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開學
“失憶”這件事，完全出乎現場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啊，實在抱歉，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安檸同學的情況。”
“勞你掛心了，不過你也聽到了，安檸現在的狀態不太好，我們也抽不開身招待你。”
“是我來得不是時候，那我就先回去了。”陳主任走到電梯門口又不放心的轉過身來，“要是安檸同學恢復記憶了，你們記得通知我，我也好跟學校里交代。”
“好，一定一定。”
陳主任下了樓，回頭望着病房的窗口，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那女孩醒了。”
“醒了？她有沒有說什麼？”電話那頭的人緊張了起來。
“放心吧，失憶了，連我都不記得了，還能說什麼。”
“你不要高興的太早，萬一她哪天又記起來了怎麼辦！當時就叫你下手重一點，就不會像現在這麼被動了，真是廢物。”
“這能怪我一個人嗎？誰讓你出這種餿主意的！”
“呵，要不是我，你現在還能好好的在這裏講風涼話？你最好給我盯緊一點。”
手機里傳來“嘟嘟嘟——”的響聲。
“真是倒霉透了。”陳主任低咒一聲，開車離開。
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安檸的記憶絲毫沒有恢復的跡象，醫生建議多帶她到熟悉的地方去看看，或許對恢復記憶有幫助，於是安檸就出院了。
“檸擰，來，到家了。”安母帶着安檸在家裏走動，“這是你的房間。”
房間裏的擺設很簡單，黑白灰的主色調，除了一柜子的書，這個房間實在是連一個多餘的東西都沒有，沒有毛絨玩偶，沒有明星貼畫，連張照片都找不到，冰冷的毫無人氣。
安檸走到窗邊的書桌坐下，右邊的抽屜似乎有些破舊，她伸手拉開，裏面空蕩蕩的，沒有任何雜物。
“檸擰，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安母看着她的反應有些期待。
安檸轉過身，看着安母，慢慢搖了搖頭，“對不起。”
安母走過來，抱着安檸，“傻孩子，這不是你的錯。想不起來就算了，我們以後的日子還多着呢。你先在這裏休息，我去給做些好吃的。”
目送安母離開房間，安檸從書桌前離開，走進浴室，站在鏡子前靜靜地看着自己，微卷的頭髮紮成低低的雙馬尾，圓圓的臉，因為這幾日的休養恢復了紅潤的氣色，倒是還不賴。
安檸扯着嘴角，鏡子裏的人也跟着動了起來，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安母過來敲門喊安檸下樓吃飯，餐桌上多了一個人。住院這麼久，安檸第一次見到這個弟弟，還在上三年級，兩個人的年齡差距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飯菜很豐盛，夫婦兩人一直給安檸夾菜，“這些都是你以前喜歡吃的，你多吃點，不夠還有，我讓張嬸做了很多。”
安檸感受到父母的小心翼翼和愛護，覺得心中充滿了一股無言的感動，腫脹到快要溢出來，意識到自己就要失態了，她趕緊低下頭大口大口的吃飯。
“等明天，讓你媽帶你出去逛逛。買點新衣服，再買個新手機，之前的手機丟了還要補張卡。”
“嗯。”安檸點點頭，不敢再多說一個字，生怕眼淚會隨着嘴部肌肉的運動，而不受控制。
“我不吃了！”
安檸抬起頭來，望向摔碗筷的來源——她的弟弟。
“小安，不可以挑食。”話里有些指責的含義，但語氣是絕對的溫柔。
安母更是直接摟過兒子，“小安不喜歡吃這些嗎？那媽媽親自給你做你最喜歡的可樂雞翅。”
“我不要可樂雞翅，那個女人回來，你們就不愛我了，我餓死了你們才高興。”
那個女人——安檸一臉錯愕地僵在位子上。
空氣稍稍有些停滯，安母用餘光瞄了一眼安檸，開口道，“小安，不可以這樣對姐姐說話的，爸爸媽媽當然愛你啊。”
“她才不是我的姐姐！我才不要姐姐！”
小小的騷動終止在安母將人抱走的那一刻，安檸看到自己的弟弟，趴在母親的背上，沖自己做出一副得意洋洋的鬼臉。
“你別跟你弟弟計較，他還小不懂事。”
“……嗯。”
碗筷的動靜沒兩下又停下了，“你接着吃，還想吃什麼告訴張嬸就行了，我去看看小安。”
“……哦。”
安父離開的背影像是慢動作重播，安檸抬手，發現臉上有些濕潤。彷彿有一道無法跨越的河流，將安檸獨自隔離的這空蕩蕩的餐廳里。
新手機和新衣服按照昨天的約定，被堆到了安檸面前，可她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回家的第二天，晚上九點半，她依然獨自在餐桌前，對遊玩歸來的一家三口，隔岸相望。
“檸擰，醫生說你需要多休息，等你好點了，我們再出去玩。”這是解釋。
“你看，這些是給你買的，你去試試，看看喜不喜歡。”這是補償。
整個世界失去聲音，只剩下母親的嘴在一張一合。有那麼一刻，安檸很想靠過去，倚在她的肩膀上，對她撒撒嬌，說自己不喜歡這些衣服，說自己想要一家人一起，說自己不開心……可最終還是開不了口。
她不是年紀小不懂事的弟弟，她沒有把握。
假期里的時間轉眼就過了，安檸逐漸接受了自己的空白，以及相敬如賓的家人。
盛德高中門口，小車內安母握着安檸的手，“真的不要我們陪你進去嗎？”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你們就放心回去吧。”安檸從車上下來，揮了揮手，目送父母離開，抬頭望着“盛德高中”這幾個字，倒是有幾分熟悉感。
“同學，你沒事吧？”安檸回過神，一個保安站在她的面前，盯着她看。
安檸以為是自己擋住了路，不好意思的讓開了，“額，沒事，我馬上就走。”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庄叔看着安檸離開的背影，眼裏泛起了淚花。
“庄叔，看什麼呢？”小劉湊到他身邊，順着他的視線望去，“那是之前在廁所里割腕的女生嗎？您跟她認識啊，我看您之前也很緊張她的樣子。”
“不認識，瞎說什麼呢。”庄叔回過神來，把嘰嘰喳喳的小劉丟在身後，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隨着人群找到了公告欄，上面貼着分班情況表。安檸在公告欄上看了一眼，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名字。
【原高一（2）班安檸學科分類（文科）分班高二（7）班】
“啊啊啊，楊彤你看，我們還是一個班的，太好了。”宋曉鈺拉着楊彤，指着兩人挨在一起的名字讓她看。
“看到了，看來我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楊彤開着玩笑，餘光瞥見站在一旁的安檸，想了想還是應該過去打聲招呼，“安檸，你在哪個班啊？”
安檸正被宋曉鈺的大嗓門吸引着，沒想到對方會上來打招呼，想着大家曾經都是一個班的，就笑着回應道：“嗯，我在七班。”
“哇塞，安檸你竟然會笑啊！”宋曉鈺被安檸的笑容晃了眼，脫口而出。
“啊？”安檸有些疑惑，這叫什麼問題。
楊彤扯着宋曉鈺，讓她別那麼誇張，“你別理曉鈺，她這個人就是說話不經大腦。”雖然她也很好奇安檸今天為什麼會這麼親切。
“什麼嘛，明明你也很好奇對不對？”宋曉鈺眼睛盯着安檸一動不動，靠在楊彤身上小聲地說。
“咳咳，”楊彤被戳穿了心思，把身上的宋曉鈺推開來，轉移了話題“之前聽說你出了點事，現在還好吧？”
安檸被眼前的兩個人逗樂了，倒是無所謂地舉起左手晃了一下，傷疤有些明顯，看起來就很疼，但她也只是笑着說，“已經沒事了，不過我要先去班上了，以後有機會再聊吧。”說完就走開了。
留在原地的宋曉鈺和楊彤，愣愣的看着安檸走遠。
宋曉鈺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楊彤，你說我今天的起床方式是不是不對啊？那個冷冰冰的傢伙竟然對着我們笑，還說有機會再聊？”
“嗯，我也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不過她笑起來還真是漂亮啊，真沒想到我們班以前竟然還有這麼一號人物，你說以前那些男孩子要是看到了，會不會後悔沒有及時下手啊。”
宋曉鈺說著露出一副花痴樣來，又用餘光瞥見楊彤盯着自己，轉頭問道：“喂喂喂，你幹嘛這樣看着我？”說著還用手護在胸前。
楊彤忽得彎腰將臉湊近，“我在看你是不是喜歡上人家了。看來我以後得離你遠一點，免得你看上我。”說完也不管宋曉鈺驚掉下巴的模樣，大搖大擺地走了。
宋曉鈺這才反應過來，衝著楊彤大喊，“楊彤你這個混蛋，我這叫愛美之心，你懂不懂。”
安檸聽着身後兩人的吵鬧聲，不由得好笑，看來自己想找借口離開是正確的。
來到了高二七班，按着門口的座位表，安檸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
自從失憶，安檸就喜歡四處觀察，可能是想從身邊的事物中找到一些熟悉感吧，雖然父母一直說，想不起來也沒關係，但安檸總覺得沒有記憶的自己就像被這個世界摒棄在外一樣，孤零零的滋味讓她覺得莫名的不難接受。
她不喜歡，對，不喜歡這種從心底里認同自己是孤立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