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失憶

第十六章 失憶

一大早,盛德高中里像炸開了鍋一樣。學生們還是紛紛掏出手機,隔着警戒線拍照、議論。

人們對這隻在電視中出現的場景,報以最大的探索精神和熱情,對死去的人卻有着最大惡意的揣測和批判。一時間,群里、貼吧里全都是最新消息,獨家內幕。

“喂,曉鈺,怎麼了,你們在看什麼?”楊彤發現人群中的宋曉鈺,悄悄地移動到她身邊。

“聽說昨天,七班有個人在這裏跳樓了,還有我們班那個安檸啊,昨天也在一樓的女廁里割腕自殺了!”宋曉鈺跟楊彤分享着一早打聽到的消息。

“不會吧,我們昨天不是還看到她。好好地怎麼都選在這個時候……”楊彤說不下去了,這也實在是太詭異了,“確定了是自殺嗎?”

“聽說那個跳樓的女生在手機里留了一段話,說是被張詩媛她們欺凌才選擇自殺的,聽說人已經被帶去警察局問話了。”宋曉鈺湊到她耳邊說。

“不會吧,不是說那個女生才是欺凌者嗎?”

“這種事誰說的清楚。”

“那安檸是怎麼回事?”楊彤簡直一肚子疑問。

“說是抑鬱症,在身上發現藥瓶了,聽說她身上還有很多舊傷口。不過幸虧發現的早,現在在醫院裏呢,估計是救回來了。”

“抑鬱症嗎?怪不得她平時總是獨來獨往的,同班這麼久,我都沒見她笑過。”楊彤實在是在腦海里找不出這個人的多餘記憶,她的存在感實在是太弱了。

“早知道這樣,我們昨天應該過去跟她打招呼的,說不定,她也不會變成這樣了。”楊彤不禁感嘆到人生無常。

“這種事誰能想到,你就不要有心理負擔啦,真的想死的人怎麼會因為我們這種路人而改變主意。”

“不過說起來,我覺得這事也是挺邪門的,都這麼巧選在學校里自殺,你說這學校里不會真的有鬼吧?哇,這麼一想,還真有點涼颼颼的。不行不行,我還是搬到我小姨家去擠一擠好了。”

“瞎說什麼,這大白天的,哪來的鬼。你膽子那麼小,還敢在這圍觀?”楊彤看着宋曉鈺一驚一乍的,忍不住揶揄道。

“嘿嘿,這不是瞧熱鬧嘛,我這顆八卦之心戰勝了恐懼。”

校園裏響起了上課鈴聲,一群人四散而去。在警戒線圍起來的方寸天地中,卻有一個鮮活的生命永久地留在了那裏。

地面上甚至連血跡都沒有留下多少,都被昨夜那場雨水衝散,融入到這土地里,沒有人記得她也曾經那樣鮮活過。

在接二連三的應付警察和記者之後,校長終於爆發了,又一個茶杯在他的手裏摔成了粉碎,會議室里人人自危。

“這件事,務必要好好解釋清楚,別讓其他學生產生什麼不好的聯想。補課的事先暫停,回去通知學生們,如果遇到記者,什麼都不要說。

再找幾個人去醫院裏探望一下那個女學生,安撫一下家長的情緒。

……

就這樣吧,都回去做好自己的工作。”

“我還是第一次見校長發這麼大脾氣。”去班級的路上,幾個女老師閑聊着。

“能不發脾氣嗎?一下子牽連這麼多人,我看今年學校評級的事又要壓了。”

“你說這些小孩,年紀輕輕的有什麼想不開的。”

“現在的小孩啊,就是嬌慣壞了,一點苦頭都吃不得。唉不說了,我到了。”

老師的到來,也沒能壓下教室里高漲的熱情。

“都安靜一點,”班主任敲了敲講桌,提高了音量,“是這樣的,昨天的事情想必大家都了解了,老師知道你們學習壓力大,有什麼事都可以來找老師商量,大家千萬不要模仿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學校也考慮到最近幾天還需要配合一些調查,所以決定從今天開始放假。”

“真的嗎?太好啦!”學生們一聽到放假全都歡呼了起來,“看起來,那個自殺的還是做了一件好事啊。”

“好了,趕緊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回家去,不要在外面逗留,我會跟你們家長聯繫的。”班主任交代完事情就走了,留下一群還沉浸在喜悅里的學生們。

凝重的氣氛一掃而空,對這些年輕的孩子來說,死亡也不過如此。

廣德醫院裏,安檸還是靜靜地躺在床上,像一個精美卻了無生氣的娃娃。

“好了,你就別再哭了,再哭眼睛該哭壞了。”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你說檸擰她會不會,會不會一直都醒不過來?”

“不會的,她不是那麼狠心的孩子,她知道我們在等她,一定會醒過來的。”安父也不確信安檸會不會醒來,只能這樣安慰着妻子,也安慰着自己。

“叩叩叩。”一個中年的男子站在門外。

“你們好,我是盛德的老師,我姓陳。這次是代表學校過來看望安檸同學的,這是一點心意。”陳主任表明自己的來意。

安母接過水果擺放在床頭,招待着客人坐下。

“讓你們費心了,請坐吧,我去倒杯水。”

“不麻煩了,我就是過來了解一下安檸同學的情況,畢竟事情發生在學校里,我們也是很不安。”陳主任說著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安檸,“她到現在還沒醒過嗎?醫生是怎麼說的?”

“這孩子生病了,卻沒跟家裏說一聲,這次真的是給學校添麻煩了。”安父說著客套話,“醫生說什麼時候醒過來,要看她自己的意志,我們也不確定。”

安母聽着又在一旁垂淚不止。

“這樣,那我也不多打擾了。如果安檸醒過來了,請你們通知我,這是我的聯繫方式,我到時候再來看看。”陳主任說著遞上了一張名片。

“那好,真是麻煩你了。”安父接過名片,正準備送人出門,就聽見妻子大呼,“老安,老安,快,快來,檸擰醒了!”

“什麼,檸擰真的醒了,我去叫醫生。”安父折回病房,看見床上的安檸睜開了眼睛,又轉身向外跑去。

安檸幽幽地睜開雙眼,只覺得天旋地轉,等了一會才逐漸看清周圍的景物。

入目一片白茫茫,一個中年婦女的臉在她的眼前放大,她只覺得口渴難耐,不停地用干啞的聲音叫着,“水,水……”

“好好好,媽媽給你倒水,你等着,你等着。”安母激動的連聲音都顫抖起來,手忙腳亂的打好一杯水,將安檸小心翼翼的扶起來,喂她喝下。

安檸喝完水,感覺自己活了過來,整個人也清醒了不少,坐在床上打量着這個房間。

感受到有一股強烈的目光在注視着自己,安檸回望過去,只看見牆角那裏站着一個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有領子的短袖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鏡,嘴角緊緊地抿着。

看見安檸望過來,陳主任移開了目光,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手帕,按了按額角的薄汗,又不自覺的透過縫隙細細觀察她的反應。

安父帶着醫生回到了病房,醫生給安檸檢查了一番,問道,“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安檸收回目光,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看着受傷的手沒有說話。

“手腕疼嗎?這是正常現象,等傷口癒合了就好了,這幾天注意一點,不要碰水,也不要再傷到了。”醫生說著,又對安家父母囑咐道:“病人的情況最好是身邊不要離開人,我們到時候會讓心理方面的同事再過來看看。”

安檸看着醫生張張合合的嘴,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我,為什麼會受傷?為什麼會在這裏?”

在場的人都面露不解的盯着安檸,陳主任上前一步,急急說道:“安檸同學,你在學校里割腕自殺,被保安發現送到醫院來了。”

安檸尋聲望去,“割腕自殺?為什麼?”

陳主任又急又惱,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還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揭穿那天的事嗎?這怎麼可以!

“你——”

“你只是生病了,檸擰。現在都好了,沒事的,以後我和你媽媽會好好陪你的。”安父不悅地打斷了陳主任的話。

安母坐到床邊,抓着安檸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對,檸擰,你不要怪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你們在說什麼?什麼檸擰?我,”安檸想說自己不叫檸擰,不認識這些人,可是她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只能喃喃自語道,“我是誰?我是誰?”

“檸擰?你在說什麼呢?你,你不認識爸爸媽媽了嗎?”安母聽着女兒的話,實在難以接受。

安檸抬起頭,看着面前這個自稱是自己母親的女人,細細的打量着,想要從這張臉上找到一些熟悉的記憶,可是什麼都沒有,她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你們,我不記得了。”

“醫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安父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緊緊拽着醫生的袖子,“我女兒這是怎麼了?”

“你先冷靜一點,”醫生安撫了一下安父的情緒,“先讓病人休息一下,我們到外面去說。”

“病人可能由於長期心理壓抑,加上之前受傷失血過多,造成腦部損傷,失去了記憶。”

“那要多久才會恢復記憶?”

“這個不好說,我們接下來先安排病人進行腦部檢查,再做一些心理干預,先看看效果。”

安父站在走廊上想着醫生的話,“失憶”兩個字沉甸甸的壓在他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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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真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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