
左椋看着官緋的神色，他看了一眼胤熙，兩人都有些驚愕。瓊黛居然願意認可一個人類小傢伙？
直覺讓她開口說出那個疑問，她莫名其妙緊咬嘴唇，狠了狠心，一把推開抱緊她的人，溫暖和柔光在瞬間從她的眼中消失。手中依舊是那朵無精打採的黑色。
沒有問嗎？胤熙看着她微微發白的臉色，拒絕瓊黛的幻覺，也是個反常的舉動呢。
“謝謝！”她放開花朵，對着胤熙粲然一笑。
“那，再見了小傢伙。”胤熙看着她，儘管微微擔心，但仍報以微笑。他攤開手，取下左手食指的一枚戒指，黑暗中上乘的紅水晶光澤如血，“這個給你了，不用擔心車票了吧？”
她伸手接過，小心地托在掌心。抬起頭咬咬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對了。。。。。。”
“嗯？”
“再，再見。。。。。。”
那句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果然還是沒有說出口，怎麼會呢，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只是分開后怎麼還會有可能見面呢？更加遺憾的是，那雙流溢着紫色的眸子，這一生恐怕都要淪陷其中，要用多久才能說再見呢？
她盡量保持着一種勻速的步子走開，一直想回頭再看看左椋和胤熙，但想到自己一路上的不堪表現和司機大叔令她面紅耳赤的話，羞澀又使她難以轉過身。緊握在手掌中的戒指被汗水打濕，有些滑膩的感覺，轉過街角，她加快步子跑開，任由心跳和臉色一同升溫。一瞬間，回家去的慾望也淡了下來，反正也沒有家人熱切地期待着她敲響家門，戒指她也絕不會賣出去，在那家花店打工完全可以養活她自己。
她停下，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她在燈光昏暗的行人路上慢慢走着。打量着手中的戒指，她發現那不是一顆紅寶石，裏面似乎有白色的物質旋轉飄落，像是下雪一般。寶石像一個微型的小雪花球，她不懂晶石，卻也覺得十分少見。
她抬起頭，舒了口氣。父親果然是不能再照顧她了，當她感到父親的手心的溫度時就明白了這是在另一個世界的父親才能給她的溫度。不想詢問，能感知這來自彼端的溫度，難道不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嗎？悲傷感比她預想的要柔和得多，就像是回憶某個傷感的老故事，波動緩緩流淌，連一個漣漪都無法激起，她苦笑了一下，原來她早在心裏給父親預留好了墳墓。鈍痛鉛塊一樣壓在心裏，哭不出來，或許這早已預知的悲傷真的難以有讓淚水奪眶而出的衝擊力。
出神看着戒指的官緋撞到了一個人，她抬起頭下意識的道歉，對方是個女人，穿着土黃色的風衣。女人的精神似乎處於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態，對於官緋的無意衝撞渾然不覺，她緊抿着塗抹着猩紅色口紅的嘴唇，快速又從她身邊經過，平底鞋在地上發出很小的摩擦聲。官緋回過神看着女人走出很遠的背影，覺得有些古怪，但又覺得自己神經過敏。
總覺得有很多人似的。。。。。。
她搖搖頭繼續擺弄着手裏的戒指，迎面走來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頭上黑色的棒球帽壓得很低。他好奇地瞟了一眼她手中的戒指，她感到青年的目光，把戒指緊緊攥在手裏，充滿敵意的白了青年一眼。
日燒膚色的青年由於棒球帽的光線遮擋更難看清他的臉，官緋只能根據他身上棒球服白色的針織領判斷他下巴的位置，青年一側的耳朵上帶着一隻誇張的耳釘，是一隻銀色的蛇，從耳垂扭曲着身子直到太陽穴處，舌頭處吐着黑色的芯子。
青年撇撇嘴，對她不友好的舉動顯然不滿。但同時又為自己小小的偷窺被識破而感到頗為尷尬，他對着她敵意滿滿的臉笑了一下，牙齒在膚色的映襯下雪白異常。他伸手把帽子又向下壓了壓，向著風衣女人的方向匆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