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容你決擇
夜色深沉,李元緩緩走進房中。去看看。看着蜷縮在角落抱膝而坐的少年,她不禁挑起眉來,轉目看向跟在身後的飛雨。飛雨咽了下口水,有些惶惑地辯解道:“奴婢已經拉他去洗漱了,可是這小哥兒……”
抬手止住了飛雨繼續說下去,李元慢慢走近。站在少年面前垂目相望,淡淡道:“你沒有聞到自己身上渾身汗臭嗎?”
少年抬起頭來,眼神仍是犀利一如滿是戒心的小獸。可是,卻掩不住一絲好奇。他認得出面前這個女童,這分明就是今天買下他的那個男童,那個凶得用鞭子打他的人。可是這會兒,另換了一身女裝,披散着烏黑的長發,卻是顯出與白日不同的柔美。
目光落在那看起來柔軟得象雲的銀白色長裙上,他的眼神有些發滯……
雖然不知道這衣裳到底值多少錢,可是看到這女童就這樣毫不在意地讓那銀白色的裙擺拖在地上,他只覺得心疼。這樣的衣裳能換多少胡餅?
想起之前吃過的那個金黃色皮上好多芝麻的胡餅,他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如果這樣的衣服換成粟米,或者能裝上一船吧?如果有糧食,那家中小妹就不會餓死在阿媽的懷裏。還有他,也不會被那些海盜騙到船上淪為奴隸……
眼中現出一絲怨恨,少年突然暴起,一把扯住李元的裙擺,狠狠地拉扯……
沒防到少年突然出手,李元一掙,雖然閃開少年的攻擊,可落在少年掌中的裙擺卻被撕裂,直接露出一截略顯蒼白的纖細小腿。
“貴主,”飛雨尖叫一聲,便要撲過來。李元卻是揮了揮手,也不在意那露出的肌膚,只是看着少年淡淡道:“我性喜好潔,聞不慣臭味,你是自己去洗乾淨還是我叫人幫你?”
少年捏着手中的碎布,不言不語,只是瞪大了一雙眼定定地看着李元。李元笑笑,扭頭吩咐:“去把王毛仲叫來。”
飛雨一怔,卻還是飛快地跑出去。少年目光微閃,現出警惕之色,身體也微微躬起,好象隨時都要暴起傷人一樣。
李元卻是不顯分毫懼色,只是平聲道:“在那胡商手中,你難道還沒有吃夠苦頭?要是以為我這個主人軟弱可欺,你大可試試會有什麼下場。”
少年瞪着她,沉默不語,可眼中卻現出一絲懼意。李元笑笑,目光緩緩掃過他赤祼的身上。少年身上,除了李元白日裏留下的鞭痕外還有不少舊傷,大大小小,交錯在黝黑的皮膚上,煞是顯眼。顯然,就象李元猜的一樣,他在胡商手中也是吃了不少苦頭。
聽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李元轉過頭去,對着走進門來的青年點了點頭。
這粗眉大眼的青年正是李隆基的侍衛兼馬童王毛仲。王毛仲本是高句麗國人,因為幼年時隨父沒為官奴,一直隨侍在李隆基身邊。雖然生得其貌不揚,卻驍勇非凡,能射善騎,很得李隆基信任。因常跟在李隆基身邊,所以與李元也算是頗為熟識。一進得門來,便抱拳施禮:
“某王毛仲見過貴主。”雖然行禮時甚是恭敬,可李元才說一句免禮,他便立刻直起身,凶神惡煞地瞪向那崑崙少年。“可是這黑廝冒犯了貴主?某這便拉了他出去打殺了。”
李元眉毛輕皺,眼角有意無意地瞥向立在王毛仲身後的飛雨.雖只是淡淡一瞥,飛雨卻是心頭一驚,立刻垂眉斂目,乖順地退到門邊,低聲解釋:“適才郡王也在……”她何嘗不知自家這位縣主最不喜歡身邊人多嘴。可郡王相問,她一個小小奴婢又有什麼法子?
李元也不說話,只淡淡道:“把他洗乾淨了再帶回來便是。”
王毛仲得令,立刻目前伸手抓人。那崑崙少年眼見王毛仲近前,立刻跳起身來,張牙舞爪好似一頭暴怒的野狼。只可惜三兩下就被王毛仲揪着胳膊挾在腑下帶出門去。
心中又氣又恨,他抓着王毛仲的胳膊張嘴要咬,卻被王毛仲捏住下巴,微一用力,已“卡巴”一聲卸了他的下巴。沉聲冷哼,王毛仲罵道:“小畜生,要不是看在縣主面上,老子早把你大卸八塊了!還容得你在這撒潑,當‘五王宅’是什麼地方?!”
少年吃痛,連嘴都合不攏,手又使不出力氣,可雙腳卻仍是不停踢打,雖然到王毛仲卻仍是奮力掙扎。王毛仲也不放在心上,挾着他就衝進了府中下人用的浴室中。
水汽蒸騰里,直接把少年丟進池中。少年剛浮出水面,就被他揪着頭髮又按進水中。饒是少年生在海邊,水性嫻熟,可被這樣揪着頭髮連續幾次按在水裏,也被折騰得喘不上氣來。尤其是嘴合不攏,更是直往肚裏灌水……
看他嗆得直翻眼白,王毛仲才覺得快意。抓起浴池旁的刷子重重往少年身上刷去。“老子什麼樣的烈馬沒見過?哪到再烈的馬到了老子手裏還不是得乖乖聽話!也算你這黑廝有神氣,讓老子跟侍候寶馬一樣侍候……”
說是侍候,可少年的待遇顯然比寶馬要差上很多,王毛仲的動作粗魯異常,毫無半分溫柔可言。等到他確認把少年刷乾淨了,少年身上已經泛上一層淡淡的暗紅。
就是這樣,王毛仲還有些不滿地抱怨:“身上黑得跟個泥鰍似的,就是再洗也沒個人樣兒!”
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鬥不過這男人,少年也老實焉。甚至回去的路上也是老老實實的地跟在王毛仲身後。王毛仲瞧着滿意了,動作麻利地把少年的下巴安回去。
又壓低聲音威脅道:“你這黑廝若是敢向縣主告老子的狀,可小心老子的拳頭不識人!”看少年咬牙不語,他又冷哼道:“算你命好,我們小縣主心善,要是落在安樂郡主手裏,哼……”
少年搭拉着眼皮,雖然不知是在想什麼,可態度卻是老實多了。回到房裏,也沒有再象之前一樣做出一副斗獸狀。
“坐吧!”李元看着少年又蜷回在角落裏,便衝著飛雨點了點頭。飛雨便捧了一隻白玉盒,跪坐在少年面前。抬手抓住少年的腳踝。
被飛雨突然的動作驚動,少年待要掙腳踹在飛雨身上,可眼角瞥見對面王毛仲威脅的神色便又老實下來。
飛雨也不說話,只細細地在他腳踝磨破皮又泡得皮肉白慘慘一片的傷處上了一層膏藥,便又無聲地退回李元身後。
李元望着有些發怔的少年,平聲問道:“你的名字。”見少年只是發怔,並不開口,她便又拔高了些音量:“告訴我你的名字!”
“沒聽見我們縣主問你話嗎?”王毛仲才吼了一嗓子便被李元的冷眼相看駭得收聲,卻不忘向少年揮了揮關頭。
不知是不是被嚇到,少年在李元問第三遍的時候,終於開口道:“阿、阿勒……”聲音乾澀,腔調也透着古怪,可李元卻是聽懂了。
“阿勒?好,阿勒,你聽好了。我乃大周崇昌縣主李元。從現在起,你便是我的奴隸!你的人和你的命,都是我的。不過,”她的聲音一頓,忽以目示意飛雨把之前準備好的東西拿了出來。
“雖是奴隸,我仍給你個選擇的機會。一是……”她順手取過飛雨手中的東西丟在少年面前。
少年定睛一看,卻是一隻鑲金嵌玉的金項圈,上面還連着一條小指粗細的金鏈。而李元已悠悠道:“一是做乖乖做個聽話的好**,哄我開心,給你衣食,讓你無憂無慮地在籠中老死……”
看着少年突然挑起的眉鋒和如劍般刺來的怨怒眼神,李元不慌不忙地道:“二是,我給你自由,令人授你武藝,許你富貴,允你未來……你,給我忠誠,聽我號令,做我身邊的死士!……阿勒,這兩條出路,我允你自行決擇……”
一片沉寂里,李元把手中的匕首丟在少年腳下,淡淡道:“一柱香時間,讓你決定自己今後的命運,你可要仔仔細細地想清楚了!”
她手中的匕首一丟出去,原本站在她身後的王毛仲便立刻向前邁了一步,一雙眼冷冷地盯着阿勒
阿勒抬起頭,卻沒有去看王毛仲威脅的目光,只是定定地看着李元,足盯了有半柱香的時間,才緩緩地移開目光去。垂下頭看着面前的兩樣物件。在燭光映照下,金的光暖暖,銀的芒冷冷,交織着,炫人眼目。
伸出手去,僵了僵,他才猛地用左手抓起那隻金項圈:“這個,給我……”
王毛仲挑起眉,和飛雨一樣,眼中都現出幾分鄙夷之色。唯有李元,卻仍是笑盈盈地看着阿勒,看着他在下一秒用右手緊緊抓住那把匕首。抬起頭來,看着李元,沉聲道:“死、死士!”
李元抿唇一笑,忽地長身而起,轉過身笑看着王毛仲道:“四郎,他日後造詣如何,可就看你這個師傅了!”
王毛仲皺眉,面有不願之色,卻還是垂首低應。
李元一笑,向外走去,走到門邊時,忽又回眸笑道:“飛雨,讓他穿上衣服,咱們中士可不興這樣光着身子到處亂跑的。”眉宇飛揚,燭光下,一張粉面笑靨如花。
PS:稱呼問題:我、你屬於比較親近,地位相當的人之間的稱呼。某等自稱或他稱則是下屬或是不那麼親近的自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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